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为谢兰臣引路的小太监,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谢兰臣的话说服,听到这里,竟然忍不住附和地点了点头。 魏姝心里一直以为谢兰臣是一个脾气软和的人,乍听他过分冷静地提起曝尸扒皮这样的重典,正觉意外,转眼看见小太监的反应,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谢兰臣不过是语气夸张了些而已。 不过不得不说,被谢兰臣这么一番开解,之前徐子期带给她的不愉,倒是一扫而空了。 魏姝也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谢兰臣为何进宫,然而此时皇叔身边的贴身太监海公公,恰好走上前道:“请嘉王移步书房,皇上有请。” 话落又对魏姝道:“劳公主先在偏殿喝盏茶,等皇上见过嘉王,再传召公主。” 海公公边说,边示意一旁的宫人引魏姝去偏殿,他自己则直接带走了谢兰臣。魏姝只得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 不远处的御书房里,元和帝正站在的窗前,把院子里魏姝、徐子期、谢兰臣三人方才的纠葛,看得一清二楚。 前朝外臣见到公主,依礼应该回避。便是避之不及,也应该向那几位阁老一样,停在略远处,对魏姝行过礼便绕开,都说徐子期是尊礼重法之人,竟然主动上前与魏姝搭话,直到后来谢兰臣到来,又皱眉离开。 便是没能听到他们三人之间的对话,凭借这些,也足以说明徐子期同魏姝的关系并不一般。 看来,郭皇后昨晚和自己说的都是真的,那首情诗确实是徐子期所做,嘉王不过是帮徐子期和魏姝遮掩罢了。 对此,元和帝正好乐见其成。 魏姝与徐子期有私情,待她和谢兰臣复婚,谢兰臣两兄弟之间便又多了一重相争的理由。 兄弟阋墙,西北必然势弱,大安才会安稳。 只不过,眼下暂时还不能对外宣告徐子期的身份。 一是怕魏姝得知徐子期的身份后,万一再有别的念想,与谢兰臣复婚的事恐再起波澜。再则,元和帝还想趁徐子期被谢家认回之前,多多地器重他,这样等回到西北,徐子期才能更感念大安的好,将来也能更亲近大安。 若是等徐子期的身份被公布后,自己再对他好,便显得刻意了。 这也是为什么,元和帝今天会特意留徐子期议事的原因。 想到困扰大安几十年的西北之危,大概率会在自己手中解决,元和帝便觉心中一阵豪迈畅快。到时这件事便会算作自己为帝的功绩,且看还有谁敢再说他这个皇帝继位不正。 但在此之前,却还有一件棘手的事要解决。 可惜,他得知徐子期是谢家嫡子的消息晚了几天,自己前头已经给魏姝许过诸多承诺,而魏姝明显也已经被打动,决心不再复婚。 君无戏言,自己不能收回前言,但要魏姝再改变主意,同意复婚,却是有些难办。 元和帝看向往偏殿走去的魏姝,目光暗了暗。 * 另一边,魏姝在元和帝的注视中,走进了紧挨御书房的偏殿。 魏姝心里还惦记着谢兰臣为何今日进宫,并没留意到身上的视线,待进屋坐下,魏姝的眼皮跳了跳,心下突然莫名不安起来。 她见来给自己送茶的太监,正是前日去公主府为自己的传话的那个,魏姝记得他叫吴适,便叫住对方,向对方打听道:“吴公公可知道嘉王今日为何进宫?是皇上传召,还是主动觐见?” 魏姝今日身上没带别的东西,便撸下手上的两只玉镯,塞进吴适手里。 吴适连看都不看,便宝贝地揣进袖中。不用想,能被公主佩戴在身上的,必是上上之品。 收好镯子,他才笑眯眯地回答魏姝道:“是被皇上传召来的,但是皇上为什么传召嘉王,奴婢就不知情了。 “不过,奴婢听说,昨晚郭皇后来找过皇上,来的时候病恹恹的,离开时却容光焕发,也不知是从皇上那儿得了什么好消息。只可惜我这两天换值,不在屋内伺候,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眼下能让郭皇后开心到容光焕发的,大抵也就只有两件事,除了朝臣不再弹劾她,只剩魏姝这个碍她眼的人要倒大霉了。 魏姝心下不安愈重,十分想知道现在皇叔在和谢兰臣说什么,但可惜偏殿虽然紧挨着御书房,却听不到里头的任何动静。 不过,倒是很快便有人来,直接把魏姝请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嘉王已经离开,元和帝端坐在书案后,面色如常,一见魏姝便问道:“考虑了这么久,你可有抉择了?” 魏姝犹豫一瞬,正要点头,忽听见斜后方传来两声闷咳。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朝身后看去,那里有一处屏风隔开的隔间,是皇叔日常用来小憩的地方。 魏姝正要询问是谁在哪里,隔间里先传来了海公公的声音:“老奴该死,方才为皇上收拾东西,不小心被灰尘呛了一下,以致咳嗽出声,惊扰了公主和皇上。” 元和帝皱了皱眉道:“罢了,继续收拾东西吧。” 海公公应了一声,屏风后传来一些动静,像是本打算出来告罪的海公公又退了回去。 魏姝看不到隔间里的情形,但是听着皇叔与海公公的对话,先前的那股不安重又涌了上来,直觉有哪里不对。 隔间里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需要海公公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收拾?先前那两声咳嗽声,和海公公的声音也不相似,反倒……有些像谢兰臣的声音。 可皇叔为什么要留谢兰臣在隔间里? 