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裴晋安的神色微微动容,不过,他的决心倒是依然不改。 “那就吊着吧,该让他长长记性,竟要给我调八千铁骑,他怎么不把整个雍北军都给我搬过来呢?” 明全差点习惯性摸出算盘,算算调用数万雍北军,以侑州的粮草兵资,大约能支撑多久。 不过,听到世子的话,明全深以为然,赞同地点了点头,想到飞书上的内容还没传达完,踌躇片刻,摸了摸鼻子开口:“王爷还说——” “说什么?” 明全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近几个月来,努北频频骚扰边界,意雍北铁骑镇守边境,不可妄动一兵一卒。若是您执意要插手平叛一事,那就......自己想办法筹建府兵,休想打雍北铁骑的主意!” 这话本意是让他知难而退,谁知裴晋安冷笑一声,长眉扬起:“那我就自己想办法。” 明全噎住。 世子油盐不进,明全也束手无策。 再说,世子竟要为那姜姑娘救她的心上郎君陆长史,明全心里的滋味更是复杂难言。 只能默默想着,幸好王府还有位痴等着世子回去的表小姐,待那姜姑娘与陆长史比翼双飞,世子知难而退,兴许便会改变心意,听从王妃的意见,早日与表小姐成亲。 朝远的心思千转百回,暗自为主子操碎了心。 裴晋安浑然不觉,边走边道:“调兵的事,我总得想个办法,傅千洛这人我信不过......窦重山蓄谋已久,狡诈圆滑,绝不会坐以待毙。我还是有所准备为好......” 说着,他突地停下脚步,吩咐道:“先去一趟陆家。这些日子,我们不能去行宫了,我还得去找吴二。” ~~~ 洒扫完后,姜青若一直等在通往后殿的甬道处,生怕错过裴晋安来寻她的时刻。 从晌午等到日落,直到暮色深沉,还未等到他出现。 就在她百爪挠心坐立不安的时候,殿外来个传唤的小太监,说是有家人前来探望,让她出去相见。 姜青若突感一阵心惊肉跳。 走出后殿之前,一路上,一直不安地胡思乱想。 为何裴晋安没来见她,而是家人前来探望?她落选被斥为宫婢的事,早应该传到了姜府,父亲与继母因她丢脸,想必恨不得不曾养育过她这个女儿,怎么还会前来探望?难道裴晋安去取绣金玉衣的事被父亲与继母发现了? 直到在殿外看到一个纤细瘦削的女子,她定了定神,才猛地反应过来,来得不是姜家人。 喜悦未生,疑心顿起。 姜青若小跑几步走上前去,借着朦胧的月色,赫然发现,来找她的竟是白婉柔。 “怎么是你?良玉呢?”姜青若十分吃惊。 就算裴晋安将东西交于陆家,也应该是陆良玉来找她才对。 白婉柔冲旁边的小太监福身行了个礼,又不动声色地递了银子过去,轻声道:“烦请您多等一会儿,我与妹妹想多说会儿话。” 银子掂着分量不轻,小太监满意一笑,心领神会地走到一旁,不打扰她们说话。 等人站得远远的,白婉柔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姜青若,小声道:“姜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良玉没有来,她要在府里照顾祖母。” 照顾陆老夫人? 不妙的预感陡然而生,姜青若忙问:“老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良埕哥哥的事,她老人家......” 白婉柔面露悲色,却摇了摇头道:“前些日子,老夫人摔了一跤,身子骨已经十分不好了......陆郎君的事,我们还瞒着她。” “大夫怎么说?”姜青若急道。 白婉柔咬着唇,片刻后,才轻声道:“姜姑娘,大夫今日已让我们准备后事了,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吧。” 恍遭雷击,姜青若一下子呆住。 陆老夫人待她慈爱,犹如自己的亲外祖母。 老夫人寿辰那日,她心情烦郁,没有多同老夫人说说话。没成想,才隔了多久,老夫人身体竟然已这样不好。 不过隔着不足百里的距离,她却再也无缘见到老夫人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姜青若双手掩面,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肝肠寸断,白婉柔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寒鸦振翅,在甬道上头怪叫着飞过,留下一串寥落的余音。 不知何时,白婉柔先止住了泪,看姜青若痛哭到几乎气绝的模样,不由担心地轻拍着她纤薄的后背。 哭过一阵,理智逐渐回笼,姜青若勉强停下抽噎。 她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崩溃。 陆良埕还在禁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姜姑娘,我知道你要这东西,是为了救陆郎君,”白婉柔帮她拭去脸颊的泪,轻声道,“你有把握救他吗?” 姜青若怔了怔,才想起来,白婉柔是陆良埕的未婚妻。 一想到这个绊脚石嫂子,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来。 “没把握。”她重重抹了一把脸,闷声道。 听她这话,白婉柔咬紧了唇,好不容易才止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忙不迭地从袖中抽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来,递到姜青若眼前。 “姜姑娘,你一定要救救陆郎君,你还需要什么,尽管说。这是我积攒的家资,我知道,你少不了要打点人,这些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 姜青若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着白婉柔。 