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姝先抱过昭儿,见他安然无恙,精神也无不好,这才松了口气,看向织云和尤丹两人, 织云作为魏姝身边的头等大丫鬟,干活的时候偶有分心偷懒,这在往常,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次事情发生的时机,却太过巧合。 魏姝相信织云对自己并无二心,可尤丹的出现却太可疑了。 眼下上房这里还有许多宾客在,魏姝也不好就地审问什么,便对织云道:“听说尤公子今天一曲艳惊四座,很是为王府增光,织云先带尤公子去王爷院里稍等,稍后我要亲自酬谢。” 织云明白魏姝的意思,红着眼应了一声,便带尤丹退下了。 既然昭儿已经找到,不过虚惊一场,宾客也都还在,上房便继续摆饭,老太太招呼众人一起用饭。 魏姝和昭儿,便也留在上房,陪老太太一起吃。 自从搬进自己的公主府,魏姝水土不服的症状,已经慢慢消失。但今天她先是因为昭儿丢失,担惊受怕,后又被谢虔好一番恶心,心绪几经起伏,眼下根本没有胃口,饭桌上便只为昭儿夹菜,自己几乎没有动口。 昭儿敏锐地感受到魏姝情绪不好,便悄悄朝魏姝靠得更近了一点,然后把自己只剩下十几颗的糖莲子,一股脑都给了魏姝。 他偶尔不太开心的时候,就会格外想吃糖。 魏姝猜到了他的意思,笑着摸了摸他软乎乎的脸颊,捡起一颗糖莲子放进嘴里,随着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心情似乎真的变好了一些。 待魏姝吃完十几颗糖莲子,昭儿也吃好了饭,母子俩没在上房多留,找了个借口,便回了谢兰臣的院子。 宾客们也都察言观色,纷纷起身告辞。老太太也没多留。 她猜到昭儿走丢的事,恐怕另有不妥,魏姝碍于有宾客在,才没细说。这会儿见魏姝走了,老太太便留下赵氏等人送客,自己和大夫人二夫人则跟了过去。 谢兰臣的院子此刻很清净,并没有外人,老太太便直接问魏姝:“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姝略犹豫了一瞬,暂时没提谢虔的事,只说了魏婧昨天找到公主府,要求送昭儿去神京为质。 老太太立刻心疼地揽过昭儿,说道:“这样的话她也说得出来,之前真是我看错她了!” 魏婧住在嘉王府的这段时日,吃穿从不挑剔,待人也很和善,对待长辈更是恭顺,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而且像是熟知自己的喜好似的,很能讨好自己。 老太太心里原本十分满意这个孙媳,却不曾想,对方只是表面恭顺,心里竟打着这样的主意。 边上的二夫人也说道:“平宁公主还是大嫂亲自选的儿媳呢,这马上就是谢家的媳妇了,怎么还这么吃里扒外的?” 二夫人因为自己没有儿子,生的女儿也不够聪明,日常自觉在其他两房夫人面前矮了一头,这时候恰好逮着大房的错处,便忍不住趁机讥讽。 大夫人在旁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却十分不好。 魏婧要昭儿去神京为质的事,并没有提前和她商量。 当然,商量了她也绝不会同意。 她是有意让子期夺回自己的东西,在嘉王府里,兄弟俩怎么争斗都可以,但若涉及整个西北,必然是要以西北大局为重。譬如上次魏姝说帮西北造船的事,她即便再不满魏姝,也没把此事透露出去,让魏姝受大安责难…… 大夫人垂着眼默不吭声,二夫人便也有些讪讪的,没再开口。 老太太则又问魏姝:“今天昭儿险些走丢,和平宁公主有没有关系?” 魏婧刚被拒绝,今天昭儿就差点儿走丢,很难不让人怀疑事情和她有关。 听老太太这么问,魏姝看向被张公公带上来的尤丹,道:“这就要问尤丹了。” 尤丹被带上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老太太的问话,便回道:“我和平宁公主勉强算是旧识,但我今天来嘉王府只是偶然,并不是受谁指使。织云姑娘全程都同我在一起,我若真有什么旁的心思,她不可能毫无觉察。” 被一起带上来的织云,在旁仔细回想了片刻,才郑重地朝魏姝点了点头。 她带着小郡王和尤丹独处的时候,尤丹并无任何异常,更没有带他们靠近过王府的任何一处大门小门,他们就只是挑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叙旧而已。 织云便是对尤丹再着迷,到了这时候,也不可能还为他撒谎。但魏姝对尤丹的话仍半信半疑。 她本想再盘问尤丹几句,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有一道声音尖声喊道:“我侄女是陪我来看戏的,你们凭什么抓她?” 尚不等询问,几个老妈妈便押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走了进来,回禀道:“这是本家张嫂子的侄女,小名叫蓉蓉。之前我们奉公主吩咐,仔细搜查王府各处,虽没发现小郡王的踪迹,却恰好发现她藏在棠梨苑前的假山里,鬼鬼祟祟的,身上的衣裳也有异,便拿来给公主问话。” 魏姝前头许诺,谁能找到小郡王,便赏黄金万两,因此王府上下仆从,在之前搜查的时候便格外仔细,这一仔细,便把张蓉蓉给查了出来。 虽然小郡王已经被找到,但张蓉蓉行为鬼祟不说,身上还穿着和公主一样的云锦,存着几分邀功的心思,众人便把她押送到了魏姝这里。 