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油灯照亮的地方也逐渐清晰起来:墙上画满残躯断臂、还有拔舌头、下油锅的惨景,最可怕的是正中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仿佛立刻要冲出来把自己吞入腹中。 云黛吓得惊呼一声,连忙紧紧闭起双眼,过了好一会才又忍不住睁开偷偷观察起来……我是死了吗?这是哪里?这就是森罗地狱吗? 她越想越害怕,想着自己父仇未报,竟然就葬身狼腹。更可气的是,自己生前虽然性子是胡来了点儿,但怎么说也算是积德行善、悬壶济世,怎么死了以后会下地狱呢?这天道也太不公了吧! 云黛 越想越气,气到极处忍不住抬起拳头锤床,这一锤牵动全身的伤口,云黛疼得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金光乱闪,她甚至感到身上各处的伤口开始渗出暖暖的鲜血。 身上虽疼,虽然在流着血,云黛心中却是雀跃的,眼眶一热滑下一滴泪:我没死!我没死!!还知道疼,说明我还活着!!! 疼痛让她冷静下来,她依稀记得在生死一瞬的时候,山上下来好些火把,接着自己好像就趴在一个宽厚温暖的地方……那一瞬间让云黛仿佛回到儿时,每每自己耍赖,爹爹都会无奈地背起自己。 如此说来,自己应该是被那一行人救了。救我的人是谁?会不会是那群追击的绿林……看着墙上的壁画就不像好人画的,谁没事在自己房子里画个地狱出来! 云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起来,只动了一下,就又疼得躺了回去。 “受伤了就别乱动。”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一张英俊又阴郁的面孔从黑暗中忽然闪现在眼前,他凝神正盯着自己,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云黛吓了一跳,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此人是人是鬼,走路没声音的吗? 那人一只大手抓起她的胳膊,扯开袖子指着她臂上的两道长长的伤口:“这伤口你昏迷的时候已经用清水和烈酒给洗过,但这是被狼咬的,现在还不能包扎……” 云黛看到伤口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反手抓住那人,声音颤抖着:“胭脂!马……怎么样了……” 那人叹息了一声,“……那马已经死了。狼我们都杀了,也算是给你的胭脂报仇了。”他却没想到云黛到此时还记挂着马。 “……谢谢。”听闻胭脂已死,云黛眼圈红了,但她不愿在外人面前落泪,硬生生把泪憋了回去,“……这里是哪里……尊驾是谁?” “我?叫我摩诃伽罗吧,这里是隆兴寺。”说话间,眼睛仍旧在云黛的脸上游移,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云黛被他这双眼睛看得心里直发毛,对着这样无礼的审视,云黛应该生气的。可眼前这人身上似乎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势,一种天然的自上而下的俯视,那是只有惯居高位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此时的云黛别说生气了,甚至连和他对视都有点胆战心惊。加上这男人眸子的颜色比寻常汉人浅了很多,瞳仁外圈是深深浅浅的棕色交织在一起,越靠近瞳仁颜色就越深,深浅不一的棕色层层加深,层层交叠,就好像一颗石子掉入深潭画出的涟漪,又像是被风吹皱的寒湖。 那人皱起眉头轻声问:“你是云……” 听到“云”字从那人口里说出来,云黛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第4章 深山藏古寺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喧哗声: “哎!你们寺院凭什么抓人?” “快让我们进去!” 听到这个声音,云黛像是打开了回忆闸门:是大河帮的人!说话的是大河帮副帮主——韩猛!! 当日成德惊变,云黛不在城中侥幸逃过一劫。 但是王廷安处心积虑发动兵变,为的就是出其不意将云家一网打尽,更何况王廷安垂涎云黛美色已久,此时对于云黛更是势在必得。当时若非身边的侍从和百姓拼死迟滞了追兵,云黛早就为乱兵所擒。 云黛一路上穿林越野,专拣岔路小道走,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所幸出了成德进入河东境后,王廷安也不敢再继续派大队骑兵追击云黛。 就在云黛觉得已经安全,可以稍事休息的时候,一支奇怪的追兵开始远远的缀着自己。 这些追兵跟在成德境内的骑兵完全不同,他们服色混杂,马匹多是民间常用的驮马,在速度上当然不是胭脂的对手,但他们追踪寻觅的本领却远胜于正规骑兵,不管云黛怎么在林中穿行折返都甩不开他们。 云黛记得第一次被他们围堵的时候,为首那个穿着腌臜、表情猥琐:“云二小姐,我是大河帮的副帮主韩猛,我们受王廷安王大人之命,请你到他府上一叙!啊哈哈哈哈哈哈。” 云黛到成德不过一年,也知道这个大河帮就是王廷安豢养的鹰犬,看来王廷安为了避免与河东军发生冲突,派了大河帮的人来追击自己。 云黛求助地看着摩诃伽罗,摩诃伽罗却将手指抵在唇上,轻轻摇摇头,然后又指指外面,指指耳朵。 云黛看得明白,他让自己不要说话,先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门口有人答道:“阿弥陀佛,佛门清净地,不容外人喧哗。” 韩猛啐了一口:“清净了屁!我们眼看着一个小姑娘被个淫僧背进了庙里!” 