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赞许地将云黛上下打量了一番:“嗯,小脑瓜子倒是挺灵光。” 云黛被李禅夸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一抹霞色染上脸庞,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禅目光微冷,吸了口气才说:“王廷安的使者姚凤轩到了。” “什么?!”云黛脸色一变从榻上弹了起来,揪住李禅的前襟,“他人在哪里?!!!” 李禅轻轻脱开云黛的手:“已经走了。” 云黛双目圆瞪仿佛能喷出火:“为什么要放走?!为什么不杀了他!” “不让他走干什么?杀了他有什么用?杀一个使者是能报你父亲的仇还是能收复成德?”李禅一语喝断了陷入狂怒的云黛,继续说道:“他们此来只带来了一个消息:运成德夏税进京。”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李禅感觉云黛并不像一般达官显贵家的女儿那般单纯愚蠢,能明白夏税进京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云黛闻言一愣:“夏税?怎么可能?他们哪里来的钱粮,绝不可能!” 成德所辖四州府地域并不甚大,但土地平旷、山河汇流、户口繁多,故而成德一年的夏税颇巨,任谁也不可能说拿就拿出来。 李禅点了点头:“确是匪夷所思,但他们确实准备好了夏税,已经上路了。”李禅不会轻信人言,宴会散场后自己的探子就有回报,成德方面确实有大批车队押运粮草进入井陉,证实了姚凤轩所言非虚。 这话仿佛一桶冰水将云黛浇了个透,她颓然坐倒在榻上:“怎么会?不可能!成德赈灾都不够,怎么可能有夏税?” 云黛很清楚:成德已经两年没有交税了。因为这事儿弹劾父亲的奏章就从没断过,太子公私都写信问过此事,可成德的大灾根本无力赋税。 李禅上前逼问道:“所以,成德的情况究竟如何?” 现在云黛是最了解成德虚实的人,李禅急切的想从她口中问出成 德的真相! 云黛垂头眸光闪动心思急转,她不明白王廷安怎么能拿出这么多的钱粮来交夏税,钱也就算了,还能说是王家的积蓄或者他劫掠百姓富户。可是粮草呢?大灾之年他哪来那么多粮草?!云黛内心深处甚至隐隐冒出一种可怕的念头:难道真是父亲有不臣之心,私藏了许多粮草钱财,现在被王廷安起获了补缴夏税? 这想法吓了云黛一大跳,但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变得无法消除,成德已经有两年没有上缴夏税……父亲还为了削减支出,弹劾、罢免了成德原有的众多将领和地方官员…… 难道这一切都是父亲为谋反做的准备?!!! 云黛死命的摇了摇头:不会的,父亲绝不会这么做! 这边云黛的脑子里乱的跟乱麻似的,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地摇头,李禅实在有些急了,沉声道:“现在不是遮掩的时候,无论云将军做过什么,原原本本的告诉孤!” 云黛却还是魔怔了一般,只是垂首嗫喏着:“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李禅又走近两步,高大的身形像一道屏障堵住了云黛所有的出路,他抬手抵住云黛的下颌,强行将她的脸抬起:“没有时间了,你冷静下来,知道什么现在马上告诉孤。” 云黛慌了,眼前不自觉起了一层水雾,李禅的手冰的吓人,寒气沿着他的手几乎将云黛整个冻住:她感觉李禅到对自己、对云家的信任正在崩塌。 她咬着唇:“什么叫没时间了?” “我就要动身回晋阳,你知道什么最好都说出来……”李禅顿了顿,“如果你什么都不说,那孤只能接受云麟谋反的事实。” 云黛吃了一惊:“这么急吗?” 李禅点点头:“姚凤轩带来的消息太过惊人,我得迅速回晋阳稳定局势。所以,成德在兵变前究竟是何状况?”