这叠银票,兴许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但与景家那件价值连城的绣金玉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是陆良埕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是在意他想救他的。 既是他的未婚妻,还矜持地做什么大家闺秀,整日呆在陆府的客院,一步不肯迈出,怎就不多与他亲近一些? 但凡她多与陆良埕相谈一番,说不定还能早一日发现他有死谏的念头,那样她们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阻止。 不过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这些事也怨不到白婉柔的头上,只是她现在心中烦闷,无故迁怒于她罢了。 姜青若盯着她红彤彤的眼眶,心中情绪十分复杂。 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她气哼哼道:“不必了,我尽力就是。” 说完,抱着包袱,头也不回地朝行宫后殿走去。 看姜青若似乎并不愿意与自己多说,连背影都带着不耐烦,白婉柔心中不安,只好轻声道:“姜姑娘,谢谢......” 姜青若突地顿住脚步。 想了一会儿,又快步走回。 拧着秀眉对白婉柔道:“明日,你要想办法去禁所探望良埕哥哥。” 她的气势很足,明亮的眼神似乎带着怒意。 白婉柔不安地绞着绣帕,抿唇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姜青若抱紧了怀里的包袱,一连声叮嘱:“监房一定又臭又冷,吃不饱饭,你带上吃的和用物,去看望他,多宽慰他......” 白婉柔重重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无声片刻,姜青若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包袱,认真道:“我一定会尽力想办法救他出来,其他的,就看你了。” 白婉柔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姜姑娘,我代替陆老夫人,还有良玉,感谢你的恩德。”
第33章 通往尽头牢房的通道幽暗, 镣铐铁链碰撞的声音偶尔传来,尖锐刺耳,令人胆颤。 腥臭浑浊的气息始绕在身侧,每呼吸一口, 都让人难以忍受。 白婉柔提着一只食盒, 尽量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只目不斜视地快步跟在狱卒身后, 向最后一间牢房走去。 禁所虽属云州府衙管辖, 但陆长史触怒龙颜被禁于此, 身份与其他监犯大有不同, 监守他的乃是大理寺的狱卒。 唐太守辗转托人, 卖了好大一个人情, 才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让陆良埕与家眷相见的机会。 对这不听劝的子侄,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饶是如此,白婉柔对太守大人相助已是感激不尽。 狱卒将栅门上的铁锁打开, 冷着脸公事公办道:“姑娘, 一炷香的时间,不可多待。” “多谢。”狱卒转身间,白婉柔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锭银子, 轻声道, “劳烦大人了。” 狱卒掂量着银子的分量, 一扫脸上的冷漠无情,笑着道:“姑娘多呆些时间也无妨, 等到了时辰,我来叫你。” 推开牢门, 看到那个清隽的身形,白婉柔眸光微动。 陆郎君似是睡着了。 他靠在监房内破旧不堪的四方桌边, 以手撑额,呼吸规律起伏,白皙的脸颊上,一道轻浅的血痕从眉骨蜿蜒到耳侧。 他清瘦了许多。 大凡关进禁所的人,总会吃些皮肉之苦,更何况他犯上直谏之后,那些天子近臣、云州小吏等琢磨出圣心,已处心积虑地捏造了不少诬陷弹劾的折子,好给他按个难以洗脱的罪名,再名正言顺地治他死罪...... 白婉柔无声在他对面坐下,将食盒轻轻放在桌子上。 听到轻微的响动,陆良埕蹙了蹙修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白婉柔,他颇为意外。 不过,深邃的凤眸只是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了波澜不兴的平淡。 “陆郎君,不知道是你不是你爱吃的......” 看他醒来,白婉柔揭开盒盖,将饭菜端了出来,只是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差点将菜汤洒在他袖子上。 陆良埕眼疾手快,在菜汤泼洒过来之前,将袖下的册子阖上收到了一旁。 那册子虽在眼前一闪而过,但白婉柔还是看到了许多血红字迹。 她愣了一瞬,下意识去看陆良埕的手。 男子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但食指指端,明显有破损出血的痕迹。 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陆良埕悄然握拳,开口问道:“白姑娘,你怎么来了?” 他不想被她看见,但白婉柔已经知道了他在做什么。 以血写就的书册,应当是谏言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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