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雾踩着枯叶往里走,拐过长廊转角,就见小别院里,一姑娘背对着自己坐在石凳上。 她挽着松松垮垮的弯月髻,没有簪任何的钗饰,穿着一袭紫色秀玉霓裳,孤孤单单的背影透着颓靡。 “姑娘,你怎么又出来了,你身子都还没痊愈呢,还是赶紧回屋躺着吧!” 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叶泠雾眉心一蹙,回头看去,就见绒秀端着汤药疾步越过她进了小别院,径直朝那姑娘走去。 “姑娘,你的寒症还没好,还是进屋躺着吧。” 绒秀祈求着,见眼前人纹丝不动,脸上满是愁容。 默了片刻,绒秀又将手上的汤药喂到她嘴边,惴惴不安道:“姑娘快些把药吃了,再不吃可就凉了,这天气急转直下,你要实在想在外坐着也好,把药吃完了奴婢进屋给你拿件褙子披着。” 叶泠雾一头雾水,这个梦境好熟悉,和她初入京城前的那个梦境很像,气氛一样的压抑,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姑娘,你昨日就没吃药了,大夫说了你的寒症很严重,再不吃药的话,会…会……” 绒秀哽咽着,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外院的小厮来报说,今晚侯爷会来,侯爷要是发现你不吃药,肯定会生气的!” ——侯爷? 叶泠雾半眯起眼眸。 在京城她只认识一个侯爷,宁北侯,沈湛。 “我会怕他生气?他来就来,大不了把我掐死,我也不用在这里苟延残喘。”背对着叶泠雾的女子出声,奇怪的是嗓音意外的很难听,嘶哑的不像样。 “姑娘别这么说,人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呀。”绒秀劝道。 女子轻轻的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此刻叶泠雾的好奇心达到顶点。 ——这个姑娘是谁? ——她们说的侯爷是不是沈湛? ——这个梦与她之前做的那个梦到底有没有联系? 叶泠雾捏紧拳头,刚一抬脚,整个人忽的一沉,画面也随之一转。 陌生的寝屋内白雾缭绕。 叶泠雾抬手一挥,白雾尽数退散。 待看清后,叶泠雾霎时瞪圆了双眼,傻掉。 她竟然看见沈湛大阔步的走进屋!!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锦棉长袍,领口袖口皆围有白狐腋子毛,织锦遍地的袍身上满布锦绣暗纹,腰系暗银嵌玉厚锦带,外头披着一件玄色毛皮飞滚大氅。 和叶泠雾记忆里不一样的是,这个沈湛脸上满是肃然沧桑,身材更是高大魁梧,周身净是尸山血海里拼斗出来的杀气,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叶泠雾仰着脖子看着他,下意识跟着他往里走,他真的很高,好似一座山。 一路往内室去,绕过屏风,就见那穿着紫色秀玉霓裳的姑娘又是背对着,躺在床榻上。 床榻边放着个錾福字的紫铜暖炉。 应该是绒秀特意挪过去的。 一室宁静,沈湛进去后并未打扰她,无人伺候,就自己拎过茶壶倒了碗热茶,坐在椅子上盯着床榻上的人儿慢慢品起茶来。 那双幽黑的眼眸甚是锋利,眸里暗藏着星火。 叶泠雾看不懂两人之间的古怪。 正疑惑时,沈湛忽然站起身往净室去。 没等叶泠雾反应过来,再一转眼,沈湛就从净室里出来了,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露出的锁骨上往下滑去露珠,周身的杀气被氤氲的雾气褪散。 叶泠雾皱了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沈湛将床幔放下后,随即高大的身体便向床榻上的姑娘压了过去,手指径直探进衣裳里去,触手尽是温软娇嫩的少女肌肤,不盈一握的腰肢往上抚摸…… 叶泠雾脸色一滞,全身血液朝头顶汇去,脸颊和耳根子瞬间红的透彻。 她转身就要离开,身体也随之一轻,周围一顿翻转间,白光照进昏暗。 叶泠雾定了定神,发现天亮了。 啪—— 一记碎裂声拉回叶泠雾的思绪,她迈开步子往声源处走去,就见沈湛身着玄色锦袍,背对着她站在距离花窗五步远的地方, “叶泠雾,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放沉了口气,“外面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知不知道,你只有呆在这里才是安全。” 叶泠雾心怵了一下。 ——沈湛在叫她? 厅内一阵安静,叶泠雾才发现花窗下还坐着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太瘦小了,被沈湛挡了个全,若不是那露出一角的浅紫色裙摆,叶泠雾还发现不了。 “世人都说侯爷光明磊落,铁面无私,是昭国的枭雄,可在我看来侯爷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那嘶哑的嗓音穿过沈湛的背影传来。 叶泠雾皱了皱眉。伪君子,有吗? 沈湛语气平缓:“你怎么说我也好,这京城你是出不去的,程家独女死在你手上,我废尽心力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已死,你现在出去让别人看见,我不仅再保不下你,宁北侯府也得被你拖累。”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你宁北侯府的名声!与其在这座深渊里看不见明日,你当初还不如不救我,让我一死了之!”那嘶哑的嗓音颤抖着。 叶泠雾心里发毛。 这个梦还真和初入京城前的那个梦相通! 只是叶泠雾本以为她最后是死在沈湛手中了,谁知她不仅没死,还被沈湛藏在这个地方。 这算什么? 堂堂宁北侯金屋藏娇,藏的还是害死程家独女,被他唤作“毒妇”的叶泠雾。