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猎过后数日,魏京极折返于京畿皇宫,少有休息的时候,即使夜里回了主殿,也睡得不甚安稳。 苏窈一日都没来寻过他。 念及她的脸皮薄,魏京极想到那日纵情,做的确也有些过分,若他不去寻她,她恐怕会一直避着他。 到了第六日,他把梁远叫进书房,风轻云淡道:“太子妃这几日在做什么?” 梁远仿佛就等着他说这话,“回殿下,太子妃近日请了一位精通陶艺的老师傅进来,和他学着揉泥做胚,看模样是要做一对陶瓷茶杯,每日都起早贪黑的,很是用心。” 魏京极笔下很浅的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 “她做给谁的?” “殿下!您瞧您说的这话,能劳得咱们太子妃动手的还能有谁,定是做给太子殿下您的啊,太子妃定是念及殿下您案牍劳形,分外辛苦,所以才想做一对茶杯送您,放在您手边,提醒您累了便喝口茶休息休息。” 梁远由衷叹道:“太子妃真是用心良苦,对太子殿下您关怀备至啊。” 魏京极不语,却也没心思批阅公文了,他放下笔走出门,梁远紧随其后。 后花园里,苏窈一身苏绣软银百蝶裙,蹲在初具雏形的茶杯胚子前,仔细调整日照的角度,双颊泛红,额角被晒的香汗淋漓,挺翘微红的鼻尖也沁出了一点汗。 随身丫鬟替她擦了擦,却没有搭把手的意思,看样子是受了她的吩咐。 “殿下应当比微臣更清楚,太子妃还是郡主时便格外怕热,眼下秋老虎正发威呢,太子妃待殿下之心可昭日月。” 魏京极神色温和几分,“为何不早告诉孤?” 梁远笑道:“微臣看太子妃半夜三更都睡不安稳,醒来便要出来瞧瞧胚子,定是想给殿下一个惊喜,若殿下不问,微臣原也不打算说的。” 这几日青年周身气压前所未有的低,所有来禀事的官员皆提心吊胆,一想也知道是和太子妃有关。 所幸太子妃肯为太子殿下用心求和,看来好日子马上要来了! 魏京极闻言,神色微微动容,看着苏窈认真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无法作壁上观,清声道:“多抬几尊冰鉴去。” 梁远应下。 魏京极顿了一会儿,又道:“告诉她,我会尽快抽出时间陪她。” 眼下朝中尚有不少要务,太子殿下实难分身,梁远明白,等他走了,即刻吩咐下去。 没一会儿,苏窈发现周围的空气似乎凉爽不少。 偏眸,梁远乐呵呵地朝她走来。 “梁大人。” “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太子殿下让微臣告诉您,莫要太劳神,特意让微臣送伞和这些冰鉴过来,请您歇息片刻。” 苏窈正到了画胚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支笔,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到似乎有好几日不见魏京极了。 他方才来看她了? 身随心动,苏窈朝梁远来的地方望了一眼,没瞧见人,梁远适时道:“殿下这几日实在抽不开身,等殿下有时间了,定会来陪太子妃您的,请太子妃勿要多想。” “嗯。” 苏窈没有多想,她做事向来专心致志,做茶杯占去了她所有注意力,若非梁远提起,她沉浸的还当自己在郡主府。 半月时光一晃而逝。 苏窈的茶杯差不多做好了,昨日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雨,险些功亏一篑。 好在她醒的快,连白露都没来得及叫醒,披了衣裳匆忙从阴干的地方抱进了房内,总算没被雨水溅到。 只是如此一来,夜里淋了雨,又洗了头发,弄到许久才干,翌日起来头有些昏沉。 明日便是段凛的生辰,苏窈安下心,把茶杯放在偏殿的案上,晕晕乎乎地补觉。 魏京极下了朝便往偏殿赶去。 听人说夜里大雨,她为送他的茶杯奔忙一.夜,天将亮时才睡着,心里极为熨帖。 在她床榻旁坐了一会儿,魏京极眼角余光扫到案上的茶杯。 终究是没忍住好奇,青年迈步,拿起其中一只。 茶杯上绘的是一副游园踏青的画,画舫小舟,雁飞鱼游,画舫前坐了一对夫妇。 魏京极指尖微动,许久不见她作画,她竟能将他们这对年轻的夫妇画成一对老夫老妻。 眼中越发温和时,他看到了杯背面未完的画。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另一艘小船上,手里剥着莲蓬,长发翩翩,栩栩如生。 他身体倏地僵住。 画里的男人一手握了满满的莲子,自己并不吃,倒像是留给谁的。 定是有一个女子,曾和男子坐在同一艘船上,抱膝或是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等着男人剥好了莲子,送给她吃。 她会假装推搡两下,然后欣然接过,朝男子弯起眸笑。 这上面,画的只有一家三口,实际还有未曾出现过的她。 她费尽心思,险些生病做出来的茶杯。 是送给段凛的。 这个认知让魏京极心神恍惚,如坠冰窖,外头风和日丽的景象仿佛离他远去,唯余一身清寒寂凉。 冷意自腰蹿上脊背后颈,浮起阵阵鸡皮疙瘩。 他后退了半步,握着茶杯的手无意识用力。 脆弱的杯胚顿时碎裂,刺耳的叮当声响起。 “魏京极?” 身后传来少女的轻声呢喃。 苏窈睡眼惺忪的起身,往碎裂声的源头望去,头昏脑涨的情形有片刻惊醒。 