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雾亦是心塞。竟佩服起眼前这人的脸皮,明明方才过来时还装作偶然遇见,结果是故意为之的。当真叫人好气又好笑。 “江大学士出身名门,如此随意称呼姑娘小字,似乎是不太妥当吧。” “我与卿卿一见如故,称呼小字方显亲近些,倒是沈小侯爷待自家表姑娘如此亲昵,才是有些不妥。” 沈湛目光骤冷,示意:关你屁事。 江苑莞尔一笑,示意:实话实说。 “……江大学士既然都来了,不放盏愿灯吗?”沈湛道。 江苑愣了愣,展颜道:“不必,在下从不相信天意,更相信事在人为,放愿灯不过是寻求心里安慰的一种方式罢了。” 沈湛笑了,是冷笑。 叶泠雾见气氛微妙,讪讪道:“侯爷,江大学士,这河边也没有好赏玩的,咱们还是回廊桥吧,正好再过一会有烟花会呢。” 江苑微笑道:“好啊,卿卿是第一次来淮南吧,说起来这余苏城我以前来过不少次,这边过去有一座百年老楼,上面看烟花甚好。卿卿...和沈小侯爷不如同去?” 叶泠雾没有回应,反而去看沈湛的意思。 “卿卿既然想看烟花,那便去吧。”沈湛道。 越临近凌晨,余苏城越是热闹,大街小巷全是孩童穿梭的身影,三人沿着小河长街去,走过百余步就见一座古老的高楼呈现在眼前。 高楼分四层,每层挂着不少红色灯笼。 一踏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如同京城的花满楼一般。
第220章 沈辞与程故鸢 戌泱长街灯如白昼,人声鼎沸。 杂耍表演进行的如火如荼,大呼小叫的喝彩声中,程故鸢和沈月儿不急不慢的沿途观赏,身边跟着两名武婢两名女使,只慢慢走着。 忽听街那头传来热火朝天的喝彩叫好声。 两人便相约着去看看。 “故鸢姐姐今日瞧着兴致不高?是因为我二哥哥?”沈月儿一路瞟了程故鸢不知多少眼,终于忍不住发问。 程故鸢怔了一下,道:“月儿妹妹说错了,我哪儿会因为他心情不好。” 沈月儿迟疑道:“是吗?”不信。 程故鸢道:“当然了。” 沈月儿叹道:“那就可惜了,我还以为能替故鸢姐姐分担几分烦恼的。” “……” 程故鸢思忖片刻,神色别扭道:“其实确实有一件事。” 沈月儿暗暗得逞一笑,正色道:“是关于二哥哥和泠雾妹妹的?” 程故鸢缓缓垂下眼眸,默认。 “说起来二哥哥之前是心悦过泠雾妹妹,不过那也是之前了。”沈月儿莞尔道,“二哥哥从小遇事理智。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二哥哥很喜欢跟随大哥哥一同去军营,那时军营上下都说日后我二哥哥一定是个不输大伯父那样的将军,我二哥哥很高兴,扬言日后要做一方将军,守卫百姓。” 程故鸢道:“这我知道,后来我去了九曲城,他却渐渐成了京城纨绔,听说时我还挺惊讶的。” 沈月儿道:“是啊,因为那时大伯父过世,宁北侯府本在朝堂上摇摇欲坠,我大哥哥却硬生生拿下九曲雄虎城,稳住了宁北侯府。陛下忌惮世家大族,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是以,宁北侯府有大哥哥一人就足够了。” 程故鸢皱了皱眉,道:“他就这么放弃了?” 沈月儿道:“故鸢姐姐别看如今的宁北侯府权势滔天,在那几年却是过得极艰难,所有人都视宁北侯府为眼中钉,肉中刺,加上陛下有令,世家中直系子弟不同朝,二哥哥除了藏拙并无第二个选择。” “后来陛下要选观风使,母亲和父亲都很高兴,能为国效力,游历昭国,不管哪一个目的都是二哥哥最渴望。” 程故鸢拧了一下眉头,故意不屑道:“最渴望?我看未必,那时璟延不挺犹豫的?” 沈月儿沉默,道:“……大抵是因为泠雾妹妹吧。” 程故鸢垮下脸,不语。 沈月儿捂嘴一笑:“只可惜啊郎有情,妾无意,说起来那次二哥哥还是难得不理智一回呢。不过二哥哥后来应该也想通了,否则就不会请旨任职的。” 程故鸢沉默,别过脸去看河边绚烂的走马灯,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说起来我还是觉着故鸢姐姐和二哥哥般配。” 程故鸢回过头,道:“为何?” 沈月儿眼睛弯成月牙,诚恳回道:“因为只有故鸢姐姐才能不顾一切陪着二哥哥做他想做的事。” 长街忽起嚷嚷声——“猜灯谜喽!赢彩头喽!” 行人闻声,纷纷往声源处移动。 酒楼外设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挂满了各色灯笼,灯笼上写着字,高台地下围了不少人,都在等老板敲锣开场。 程故鸢顺着行人来到高台下。沈月儿并不感兴趣,转而去隔壁听说书人说故事去了。 “咚——”一记锣响。 “今日是除夕,为迎接新年,贤禾酒楼特设一百盏灯谜,底下各位多来猜猜,猜中最多者,既可赢得酒楼百年佳酿!” 话落,底下一片哗然。 “……” “这些灯谜可是有点意思。” “……” “这家酒楼的佳酿出了名的名贵,酒楼老板居然这么轻易就拿出当彩头。” 程故鸢仰着脖子,细细望着高台上一盏盏灯笼,正觉着茫然之际,身侧却突然来了一个身影。 “一只黑狗,不叫不吼。猜一字?” 清亮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她闻声愣了一下,偏头看去,就见沈辞站在离她半米距离之外,肩背挺直,长发高束,一袭砖红色锦袍在灯笼火光照耀下泛着点点红晕。 