我有反骨,虽然知道我在这仙乐居这么多年,一直受妈妈的照顾,也懂得在这里大家都已经将这位发了福的中年女子当做是自己的母亲一样看待,才尊敬地喊一声妈妈,可是我对祝祷安仍然是冷漠的。 如今陈熹年说他是我的故人,我仔细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在我的故乡里,能有谁算作是我的故人。那个还未谋面,合了八字的来提亲的人家算吗?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那人家是算命改运的,想来现在已经是有了大出息的,怎么还会来这样的地方呢。我觉得是陈熹年故意骗我,搞的噱头,若是我细想,便是中了陈熹年的圈套了。 陈熹年见我不悦,便也不提祝祷安的名字,只是为我倒了杯茶:“但是姑娘弹琴的确比春枝更好听些,可惜了这么多日,让春枝独占头筹。” “你听过我弹琴?”我有些诧异,陈熹年可不是这里的常客,若是常来的人,我定然有印象的。 “远远站在楼外,听过一回。那时候许多人簇拥着姑娘,将姑娘衬托得如同天上的仙女,那时候我便想姑娘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想要结识姑娘,这才来找姑娘。” “少放屁了,”我少有骂人的时候,但此刻是真的没忍住,“拿着刀结识我,看起来更像是谋财害命。” 陈熹年没想到我竟然会说出粗鄙的话来,轻声笑了,却没有与我多计较。我说完也是后悔,这陈熹年既然知道我的姓,自然也懂我过去是怎样的人家,我这样无疑就是为我的人家蒙上一层羞耻的纱。 “你笑什么,你若是如我一样沉浮这么多年,自然也会说一些这样的话的。想来公子是高贵的人家,这里坐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没有家人了。”陈熹年意外地收起那些玩笑,带这些认真的口气,抚摸着我桌案上的琴弦,若有所思。 像是在回忆思念他的家人。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见陈熹年并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我又追加了一句,“我是被家里抛弃了的人,他们用金钱来衡量我,将我的命视作草芥,可是我如今仍然也能活得这样凑活,算起来我们也算是有些缘分的。” “你后悔吗?”陈熹年问我。 “后悔什么?”我好像抓住了什么,陈熹年定然知道我的过去,甚至知道得十分详细。我想要知道他的底细,靠近我的目的。 “有没有后悔让春枝现在高你一头,享受着头牌艺伎的身份。” 我的心沉下去了几分,陈熹年并未对我说实话,他仍然要吊着我的胃口,让我云里雾里。我回他道:“不是我,也有旁人,这最好的艺伎也不是专门就写上我的名字的。明日公子别来了 ,若是这样喜欢打听春枝的事情,你就在楼下看,我陪不起公子。” “明日我的确不来,家中有事。但是我陈熹年只会为了姑娘来,姑娘别生气,我的心在姑娘这里。”男人似乎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不需要摸着良心张嘴就来的,我不再理睬陈熹年,请他自便。 陈熹年离开的时候,要我为他再弹奏一曲。 我拨动了琴弦,低了头不再看陈熹年一眼,到底他也是花了银子的,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归。清风琴声相送,好让他体面地下楼。 楼下的人听到琴声,哄闹声都传到楼上来了,都在说陈熹年真是好福气,能得到时缘姑娘的琴声,这银两花得也不亏。 我冷笑着将那楼下的言语声都听进耳朵里,不多言。我不解释沉默的原因有许多,我觉得那些提着脖子在下头争抢吵嚷如同鸭子一般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只不过是俗人,看着说是来寻高山流水的知音的,可是脑海里想的都是那些龌龊事。 把这里当做是秦楼楚馆,当做是他们轻浮放纵的地方,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自命不凡倔强清冷的风尘女子,比那些只会招手的多了些文采罢了。可惜女子怎么样都是女子,在那些男子的眼中,承载被他们践踏征服的这副身子。 只不过仙乐居出去的人,更体面些。 春枝是深夜才回来的,她带着一身的酒气,蹑手蹑脚爬上楼梯的时候没想到还会惊动到我。我开了门,看着她头发凌乱,面色绯红的模样,便知道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她心爱之人的身上去了。 “你还没睡啊。”春枝有些害羞,赧然地挽了一把自己额前的头发。 “仙乐居不允许有人私自出门,尤其是在深夜。”我只是冷漠地开口,和往日无异。若是往日春枝一定要说我是专门挑她的刺,要去禀告,好让妈妈处罚她的,只是今日她只是捂着脸笑,自己走进屋子里,坐在桌子旁边。 “哎呀,我都要走了,这里的规矩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了。”春枝让我关上门,让我也坐下来,“你可知道我去哪里了?” “和要赎你出去的人出去了,”我不能同感,“他说要娶你做夫人吗,你就那样喜欢他吗?” 春枝见我这样严肃,也不恼怒。她站起身来,抱住了自己,她似乎是在回味:“时缘,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吗?” “你知道偷跑出去,和喜欢的人在桥边站着,风轻抚过我们的脸颊是什么感受吗?我从来没被那样的人拥在怀中,听过那样动听的话语。”