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多子多孙”换来的却是江家婚宴后,三年再无任何好消息。 第一年,京城人人都说江大学士年轻气盛,没有子嗣也无碍;第二年,京城人人都传江家主母叶泠雾为人蛮横,生不了孩子还不给江家主君纳妾,早晚要被休。 直到第三年,京城人人自危,无人再议江家无子嗣的事。 深冬的清早。 江家府邸犹如翻开一本古旧的书卷,庭院疏阔,山石覆雪,数十株苍健挺拔的巨木经冬不凋,厚实的叶片坠落在积雪上发出沉沉的欸乃声,到处都散发着一种令人舒适的陈旧感。 太阳日上三竿,青橘才端着水盆去敲主屋的门。 “主母,该起身了,午后您还要陪主君去赴李尚书儿子的满月席呢。” 无人回应。 青橘大着胆子再敲了两下门,道:“主母,您再不起身可就晚了,再过小半个时辰主君就该从宫里回来了。” …… 正屋里烧着地龙,床榻上的人儿缓缓睁开眼,懒洋洋地坐起身道:“进来吧。” 按照以前一贯的计划,叶泠雾是准备睡到晌午再起身,用顿午饭后,再去看从渝州寄来的账簿,谁知今日江苑离宫早,她就算再像赖床也得起身收拾。 今年的雪下得频繁且,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庭院里有小厮女使顶着寒风扫雪。 “主母,您这样可不行,您都不知外头人怎么说您的,您可当心有人告到淮南去。”青橘一面替叶泠雾挽发,一面唠唠叨叨道。 叶泠雾看着铜镜里睡眼惺忪的自己,无奈道:“前两日从渝州回来实在是累坏了,放心,就算有人告到淮南,江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青橘想了想,事实确实如此。 说起这事十分怪哉,这三年来不管外人怎么议论叶泠雾,江老夫人从未说过一句叶泠雾的不是。 “主母,绒秀姐姐替您熬了一碗药,吩咐奴婢给您送来呢。”元桃端着药碗,绕过屏风进入里屋。 这三年元桃和青橘变化极大,从事事拿捏不准的小女使成了府内一等女使,绒秀一年前也嫁了人,行事更加稳妥,成了内宅管事。 “什么药?”叶泠雾愣道,“我没生病呀?” 元桃脸色羞红,笑吟吟道:“主母回渝州的那半月里,绒秀姐姐特意为您回了一趟老家,说是好不容易寻得的土方子,助孕的。” “……”叶泠雾一怔,无言以对。 青橘扑哧一笑,捂着嘴道:“绒秀姐姐比主母还上心子嗣的事呢。” 元桃大咧咧的笑道:“可不是嘛,绒秀姐姐为了主母可是操心了,所以这药主母可浪费不得,快些趁热喝。” 说着,元桃将手里的汤药往叶泠雾面前凑去,药的苦臭味扑面而来,叶泠雾眉头紧锁,偏过头道:“你先放下,我待会自己喝。” “这可不行,绒秀姐姐吩咐奴婢要看着您喝完的。主母,您就别浪费绒秀姐姐的苦心了。”元桃坚定道。 叶泠雾闻言扫了一眼那碗药,接过之后一饮而尽,药入喉咙黏腻腻的,苦的五官皱成一团。 青橘忙从小匣子里拿出一颗蜜饯递去,叶泠雾接过后赶紧塞嘴里解苦。 梳洗打扮好后已过辰时,天上又下起小雪。 叶泠雾从屋里出来,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凉意,这三年在江家,她的吃穿用度无疑是最好的,就连现在穿着的紫色狐绒大氅都是陛下年前赏赐给江苑的料子。 院中的红梅随风飘动着,被风吹下的花瓣浮在空中,叶泠雾伸手接住,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红梅微微出神。 “娘子真是好兴致,有空赏雪赏梅,却没空迎接夫君。” 叶泠雾凝滞了一下,侧身看去,江苑从长廊走来,银冠锦衣,人如美玉。 她勾着嘴角,回道:“屋里烧着暖炉,做好了热茶,主君快进屋暖暖身子吧。” 江苑面容一松,转身抬步进屋,屋内暖如春,弥漫着一股茉莉茶的清香。 青橘元桃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就见江苑和叶泠雾一前一后进屋,两人连忙福身不紧不慢地行礼,随即退出主屋。 江苑捧着滚热的茶碗暖着手心,语气中隐有不满:“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我以为你不会回京,直接留在渝州。” 叶泠雾抿了一口热茶,回道:“这你就想多了,哪年大节我没回京,更何况是上元佳节。” 江苑沉默,呷了几口热茶,良久才平平淡淡道:“过几日宁北侯即将抵京。” 叶泠雾浑身一顿,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三年前宁北侯沈湛辞去柱国之位的消息一出,便震惊全昭国,刚开始叶泠雾会多想是自己的原因,日日夜不能寐,后来江苑看她终日萎靡不振的,才给她分析了朝堂形势,以及沈湛早晚必须离京的理由。 一方面是皇帝年老,加上早年征战四方留下不少毛病,身体是越渐不行。太子和几位皇子的明争暗斗只会越演越烈。 另一方面是昭国朝堂趋于稳定,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宁北侯府权大势大,若不想再往上一步,那就必须往下走。 毫无疑问,沈湛选择了后者。 这三年来太子势力越来越大,皇帝的病也越来越重。 几个皇子中相较出色,尚且能与太子分庭抗礼的,还数宜妃独子。 叶泠雾缓缓放下茶碗,婉转问道:“他现在回来是何意思,陛下的病没有好转?” 江苑眉头一蹙,回道:“沈小侯爷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亲外甥,陛下病重理应回来看望。” 叶泠雾唇线抿直,默了片刻道:“上月你主动替太子殿下寻访了深受雪灾之害的桦县,以往这个时候你不是都会闷声不吭吗,怎么现在如此积极?” 江苑道:“太子势力日渐壮大,百里一族在淮南更是独霸一方,我若是一直不表态,日后在朝廷只会如履薄冰。如今沈小侯爷回来了,我倒是有些期待。” 叶泠雾疑惑道:“期待什么?” “期待他会不会倒向太子殿下一方。”
