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足有半寸厚, 是陆良埕到任后便写来的。 只是如今各地匪乱不断,这封家信几经周转,总算送到了青砂镇。 姜青若赶紧站起身来, 正打算伸手接信时, 白婉柔急急走了进来, 捂着胸口轻喘道:“良玉,陆郎君在信中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 再看到白婉柔焦急期盼的神色,姜青若下意识挑了挑秀眉, 默默收回了手。 信笺到了白婉柔手中,她先是迅速浏览了一遍, 而后逐字逐句地读出来,信中大都是陆良埕所说的公务,诸如他率人丈量田地,清出不少乡绅侵占的田地来,炼县穷困,地方干旱,为百姓引水灌田,还有当地匪寇响马横行,难以去除,让他忧心不已...... 白婉柔的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分外自豪陆良埕的所作所为,连声调都因为激动还有些不稳。 那些公务枯燥难言,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大抵因为她是兄长的未婚妻,所以才格外觉得有滋味。 姜青若好笑地看了白婉柔几眼,一边打着算盘珠子,一边竖耳朵随意听着。 终于,在信笺的最后,陆良埕总算想到了这里还有一众独身女眷。 他感谢青若帮助陆良玉与白婉柔,但他现在分身乏力,不能接她们前去,还请她再照顾她们一段时日。 姜青若听完,道:“就这些吗?他有没有说别的?” 白婉柔小心翼翼地翻看几遍,轻声道:“没有了,就这些。” 说完,翻来覆去摩挲着那封信笺,似乎是想到了陆良埕,苍白的脸颊竟然显出一抹绯红。 姜青若好笑地挑起秀眉,正要调侃白婉柔几句,但又想到她脸皮薄,所以低头轻笑了笑,没有多言。 只是,片刻后,暗自微微叹了口气。 白嫂子与陆兄长这对鸳鸯虽然天隔一方,总会有相聚的一日,相比来说,自己的姻缘可谓十分不顺,那命定的另一个,如今还不知在什么地方。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一闪,随即便被她抛诸脑后。 现在她的云锦生意蒸蒸日上,正是她意欲大展拳脚的时候,只要生意顺利,亲事什么的,她倒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晚间,吹熄了灯,姜青若倒在榻上,习惯性拿被子盖住了脸。 只是刚翻了个身,突觉枕头有些硌人。 那枕下放着一只她用来防身的匕首,刻着镇北王府的徽记,是裴晋安送给她的。 想到这位风流世子,姜青若的情绪莫名十分复杂。 上次不欢而散,她还拿水泼了他一身,其实细想起来,他当时似乎并不是偏向他表妹,而只是急于向她解释什么,才情急之下捉紧了她的手腕,捏得她生疼...... 对于感情,姜青若并不细腻,大都是凭直觉行事。 她窝在被子中,脑子一番胡思乱想——若是真去掰扯个一二三来,那裴世子似乎也并没什么过错,她当时迁怒于他的成分过多,况且他身居高位,手握权柄,如果真得计较,早会使手段报复她了...... 但思来想去,脑子反而像团浆糊似得想不清楚,索性用力甩了甩脑子,将那张俊脸驱出脑海。 半柱香后,她突地捏着匕首起身下榻,拉开妆奁架子上的抽屉,将匕首扔在最下层,又斟了杯凉茶去去莫名燥热的心火。 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对这位裴世子,还是要敬而远之。 只是,喝完茶,无意间展眸望去,隔着中间的院子,可以看到对面厢房的灯还未熄。 白婉柔还在对灯细细读着那封信,读完后,她又提笔蘸墨,不知写些什么,应当是在给陆良埕回信...... 白婉柔卧房里的灯一直未熄,偶尔的低咳声还会隔着窗隙传来,但连那咳声,似乎比平时都轻快许多——这大约是男女情爱的魔力。 虽然深觉难以理解,姜青若还是体贴地没去打搅她。 只是此时她也没有了睡意,干脆顶着两只青眼圈,仔细地拨拉着算盘珠子,同时想着,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因为,有朝一日白嫂子若是要与陆良埕成婚,她定得给他们准备一份成亲的厚礼才行。 就在陆良埕的回信送到陆宅时,姜青若写往昱州的信,经过漂泊辗转,总算送到了姜府。 说起来,这不能完全怪信史的效率太低,原因其实有很多。 那信上的地址本就写得模糊不清,姜青若只大约记得姜家在昱州的宅子座落在城南,但城南那么大,少说也有几千户人家,信使打听了许久才找到姜家宅子。 但找到宅子后,信史却发现这宅子换了新主人,而姜家几口人又不知去往了何处。 这信使收了周允礼不少银子,答应过他一定要将信送到的,只得又辗转打听城南的姜家布行,蹲守了好几日,才终于将信亲自送到了姜父的手上。 但收到信后,姜闳却是喜忧参半,高兴得是两个女儿尚还安好,忧得是...... 正在他拧眉叹气时,黄氏满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姜家在昱州的几家铺子,原是黄氏的弟弟黄二照看的。 这几年来,黄二每每大吐苦水,说昱州的生意不好做,刨去成本后,根本赚不了几个银子。 那时云州的布行生意红火,姜闳便没怎么在意昱州的生意,只让小舅子尽力经营即可。 