她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走到青年身边,眉头紧紧蹙起,语气急切,“你碰我的茶杯做什么?” 魏京极看着她兴师问罪的神情,忽而觉得好笑,讥讽般的扯了下唇,他散漫地拿起另一只。 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茶杯在他指间轻转。 他漫不经心,又漠然无谓的眼神让苏窈感到紧张。 来不及思考,她急声道:“你把这只给我。” 话音尚未落地,另一只茶杯也在苏窈眼里化作碎片。 砸向地面。 苏窈怔了好一会儿,仿佛不可置信,眼里顿时气出了泪,“你一大早在我这发什么脾气?” 魏京极冷笑:“我不能发?” 他逼近她,高大的身体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字字都像是从齿间逼出来的,“你这么用心,为别的男人做礼物,我是你的夫君,不能生气?” 苏窈蹲下身子,头疼的越来越厉害,看着这些日起早贪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茶杯,眼下变成满地的碎片,又难受又委屈。 “这只是我送段凛的生辰礼物,他明日就要生辰了,我答应了要送他,你全弄碎了,我明日拿什么送他?魏京极,你不讲道理!” 魏京极心里阵阵抽痛,他手上被碎片划出了数道血痕,她也全然没注意到,只关心她为段凛做的杯子。 他轻轻笑了一下。 “是啊,是我不讲道理,挡了你们的路。” 苏窈红着眼看了他一眼,复低下头去捡碎片。 魏京极被她的眼神刺激的心底冰寒,半分笑意不达眼底,“可是,你再喜欢他也没用了。”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妻。” 苏窈见他莫名其妙弄碎了她的茶杯,还句句带刺,咄咄逼人,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压不住了,气话张口就来。 “这一辈子还长,你怎知道没用?明日我便向圣人请求同你和离,到时候我就要嫁给段凛,我还要同他恩恩爱爱,还要为他生儿育女,你管得着吗?” 魏京极脸色忽而惨白,怔在原地。
第39章 苏窈说完, 眼眶蓄积的泪滑落一滴,不等魏京极做出反应,她便将手里的碎片全丢下, 再不看他一眼, 头也不回出了门。 白露听到动静,马上取了衣裳鞋袜追去。 梁远就站在门口,望着一动不动的青年,有些踌躇不前。 良久。 魏京极缓慢蹲下, 单手搭膝, 无声的捡着碎片。 偏殿里, 半蹲着的青年脸色苍白,眸底沉寂的仿佛一滩死水, 吹不起一丝涟漪。 梁远思及前些日他信誓旦旦的同魏京极说, 这杯子定是苏窈做给他的,如今意外目睹两人争执, 他心里实在歉疚。 劝道:“殿下,您怎的对太子妃发这样大的火?总归不过是个杯子,段凛是太子妃这世上仅剩的几个亲人之一,送便送了,何苦与太子妃伤了感情。” 秋日里的日光,金灿耀目, 可照进窗棂,洒在人的脸上,竟叫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魏京极身体无缘发寒,拾取的动作渐渐停下。 他轻笑了一下, 摩挲着掌中的碎瓷片,语气意味不明。 “不过是个杯子。” 为了一个杯子, 她说要与他和离。 段凛在她心中就那样重要? 心脏处传来隐痛,如被万千蚂蚁啃噬。 他却笑了起来,“我倒是羡慕他。” 梁远目露震惊。 羡慕他,轻而易举便取代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被她珍而重之放在心上,甚至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可他呢,魏京极任由碎瓷钻入掌中皮肉,好似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从前被她视若珍宝,如今弃若敝履,就连眼前的碎瓷片都比不上。 瓷片碎在地上,她尚且心疼。 他手受伤了,她看都不愿看一眼,这短短数月于他而言,仿佛一个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 …… 苏窈出了偏殿后随意寻了间房补眠,午膳便乘马车去了玄武大街,为段凛重新选礼。 此前她日日争分夺秒,便是怕瓷器成形赶不上他生辰,谁曾想瓷杯是做成了,却被魏京极给弄碎了。 思及这十几日的功夫都打了水漂,苏窈像霜打的茄子提不上劲。 白露捞起丝帘,“太子妃,我们往哪个铺子去?” 苏窈朝人声鼎沸的街上望去。 “清心斋吧。” 清心斋专做笔墨纸砚的生意,段凛说想要“独一份”的礼,可眼下时间急迫,容不得她再耽误,原来送礼便是还人情的,哪知如今成了失约,又欠他一回。 一选便选到了宵禁时分。 后头随行的马车载了许多东西,苏窈一时打不定主意送什么,便把合适的都买了回来。 是夜,东宫书房内灯火彻夜长明,偏殿的烛光也到巳时方灭。 翌日,苏窈悠悠转醒时,朦胧间看见床沿坐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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