屋内众人也都注意到了张蓉蓉身上的衣裳,和魏姝此刻穿的几乎一模一样,张公公不由率先质问道:“你为什么穿着和崇宁公主一样的衣裳?这可是御用的云锦,你是哪里得来的?” 张蓉蓉偷偷瞄了眼满屋子的人,抖着声音回道:“是……平宁公主送给我的。” 张公公皱眉道:“就算是平宁公主赏赐给你的,崇宁公主今天穿了这套,你应该是见了的,却故意和她穿一模一样的衣裳,到底是何居心?我观你的身量和崇宁公主差不多,方才低着头进来,又和公主穿着相同的衣裳,恍惚间,险些让人认错。” 不止是险些让人认错,而是真的有人认错了。 谢虔把崇宁公主错认成自己的时候,蓉蓉就躲在不远处一个半空的假山里,可她不敢站出来承认。 她听见谢虔把崇宁公主骗进了屋内,不用想也知道,谢虔不会对崇宁公主做什么好事…… 崇宁公主完全是因为她才受的无妄之灾。可她当时只是想给谢玉溪送些吃食,并不是故意要谋害谁…… 张蓉蓉怕自己说了实情,也不会有人信,更怕自己偷听到的那些话,会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便咬着嘴唇,什么也不敢说。 蓉蓉的姑妈张氏,之前也跟着进了屋,此刻见侄女被问,却一直不说话,心下又急又忧,不由替她辩解道:“姑娘家爱美,她见崇宁公主穿云锦好看,心里羡慕,恰好又得了一件,便忍不住穿在身上试试,并没有别的意思。” “不是问你,你住嘴!”老太太喝止张氏,又拧者眉头看向蓉蓉,“还不快说,你打扮得和崇宁公主一样,鬼鬼祟祟地在棠梨苑附近干什么?” 棠梨苑是二房住的院子。 二夫人见牵扯到自己一房,又想到谢虔那时候恰好回了棠梨苑,顿时皱眉道:“不会是眼看自己快嫁不出去了,故意去棠梨苑勾引虔儿了吧?” “你放屁!”张氏听见二夫人这么污蔑自己侄女,顿时也顾不得体面,直接骂了出来,“蓉蓉就算真要勾引,也绝不会勾引一个有妇之夫!” 二夫人冷笑道:“有妇之夫怎么了?虔儿孝顺明理,多的是人想要给他做妾呢!” “都给我住嘴!”老太太不悦地喝止二人,沉着脸再次对张蓉蓉道,“你再不说,我就要叫人来打了!” 蓉蓉无助地看了姑妈一眼,心知今天是躲不过了,只能认命如实交代道:“我今天进府陪姑妈看戏,见了崇宁公主的衣裳好看,心生羡慕,随后又遇见了平宁公主,平宁公主说她恰好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因为做大了,穿不了,便要送给我,我便跟去了她的院子。 “到了她的屋子里,她拿出衣服,让我试不试合不合身,说如果不合身,可以让绣娘现改。我试穿了却是正好,我也知道今天不该和崇宁公主穿一样的衣裳,想要再换下来,平宁公主却又劝我说,反正是在屋里,没人看见,多穿一会儿也并不碍事。” “我实在是太喜欢这件衣裳了,”蓉蓉哭道,“后来我就穿着这件衣裳,陪平宁公主在屋子里说话,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玉溪身上,平宁公主说,她院子里有个高台,站在上头,可以看见棠梨苑。她看见好几次玉溪被丫鬟婆子们怠慢,想着今天二夫人又在前头忙,没人看顾玉溪,也不知道玉溪能不能吃上饭,便想给玉溪送些糕点过去。 “她本来是要自己去的,出门的时候忽然扭了脚,我便替她去了,因为两处院子离得很近,我想着玉溪也不会随意往外说什么,便没换衣裳,提着食盒去了棠梨苑。” “然后……” “然后的就由我来说吧。”魏姝打断了蓉蓉。 她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怕蓉蓉继续说下去,会说到玉溪被谢虔欺负的事——谢虔死不足惜,可事情如果传扬开,玉溪这辈子也完了。 魏姝这才打断蓉蓉,替她往下说道:“你给玉溪送糕点的时候,恰好听见谢虔正当着玉溪的面辱骂二夫人,嘲讽二夫人糊涂偏心,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像捡来的一样,反而他一个半路过继的,只需要略做些表面功夫,二夫人就对他偏听偏信,有时候蠢得简直像没脑子一样,竟然还以为自己是真孝顺她,就她这么一个整日虐待亲生女儿的人,配让人尊敬她吗……” 魏姝没忍住,借谢虔的口,故意骂了二夫人几句。 二夫人气得胸口急喘,打断魏姝道:“你胡说!虔儿往常最孝顺不过了,他是不会说那些话的,你当时又不在场,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魏姝嗤笑了一声:“谁说我不在场?蓉蓉偷听被谢虔发现,却因为和我穿了一样的衣裳,谢虔以为偷听的人是我,就又把他辱骂你的话和我说了一遍,质问我是不是都听到了。谢虔还威胁我,不准我说出去,我不同意,他便想害死我,最后还是玉溪不惧危险救了我。” 蓉蓉也知道,说出实情对谢玉溪意味着什么,也怕事情传开,自己也被搅合进去,再加上魏姝看向自己的似有若无的眼神威胁,蓉蓉索性把心一横,点头附和魏姝道: “确实是崇宁公主说的那样,我提着食盒走到玉溪门口,见门关着,正想要敲门,却听到谢虔在屋内辱骂二夫人,吓得转身就要走,可不知怎的,大约是转身的动作太大,食盒的提手忽然晃动起来,发出响动,被屋内的谢虔警觉,他立刻跑出来追我,我这才藏了起来。后来崇宁公主恰好又路过棠梨苑,谢虔便误把偷听的人认成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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