春枝完全陶醉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时缘,你这样冷的性子,可有喜欢过谁吗,可有爱过谁吗?你打算你这一辈子最好的年华,就这样孤独地耽搁下去吗?”连续发问候的春枝忽然贴近我,“找个好人嫁了吧,让他赎你出去,你不是说你从前是官家小姐的吗,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出去的。” 我看着这样的春枝,皱了皱眉。我没见过这样鲜活的春枝,和从前那样抱着琴与我吵嘴的模样不同,我说:“没有,我没有喜欢过谁。” 我想我的命在我逃掉家里安排的那场成婚后,已经往下开始颠沛流离了,那样好的事情是轮不到我的。 “我真是想不出来,你和其他男子拥抱亲吻,会是什么样子。” 说实话,我自己也想不到,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人花着闲钱想要看我如何坠入深渊吧。此刻春枝便是坠入深渊了的,可是她却很快乐。 她从我屋子里出去的时候忽然转身,她对我说:“明日我就要赎身了,我会入良籍,颜时缘,这一回是我赢了你,走在了你的前头。” 我对她笑了笑,我说你想赢,就赢一回吧,人生哪里能一赢到底啊。 翌日无人去台上弹奏了,春枝果然赎了身,跟着一位翩翩公子离开了仙乐居,而我也要抱着琴上台演奏了。我坐上高台,看着台下那些为我欢呼的人,祝祷安仍然将手中的银两堆放在桌子上,仍然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但是陈熹年果真没有来。
第4章 造次 4.造次 琴音终了,我微微颔首,听着下面如雷般轰鸣的掌声和起哄声,已经有人往台上扔了银两了。若是放在我刚入仙乐居,一定会激动和兴奋,可如今我并不是那样缺钱了,倒也不对那些钱财上心,我只是抱着琴,下了台。 见我下了台并不开心,妈妈走上前来还专程挽着我的手臂:“姑娘今日怎么不开心?可是那些公子给的钱姑娘瞧不上?今日那祝家公子,可又是砸了大价钱,要上楼和姑娘谈天的。” 又是如此?我算了算,这已经有了一个月了,日日如此,这祝家竟然能在一年里这样的盛大,家境富有。总归今日陈熹年又不来,她也无聊,既然总是陈熹年那家伙指使我按他的吩咐办事,今日我便偏要和他反着来。 我对妈妈说:“那你让他把钱交下来,让他上来吧。” 陈熹年不告诉我的,我自己也能够打探,不求去人,只求自己。 祝祷安不愧是都城第一公子,进来的时候先是将自己腰间的那些金银配饰摆满了一桌子,他带着笑意,将我打量了个遍,又拿出扇子来挡住自己的脸。他笑着说:“时缘姑娘,你看我有这么多的钱,足够赎你出去。” “祝公子抬爱,这些年我在仙乐居,也是有些钱财的。我自己便能够赎我自己,不劳烦公子的。”我实在不愿意面对祝祷安这样以钱财为胜过他人的筹码的人,只是轻声笑着。 “那姑娘可是为了等我?”祝祷安丝毫不觉得我在嫌弃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些话。 “祝家公子,我记得你们祝家来这都城不过是一年,怎么竟然就有这样丰厚的家资?莫不是祝公子骗我,只是让我离了这仙乐居受你的摆布?” 这是我的意图,我想要弄明白祝祷安的底细,可是祝祷安听闻此话便只是笑。他不实诚,他只是说:“时缘姑娘,这天下谁发迹了,谁又一夜之间落寞了,都是说不准的事情。不过是我祝家运气了些,若是时缘姑娘感兴趣,大可以跟我走。” “前些天,姑娘都不点我,让我心中失落了好大一阵子。” 我也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听闻祝家公子与我是同乡,敢问祝家公子到底为何非我不可呢?” “你与我竟然是同乡吗?”祝祷安愣了愣,随后大声笑道,“那这样更好了,更是上天的缘分。我是仰慕姑娘已久,听闻姑娘才貌双全,从前又是官家女子。我感慨这里本来就不属于姑娘你,想要带你出去,姑娘也不愿吗?” 祝祷安不知道,那想来是陈熹年瞎说的。也许是陈熹年和这祝祷安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所以才拉我入局,如今我懂了,这陈熹年就是个混蛋。 我矢口否认:“果然公子不规矩不礼貌的,我只不过是诈一诈公子,并不是公子同乡。公子这样油嘴滑舌对我,想必对其他女子也都是一样的,公子大可不用花那么多的价钱与我谈天。公子看不上秦楼楚馆那些能嫁入府邸做小妾的,来我们仙乐居消遣,怕是找错了门路。” “还真是倔强的性子,”祝祷安笑了笑,“时缘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个喜欢走捷径的人,你那同伴春枝,可与姑娘不一样。春枝她就想得开,你们比了这么久,她比你先入良籍,嫁得也好,你不羡慕?” “你若是想要,我定然会将你出仙乐居的场子办得比春枝还要风光。” 祝祷安这笑是对我的看不起,我看出来了,我不高兴,站起身来对着祝祷安没有了笑意。俗不可耐,说的这些话都是对我的安排。我最不喜欢这样的人,于是我说道:“公子请回吧,今日请公子来也不是因为想要与公子谈话。” “这一个月来,公子已经足够给了我颜面了,但是公子若是想要找知己,还是去找别人吧。我生性冷淡,不配受公子您的抬爱。” 只是游说劝说吗?祝祷安皱了眉头,想来从前是还没有人拒绝过他的,他没有预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但是他也站起身来,不恼怒,收了扇子靠近了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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