第35章 成德的真相 经过这几天与李禅、崔衡的交谈,云黛成长了不少,知道现在不是争论是非曲直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路,深吸几口气才说:“我不知道王廷安是哪里来的钱粮。我只知道,我在成德时,府库里连赈灾的钱粮都捉襟见肘。去岁,永昌十八年的冬天没有下雪,入春之后雨水也少,接着整个夏天几乎滴雨未落,到了夏末的时候赵州、深州陆续出现流民,到了秋天,镇州城外已经聚集了大约三万灾民。” 李禅听到此处一惊:“三万?” 云黛点点头:“是的,三万。镇州是成德大都督府所在,父亲无奈只能一面派兵将灾民看管在城外,一面想办法赈灾。可灾民一日多过一日,病饿而死的越来越多,八月的时候疫病就已经传播开来,我因为通医理,所以建议父亲设了疫病营,将得病的灾民隔离开来,方便救治。” 李禅倒吸了一口气:“情况这么严重?”他知道今年大河以北都经历旱灾,但河东道灾情不算严重,何况他身为亲王,再怎么样他也不会缺衣少食,加上近两年他有意疏远朝政,事而并不清楚灾情的情况真实状况,如今听云黛细细道来不免心惊肉跳。 云黛继续说:“是的,整个北方都陷入大灾。面对这等情况,爹爹日日跟都督府的幕僚商议对策,可始终也没有解决的法子。” 李禅:“情况这么严重,朝廷不知吗?” “灾情一起,爹爹就一直在向朝廷上书,朝廷所做的,也就是减免了一部分夏税而已。”云黛说道此处顿了顿,“而且,殿下知道吗,自从太子率军离京,朝廷与成德、卢龙的联系就弱了很多。” 李禅了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成德、卢龙是太子的根基,太子离京,三个监国的弟弟任谁对这两地多关心些,就会被扣上争储的帽子。 李禅已两日夜没好好休息了,又听闻成德灾情困难至斯,一时间有点儿天旋地转,他疲惫地走到塌边坐下:“朝廷目前也是捉襟见肘,加上被西北战事牵制,也是有心无力。” 云黛:“议来议去,最后的办法就是将灾民中身体强健的编入军籍,发放最低限度的军饷,算是保障这一部分人和他们家人的生计。” 李禅垂眸,默然无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法子,大灾之年赈灾不及的情况下将流民编入军籍也是朝廷的惯例:这并不是救灾,而是防止流民造反。 “因为这个原因,镇州城的守军多半都被派在灾民和疫病营两处防备非常,留守城中的不过千人而已,若非如此,王廷安怎么能……怎么能害得了我父亲!”云黛说到此处眼眶又红了起来。 “这么说成德并没有钱粮?”李禅原本也奇怪,云麟也算当世名将怎么会阴沟里翻船,现在得知内中详情,心中不胜唏嘘。 不过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搞清楚王廷安这笔夏税的由来。 “没有!根本没有!”云黛抹了一把眼泪:“为了赈济灾民,救治病人,父亲裁撤了冗余的官员,屡次削减都督府的用度,我娘甚至将家中细软都变卖了来换取药材!” “我知道了。”李禅见云黛落泪,将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声音也放柔了:“照你所说,这两年镇州大灾,成德应该是无钱可交,无粮可税,”李禅沉吟了一下,忽道:“不对啊,成德不比卢龙,靠近边境战事频繁,兵员也只有卢龙四分之一,养兵之费远低于卢龙,前面十几年太平年景,河朔百姓又善储蓄,怎么一有灾荒就流民遍地了?” “这我怎么知道?”云黛心头不悦,抬胳膊打掉了李禅的手,人也坐远了一些:“你是不相信我说的么?” “不是不信你……”对云黛这种说生气就生气的小孩心性,李禅是又无奈又觉得可爱,他思量了一下问:“你刚才说出现流民的是深州、赵州和镇州?那冀州呢?” 云黛被问得莫名其妙:“……冀州并没有流民。” “偏偏王廷安这个草包所在的冀州却没有流民么?!”李禅已是冷笑了起来。 云黛一时也醒悟到了什么。 “这灾情是天灾也是人祸。看来王家此前盘踞成德,盘剥百姓得很厉害啊!”李禅哼了一声:“若我想的不错,王廷安的夏税,应该是他们王家这些年在成德盘剥百姓所得的积蓄,这时候却拿出来邀买人心、威逼朝廷!!!” 听完云黛之言,李禅直觉觉得:成德之灾虽在今日,祸根却早已埋下。百姓们都是靠天吃饭,早就养成丰年多收多囤来应对灾年的习惯。关中之乱平息后的二十几年,虽谈不上年年风调雨顺,却也没有过殃及民生的大灾,至少河东道这边户户有余粮,家家有余钱。 反观成德这边,灾情一触即发,应是王世贞(王廷安的叔父,成德前节度使)时盘剥百姓过巨,导致百姓家中毫无积蓄所酿成的人祸。 云黛想点头,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咬牙想了一会儿,良久忽然叫了一声:“不对!” 李禅一惊:“什么不对?” 云黛沉吟:“他用的不是王世贞的屯粮。” 李禅急问:“那他的夏税哪里来的?” 云黛几乎叫起来:“是常平仓,军粮!”
第36章 打了吴王一耳光 李禅心神一震,旋即冷静,斩钉截铁道:“绝不可能!” 常平仓是大夏设立在各州府粮仓的统称,设立的原因就是为了防备非常时期粮草的短缺而做的保障措施。成德四州府,共有三处常平仓。 即使在李禅监国时,想要调用常平仓,也要至少两位尚书的附署,宰相附署之后还有门下给事中的层层复核,否则常平使根本就不会认。 天下能直接调用常平仓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可以直接下内批、上谕的当今皇帝。 另一个,则是可以直接通过东宫颁旨的国储:太子李玄。 所以第一时间,李禅本能的否定了云黛的猜测。 云黛从榻上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你不了解王廷安,他爱财如命又贪得无厌,如果这夏税真的是他们王家在成德盘剥所得,他不会舍得交出去……除非他拿到了更多。” 李禅眉头紧锁:“这只是你的猜测。” 云黛见怎么也说不通李禅,又抱着膀子坐回榻上,气鼓鼓的不再说话。 李禅双肘分别搁在膝上,双手合十置于唇前,陷入沉思:并非不相信云黛,而是云黛的猜测太可怕!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李禅清楚这个猜测意味着什么:常平仓自设立以来从没交到过节度使的手中。这算是朝廷对节度使最后的底线。 可现在王廷安竟拿到了成德的常平仓?! 成德的三处常平仓,王廷安是拿到了一座,两座,还是三座?!怎么拿到的?! 若是走正规章程所得,那么意味着:从监国的皇子到中书省的官员合议、中书省的宰执、门下省的复核官员,大夏整个最高权力的核心都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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