大河帮众:“就是,嘿嘿,怕不是藏污纳垢的淫窟吧?!” 寺内众人:“鼠辈住口,休得放肆!” 韩猛:“看见没兄弟们,这庙里的和尚要动手打人啦,给我教训他们!” 僧房内,听到淫僧二字,摩诃伽罗忽然噗嗤笑了,随后笑容一敛,严肃地指指自己,悄声对云黛说:“淫僧?嗯,我就是那个背你上来的淫僧。” 云黛也跟着乐了,两人头凑在一起尽量压低笑声。一句“淫僧”瓦解了房内的尴尬,也冲淡了云黛的哀恸:“谢谢。” 听到外面准备开打,云黛又紧张起来,摩诃伽罗伸手抚在她头上,悄声说:“放心,不会让你被带走的。”说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碗,碗里还有些白花花的东西,“我让人取了白狼脑髓,给你敷伤口用。” 云黛眼睛一亮,犬狼咬伤后取该兽脑髓敷于伤处,可防恐水症(即狂犬病)。这虽然不是什么秘方 ,但知道此方的人很少,不免让云黛对他又多了分好奇:“摩、诃……呃,”云黛念不过来这个绕口的名字,“尊驾也是郎中?” 摩诃伽罗边给她上药边说:“不是。” 那边,韩猛已经没了耐心:打从自己受王大人之命进入河东道追击云黛,二十几个大河帮的好手,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可他们足足追了五天,人没抓到不说,还被一个小姑娘弄得狼狈不堪,人手也折损严重,现在韩猛身边算上自己就只有五个人,若不捉住云黛,真不知道如何回去交差。 他之前已经用烟火传令通知了分舵的人过来接应,韩猛想是:自己带着人先把这破庙里的人控住,那云黛泥鳅一样,听到自己的声音肯定会再跑。等分舵的人马到了,把山一围,几十号人篦子一样把这小山头篦一边,就算这云黛会飞也插翅难逃! 一阵兵器乒乓交错的声音之后,韩猛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这帮僧不僧俗不俗的家伙显然都是练家子,而且下手果断狠辣,没两下包括韩猛自己都被卸了兵刃。 韩猛一看武力上吃了亏,心知是遇上了硬茬子,便是分舵的人来了也没什么胜算。既然不能硬取,干脆改口威吓起来:“贼和尚不怕王法么!你们知道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吗?她爹是反贼云麟,是谋反的朝廷钦犯!藏匿钦犯,活腻歪了吧!!!我劝你们赶紧把人交给我们,不然官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郑楚听到“谋反”,心头火起:“钦犯?空口白牙就能诬说别人是钦犯?!” 韩猛瞪圆了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在郑楚面前扬了扬:“看看,这是镇州发的海捕文书!有成德大都督府印信为证!怎么样?看清楚没有?看清楚就把那女子交出来!!”
第5章 摩诃伽罗 僧房里,摩诃伽罗已经帮云黛上完了药。 云黛听到“谋反”眼睛都红了,再听到“钦犯”二字,恨不能冲出去和韩猛拼命! 摩诃伽罗伸手按住她肩头:“你是云黛,成德节度使云麟次女,对吗?” 云黛瞪着血红的眼睛,银牙咬碎:“是,我爹不是反贼!是王廷安……” “嘘!”见云黛越说越激动,摩诃伽罗将食指点在云黛的唇上,“刚上了药安静些。唔,我来看看……哟,抓到你能换不少钱嘛!” 一面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袖珍的海捕令,上面画着她的画像,下面写着:凡有缉得此人,送交成德大都督府者,即赏纹银二十两,耕牛一头,旁边还有盖了大都督府的官印! “啧啧,二十两纹银,足够五口之家吃用好几年,更别说还有一头耕牛了,真是大手笔啊!”摩诃伽罗忍不住咂了咂嘴。 云黛看着海捕令,胸口上下起伏,寒声问道:“你是想把我交给他们,好去领赏对吗?” 摩诃伽罗又将海捕令收好:“不不不,我不会为这点儿钱财所动,而且刚刚不是说了,不会让你被带走的。” 云黛心中感激,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凌然道:“尊驾高义,足感盛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大河帮久在大河一带经营,惹恼了他们,怕阖庙上下都会被他们屠戮殆尽。所以还是及早安排我离开此地,免得拖累贵寺僧众。” 摩诃伽罗眯起眼睛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正色道:“云姑娘安心,隆兴寺地处高山,三面俱是高崖,要上山就只有一条山路。不是等闲就能攻打上来的。至于说要围困,若是他们不惜血本派大队人马围攻,自会有河东镇军收拾他们。”说完看了看云黛突然笑了起来:“刚刚姑娘说要离开寺庙,我劝你暂时不要作此想法。与其出去被别人抓去,不若就留在我这隆兴寺里安稳些。” 云黛急道:“足下好意我已知悉,实在是身负血海深仇,一定要去往洛阳……” “你这姑娘怎么搞不清楚状况呢?”摩诃伽罗摆手打断了她:“你也看到了自己现在有多值钱。” 云黛一听“值钱”这个评价当时就炸毛了,双眉倒竖,咬牙道:“足下还请自重!” 见云黛倏地翻脸,摩诃伽罗一怔,嘴角划过一丝微笑:“难道不是么?我确实不会把这些赏格放在眼里。可能保证你一路上所遇之人都经得住诱惑?便不是为了赏格,成德大都督府的官印盖在那里,一般升斗小民见了恐怕忙不迭的就要把你交出去了。” 云黛知道摩诃伽罗所说不错,她猛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明明知道官府连同大河帮的人要抓自己,有赏格有官府背景,却怎么还敢收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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