发现程故鸢呆呆望着他,沈辞偏低下脑袋,别扭道:“怎么看着我做甚,我脸上有灯谜?” 程故鸢回过神,冷着脸啐道:“谁看你了。” “没看我,那你眼巴巴望着的是谁?”沈辞不依不饶的嗤道。 “望一个傻子。”程故鸢道。 “……” 程故鸢懒得再理他,转头继续望着那些灯谜,一眼就瞧见方才沈辞念出来的那盏——一只黑狗,不吼不叫。 她蹙眉想了想,却无果。 “……默。”沈辞观她神色,解惑道。 程故鸢冷瞥了他一眼,双手交织拢进绣锦披风中,嗔道:“谁让你多管闲事,我自己也可以猜中的。” 沈辞懒洋洋道:“就你这脑子,还想赢彩头?” 程故鸢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忿忿转身就要离开,刚踏出一步,肩膀就被一只手扣了回去。 “开个玩笑,你还真生气了。”沈辞将她拉回身前,对视而站。 程故鸢小脸涨通红,却不是因为害羞,恶狠狠瞪着沈辞道:“又是开玩笑,沈璟延,在你心里我才是那个玩笑。” 说罢,程故鸢一掌拍下沈辞禁锢她肩膀的手,逆着行人一直往前去,没走几步,沈辞就追了上来。 “程故鸢,你这人脾气挺大的,我何时把你当玩笑了?”沈辞一本正经,不再嬉皮笑脸。 程故鸢听他这话,火气更大,她生了一天的气,结果这人压根儿就没察觉。 她哼道:“是,你是没把我当玩笑,一听越大人说要来余苏城,你是比谁都高兴。” 沈辞眉心蹙了蹙,道:“瞧着你和祖母聊天时也没丧着脸。” 程故鸢一噎,支吾道:“那…那怎么能一样,我高兴是因为见到沈老太太,你高兴是因为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干嘛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沈辞眉梢一挑,这才明白程故鸢话中意思,心中生了戏谑,说道:“是啊,我高兴还真跟你不太一样。” 程故鸢暗暗气结。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让一下,还请让一下!”那车夫急色道。 行人被突然来的变故吓得四下乱窜,程故鸢寻声回头,却在毫无防备中被人狠狠从背后撞了一下,朝地上倒去。 沈辞见状,随即迅速抓住她的一只手臂,将女子往自己怀中压去,单臂箍住女子身子,不疾不徐地朝街道边退去。 少年不算强壮的身材,臂膀却犹如铜墙铁壁,程故鸢整个人都僵住了,任沈辞将她带离人涡中。 “怎么了?”沈辞见她一直呆愣着,问道。 “没…没什么。”程故鸢红着脸,之前窝在心里的怨气在此刻消散。 “既然没事,那就继续解灯谜吧,越大人不是喜欢喝酒吗,这彩头可不能让出去。” 沈辞拉着程故鸢又回到高台。
第221章 站在高处极目看去,整个余苏城仿佛置身红色海洋之中,目光所及皆是红色光晕,圈圈点点,底下的鞭炮声没有断过,噼里啪啦的夹杂着欢笑声。 叶泠雾拢了拢身上的紫色大氅,南风吹来,她耳鬓的碎发向着北边飘扬着。 正当她觉得身上染上几分寒意时,肩膀忽然一沉,她怔了怔,侧首看去,就见沈湛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罩在她的身上。 叶泠雾道:“侯爷,这披风你还是披上吧,免得着凉了。” “还是卿卿披着吧,北疆的冬日可比余苏城冷,那时在军营可就只有一件单薄的外袍,要我生病可没不容易。”沈湛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瞥着江苑,带着一丝炫耀。 江苑神色淡淡,瞧不出情绪。 叶泠雾道:“可是侯爷身上的伤将将好,余大夫也说了你现在的身体还虚弱着,这披风你还是披着吧。” “卿卿放心,我身上的伤不碍事的。”沈湛勾着唇角,眉梢间多了几分得意。 江苑无奈,别过头朝底下的风景望去。 不远处候着的的绒秀觉得三人之间甚是奇怪,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沈湛和江苑似乎都喜欢着叶泠雾,她能看得懂沈湛的喜欢,却偏偏看不懂江苑的。 若换做旁人,早该扭头离开了,可江苑却能忍得下来,还能微笑面对,他的心思光从表面根本猜不透,明明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不输像老臣子那般的沉稳内敛,说是怪人也不为过。 凌晨的钟声敲响,城池回荡起百姓哗然之声,伴随着爆竹声响,一朵朵烟花在黑夜中绽放,震耳发聩。 叶泠雾望着天上各色绽开的烟花,任由余光洒在脸上,明明都是烟花,可是余苏城的烟花却与在京城时不同,这里的烟花充满了欢声笑语,无拘无束。 “卿卿可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沈湛忽然问道。 叶泠雾收回视线,望着他道:“自然记得,是在楼船上,侯爷当时还不是侯爷,是廷尉府的左司大人。” 沈湛道:“是啊,不知不觉我与卿卿已经认识一年了。你快要及笄时,我奉陛下之命南下,错过了你的及笄礼,虽然当时送给你一根钗子做礼,但每每想起总是会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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