第291章 回京! 凛风夹杂着小雪从高耸的城墙上掠过,一行肃整如行军的车队缓缓靠近都城的西侧大门。 行在队伍最前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身披玄色披风的青年,宽大披风下是沉重的镶金臂鞲。 在他之后是乌压压一片的黑旗军。 沈湛望着城门悬挂的“京城”牌匾,一时怅然,正在这时,岳扬骑马从队伍后奔来,勒紧缰绳道:“少主公,主母说既然回来了,那就先进宫,之后再回宁北侯府。” 沈湛神色淡淡道:“你先带黑旗军回营。” 岳扬一怔,抱拳道:“是!” 寒冬腊月,四大长街依旧行人如织。 晚风携着夕阳的余晖给这座绵延千里的城池加上一丝旖旎,刚赴完尚书家满月宴席的江家马车,迎着风雪行驶在长街上。 马车内,叶泠雾披着绒毛毯子靠在厢壁小憩。方才在筵席上受了一顿窝囊气,一个个的都在炫耀替主君生了几个孩子,明里暗里的嘲讽她。 江苑用钳子小心夹弄着火盆里的银炭,久久才出声:“你若是不喜欢赴宴下回就不去了,或者你和我同坐一处。” 叶泠雾缓缓睁开眼,幽幽道:“堵不住他人的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江苑勾了勾嘴角,不说话。 “……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吧?”叶泠雾拿不定身侧人心思,小声咕哝道。 江苑诧异的看着她,少顷,啼笑皆非道:“你这就不是自欺欺人了?” 叶泠雾语塞。 这时,车厢外传来阵阵喧闹,不知是谁大声呐喊了一句——“是沈小侯爷!沈小侯爷从北疆回来了!沈小侯爷从北疆回来了!” 一句话仿佛滚热的油里加了一勺水,使整条长街炸开锅。 本还懒洋洋靠在厢壁上的叶泠雾,一下坐直了身子,看向江苑道:“你不是说侯爷还要过几日才抵京吗?” 江苑笑着耸耸肩:“这种事谁知呢?” 从北疆南下至京城,若是按普通行进速度,至少需十五日,但若是快马加鞭,十二日之内抵京也不是没有的事。 叶泠雾看着紧闭的窗户,犹豫片刻,一手撩开暖帘,寒风呼呼刮进车厢。 远远就见一面黑色的“沈”字旗帜在风中飘扬,旗帜之下是一列井然有序的队伍,队伍中的那辆驷马高车彰显着这列队伍主人的身份地位。 两方渐行渐近,叶泠雾总算看清行在队伍之首的男人,三年不见,他外貌并无多大变化,依旧金冠束着长长马尾,照着寒光的玄色铁甲衬得他犹如高岭上只能仰望的神,是普通人不可触及的矜贵。 许是目光太过灼热,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注意到了朝队伍驶来的那辆马车,看见了从窗里探出的那张小脸。 终日死寂的眼眸在这一瞬有了松动。 仅仅只是一眼,沈湛很快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继续目视前方,仿佛那一瞬的心动并不存在。 队伍与马车擦肩而过,在此之前,叶泠雾有过想打招呼的心思,可当她看见沈湛那冷冰冰的脸后,终究开不了口。 夜凉如水。 满室萦绕着淡淡茶香,火烛明亮,叶泠雾跪坐在书案前,良久也没翻过一页,目光虽落在账簿上,但眼神和心思明显已飘远。 绒秀端着刚做好的糕点进屋,见叶泠雾正撑着脑袋出神,缓缓跪坐到她身侧,将糕点放在书案上道:“主母在想什么呢?” 叶泠雾回过神,轻叹道:“没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主仆二人寻声看去,就见江苑绕过屏风走来。 绒秀连忙颔首作揖,叶泠雾却有些奇怪:“你怎么来了?” 这间书房明令禁止除了她的贴身女使外,明令禁止谁都不准踏入,平日里江苑无事的话根本不会来,算得上只属于叶泠雾的一方天地。 江苑不答,朝绒秀使了个眼色很,绒秀会意后立马起身退出了书房。 叶泠雾皱了皱眉,紧张道:“有大事发生?” “……算是吧。”江苑稍稍提起雪青色宽大锦袍的衣摆,在她对面落座。 叶泠雾迟疑道:“什么事?” 江苑故意卖了一下关子,才将一张请帖从宽袖中拿出放在桌上,说道:“宁北侯府,沈老太太亲自下的请帖。” 叶泠雾小有诧异道:“侯爷午后才抵京,请帖这么快就下来了?” 江苑含笑道:“三年不见,一抵京就迫不及待宣告满城,沈老太太思念之深可想而知。” “当年陛下以沈老太太留在京城为条件,才答应侯爷和嘉仪长公主退居北疆,这三年来沈老太太独住偌大的侯府,一年到头不见出府一次,如今侯爷归来,她应该是最高兴的罢。”叶泠雾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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