但他到了昱州后,才发现那黄二撒了弥天大谎,他不仅做了一本假账,将布行赚的银子尽数收入自己囊中,竟还背着姜府以布行的名义欠下许多贷银! 姜闳当时便气得要揪着他去送官,但黄氏哭喊着要他放自己弟弟一条生路,姜闳只好瞪着牛眼让步,让黄二先还上贷银,那黄二满口应下,第二天却收拾细软带着相好跑了! 姜闳知道后,卷起袖子指着黄氏的鼻子破口大骂,称要不是被她蒙蔽了双眼,才不会将这等重要的生意交到黄二手中,他那个吃干抹净的虎狼心性,她这做姐姐的焉能不知?分明是她故意纵容,才让黄二贪得无厌! 而黄氏听完,将头上的发簪拔下,直往自己的脖子上捅,说对不起老爷的信任,弟弟跑了,她这做姐姐的来陪,现在就拿命抵给他! 姜闳呼天抢地喊了半天作孽,黄氏也坐在地上淌眼抹泪。 待姜闳喘匀气后,流着老泪将黄氏扶起,黄氏也趁势温言软语地安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姜家铺子还在,总有赚回来的一天,姜家很快便会迈过这道坎。 说起来,要怪还得怪景姐姐太过心狠,死前立下遗言,那些云州城的铺子宅院得由长女做主,卖又卖不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不宽裕...... 姜家座落在昱州城南的宅子原是一座五进的大宅院,光那后花园的山石便价值百两银子,为了还上贷银,只得低价转让了宅院,又添上许多存银,还清贷银后,所剩的银子只能在城郊买间二进的小宅子栖身。 为了节省本钱,一把年纪的姜闳不得不重操旧业,每日坐着驴车进城看顾店铺,而每每想起黄二干的缺德事,姜闳便怒火中烧,对黄氏也时常冷着脸。 黄氏早已受够了姜闳的冷脸相对,她进屋看到姜闳又在拧眉叹气,以为他又在气恼黄二的事,便拉着脸道:“老爷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如果我一早知道弟弟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怎会放任不管?我一心为了这个家在操持,老爷却因为这事,日日给我脸色看!老爷要是实在气不过,我便拿上盘缠去找弟弟,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把人给你追来,给你一个交待!” 这话她每每情真意切地提及,就会浇熄姜闳心头的怒火,外头兵荒马乱,姜闳怎会让她一个女子孤身出去找人?再说,四郎五郎年纪还小,姜娴只知道贪吃,家宅哪里能离得开她? 姜闳叹气道:“你别多心,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青若写来的信,她与璇儿现在庆州落脚。” 黄氏接过他递来的信,一目十行地囫囵看完,将信笺扔回了桌子上。 “派人你接她们,可真是说得轻松!这一来一回,得需要多少银子?这还不是她们两个,竟还要把陆家的姑娘也带来,真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她既然这么心善,怎么不把云州城的百姓都救下来?以后百姓为她烧香祈福,她就能立地成仙了!” 眼看黄氏越说越不像话,姜闳重重拍了拍桌子,瞪着她道:“你说这话,哪里像个母亲的样子!” 黄氏绷着脸不说话,心头却在飞快地盘算,当初从云州出来时,她可是从长女的院子里带了不少好东西出来,那些是景氏临终前留给她的钗环首饰,随便拿一件去当铺抵了,也足够她们花销个半年一年的,除了那些足够她们安稳度过下半辈子的金玉,长女那一千两银票也攥在她手心里,这些姜闳不知情,是她留给自己的后手。可万一长女回来,一定会张口问她要这些东西...... 想到这儿,黄氏挤出几滴眼泪,拿帕子擦着眼角,道:“是该接她们回来,但如今我们哪里有这个能力!再说,山高水远,路途奔波,又有那些拦路抢劫的贼匪,万一路上出点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这些话,也恰好戳中了姜闳的心窝,他也在发愁这件事。 夜深人静时,他也曾后悔得难以入眠,担心两个女儿的安危,但每每回到现实,还是觉得黄氏说得对,他们一家子在一起才最重要,要顾好眼前人。 姜闳询问黄氏的意见,黄氏便道:“那庆州没有动乱,是少有的安稳之地,青砂镇是陆家的老宅,她们住在那里要比到这儿来更好!!照我说,青若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寻个合适人家嫁了才是正经,这样她与姜璇也会有人照顾!” 姜闳闻言沉默了片刻。 黄氏说得不无道理,他们现在尚且自顾不暇,确实照拂不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女儿。 黄氏又道:“老爷需得写上一封信,告诉青若,她身为长姐,有看护姜璇的义务,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以后嫁了人她便是外人,与姜家便无甚关系了。若是以后天下太平,说不定还有相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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