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沈湛吗? 不像,真的一点也不像。 可……她又真的了解沈湛吗? 叶家遭难,她去求沈湛放过叶家,他确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了她,那句“以权谋私”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后来太后国丧上,沈湛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为她瞒下了柳玉宪欺骗沈老太太的事。 还记得刚认识时,那个望而生畏的沈湛,与她说话时眉眼间都是温柔,渐渐的,深入了解后,叶泠雾发现沈湛不仅只有温柔。 可以说他的温柔里,有霸道的控制。 “叶泠雾,你的命从被我救下时起,就不再是你的,你有何资格一死了之。” 看不见沈湛的表情,但叶泠雾能想象到沈湛此刻的眼神能有多吓人。 “你滚!” “我不想看见你!” 那嘶哑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 叶泠雾心头一咯噔,却见沈湛还真转身往屋外去了。 没了遮挡,叶泠雾终于看见了嗓音主人——和她一模一样却杏眸死暗,满是沧桑的脸。
第242章 遗嘱 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床榻上的叶泠雾像是窒息之人又被灌入了空气一般,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隐隐颤抖的双手,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慌张失措。 荒诞,前所未有的荒诞。 叶泠雾将脑袋埋进臂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梦里的叶泠雾最后出现时的模样,现在都让她为之一颤。 这就是她被困在深宅里的模样吗? 那般憔悴,那般无助。 活得一丝生气都没有。 她努力摆脱着上一个梦境,她以为自己人生悲剧的源泉是沈辞,结果万万没想到,真正让她活得生不如死的是沈湛。 叶泠雾就这么坐着,久久未动。 外面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飞雪,今年的冬天格外长也格外的冷。 叶槐晟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本来大夫都还说他还有一口气撑着,结果在叶泠雾回来父女两人见了一面后,撑着的那口气好似突然没了,身子也跟着垮下。 整座宅邸布满阴霾,柳玉萍不肯去伺候叶槐晟,只打发几个刚买进府邸的小女使伺候,鹫悠阁冷冷清清的,不说叶泠雾,就连叶锦晓也不愿意踏入。 这日,日头正好。 叶泠雾缩在小院里正迷茫着。 其实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回来的。 叶槐晟死了,那就代表着她在叶府没了依靠,诺大的家没了依靠,怎么可能过得下去。 还是等叶槐晟立下遗嘱后,立马打包袱走人,去岱岳镇投靠宋老才是妙计。 只是有些疑问,叶槐晟到底生得什么病,明明小半年前还生龙活虎的去京城找她,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实在是怪哉。 不多时,邱妈妈来了,说是族中长辈来了,都在鹫悠阁谈话,大娘子叫她一道过去问候。 鹫悠阁死气沉沉的,床榻里的男人好似没有气息一般,屋子里坐满了人也未察觉。 一室宁静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夕。 柳玉萍坐在床榻边暗暗垂泪,闻听脚步声,忙拭去面庞上的泪水,站起迎人。 “大姑娘,你可算是来了!”柳玉萍轻呼一声,上前握着叶泠雾的手腕,眼眶发红。 叶泠雾傻了眼。这是唱哪出? 尽管心中对柳玉萍不屑一顾,但此刻族中长老都在,叶泠雾也不能直接将人推开,只有苦着脸道:“大娘子怎么哭成这样?” 柳玉萍用丝绢揩了一下眼角,微微撑起身,看向坐席上那些个老人,义正言辞道:“主君还没死呢!就算主君不行了,三哥儿还年幼不能掌事,但这个家的嫡长女还在,你们怎么就能硬压着主君写遗嘱!” 叶泠雾一挑眉。 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是这件破事,怪不得把她叫过来,合着是把她当挡箭牌了。 坐在上首的叶老太爷不乐意道:“什么叫硬压着,柳大娘子这话可真叫人寒心,叶家能有如今的家业当年我们在座的各位谁没有出一份力,如今主病重,立遗嘱这事势在必行!大姑娘,你从小就养在岱岳镇,老夫不相信叶家偌大的家业是你能掌握住的,是以,叶家家业断不能交到你手上的!” 叶泠雾冷眼旁观。耳边是柳玉萍止不住的抽泣声,四面八方来的目光似利剑一般刺在她身上,她置身其中又孤身一人。 气氛微妙,叶泠雾定定的看了叶老太爷一会儿,说道:“立遗嘱是家主的事,家主想将叶家家业交给谁便交给谁,不是你们商议决断出来的。晚辈说句实在话,我父亲还没断气呢,各位何至于这般迫不及待?” 众人缄默。 这些族中长辈,自诩当年在叶槐晟还是穷商人时付出颇多,在叶槐晟坐稳渝州商贾半壁江山后,不管是商铺还是庄子,腆着大脸从叶槐晟手上要去不少。 人前人后都威风八面的。 现在叶槐晟病重,叶家家产若全都交给柳玉萍或者叶泠雾手中,对他们而言就是吃大亏,必定要趁着叶槐晟还有一口气在,刮下来一部分不可,全部收入囊中最好。 柳玉萍附和:“大姑娘说的极是,主君还没咽气呢,有些人就盼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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