为了让他亲耳听见自己为了利益拒婚?可诱使自己拒婚的就是皇叔,他又能落得了什么好呢? 魏姝下意识朝皇叔面前的书案看去,前天还放在上面的两份诏书,已然不在了。 魏姝忽然又想到,今天出门前李闲云为自己卜的那一卦——求财成空,遇事不成,易遭横祸——总不能是皇叔突然反悔,不想兑现之前的承诺了? 皇叔想反悔,却又碍于还需要自己为郭皇后澄清,不能直接和自己撕破脸,更不能让人说他是一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帝王,那就只能让自己主动放弃。 或许在谢兰臣面前,皇叔美化了他利诱自己拒婚这件事,再留下谢兰臣,让谢兰臣以为自己故意利用背叛他。 不论怎么说,谢兰臣都是昭儿的父亲,也唯有昭儿,能让魏姝舍弃一切。谢兰臣如果真要报复自己,从自己手里把昭儿抢走便是最好的选择。 到时为了昭儿,魏姝还有什么能不“主动”答应的。而抢走昭儿的人是谢兰臣,皇叔干干净净,丝毫无损他的“君无戏言”…… 不过一瞬间,魏姝脑海里想过许多。 她看向元和帝,目光顿了顿,忽然说道:“回皇叔方才的话,侄女已经想清楚了,侄女仍旧想和嘉王复婚。 “皇叔开出的条件,侄女确实心动,可有一点皇叔却说错了,我不是不喜欢嘉王,而是早对他一见倾心,再见越发情难自已,或许按照皇叔说的,留在神京能安逸一生,可若不能和嘉王在一起,侄女一定会抱憾终身。 “这两天,光是想想这种可能,侄女便觉心痛难当,故而仍旧选择与嘉王复婚,至于皇叔所说嘉王会变心,我相信嘉王的为人,定然不会辜负我今日为他拒绝加封荣华之举。” 魏姝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屏风后没有嘉王,皇叔也并没有反悔之意。那自己此时回答想复婚,皇叔定然会想方法再劝自己。 但若自己没有多想—— 魏姝这番回答,恰好给了皇叔一个顺阶而下的梯子,皇叔便会顺势答应自己,而不用担心有什么好妨碍他名声的。 然而魏姝最不想出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皇叔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先是短暂的错愕过一瞬,随便大笑道了声好:“朕前天说那些,本就是为了试探你和嘉王的感情,既然你们二人确实情比金坚,朕自然不好再阻拦你们复婚。” 他看了眼隔间的方向,又接着道:“今日朕便成人之美,代你父皇允了你们二人,只盼你们日后能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事情确实如魏姝所想,元和帝不能收回前言,又觉得魏姝今天一定会回答不想复婚,便打算离间谢兰臣和魏姝,借由昭儿,让魏姝不得不主动放弃。 不过,元和帝倒是没料到,魏姝竟然会临时改变主意,这倒省了自己不少麻烦,能平平和和地解决这件事,他自然也不想伤害旁人。 元和帝笑得畅心如意,魏姝心里却充斥着一股被人愚弄的愤怒。但倒是很平静地接受了和嘉王复婚这件事。 元和帝若要反悔,大可以直接告诉自己,自己绝对识趣地选择复婚。可他仅仅为了自己的那一点名声,连一个两岁的无辜小儿也不放过。 这般善变又虚伪之人,便是他现在不反悔,将来还不知怎么样。 与其留在这样的人身边,倒还不如和谢兰臣去西北,谢兰臣好歹还算是个君子。 魏姝强压下情绪,没让自己表露出来,而是对元和帝拜了拜道:“侄女谢皇叔成全。” 元和帝见魏姝这般平静,心里头忽然又有些不痛快了。 想到最近这段时日,就为了复婚的事,魏姝和谢兰臣在神京接连闹出这么多的事,郭皇后又被两人折腾得不轻。虽说中途魏姝变了会儿心,但他们两人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复婚。 自己这时候这么轻易的让他们如意,总觉得有些不甘。 元和帝想了想,便又故意说道:“虽然只是复婚,不用再操办婚礼,但也要选个良辰吉日结合才好,朕早已经提前替你们看过,最近都没什么好日子,所以你和嘉,还要略等些时候才能复婚了。” 反正复婚的事已经定下,魏姝是无所谓什么时候的,便应道:“但凭皇叔安排。” 作者有话说: 昨天和今天的二合一
第27章 27、对照 两日后便是端午节, 依照旧例,这天皇上会赏赐前朝,和朝臣一起欣赏射柳等节目, 皇后则会在后宫宴请命妇, 邀众人品粽。 复婚之事既已定下, 元和帝便要求魏姝,端午节与郭皇后一同出席,以澄清上次她在宫宴上晕倒只是突发急症,而非被刑克。 当然, 魏姝三次同郭皇后一起出席宫宴,却三次都发病, 事情这般巧合,元和帝和郭皇后不是没犯过嘀咕,找来太医询问, 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是平宁公主提醒, 可能与郭皇后日常穿戴使用的东西有关, 并举例说, 她听人说起过,有一种奇怪的人闻不得花香, 一到春天百百花绽放的时候,便会鼻塞喉堵,不能呼吸, 只能整日躲在家里不出门。 郭皇后倒没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宝贝的那盒海外香有问题,但平宁的话也启发了她, 既然她平日同魏姝相处, 魏姝从未发病过, 说明自己的日常穿戴装扮是绝无问题的,那以后再见魏姝,便只用日常的穿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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