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立与温斯行在信中说,燕国已攻下鄞庆。 这已经是六日前的事情。 温夏脸色惨白,之前担忧过会有这一日,但这么久以来二哥哥的书信中都说一切平安。 她跌坐在椅中,竟觉腿脚都是虚软的。 去年的雪地里,那个为她跳下山崖的人高声质问戚延“你懂她吗”,他说她不愿见到战乱,不愿百姓流离失所。 她以为他是真的懂她,可一切再也不一样了。 霍止舟不是温斯和,不是十九,是燕国的皇帝。 “夏夏,你别担心,看来皇上是要御驾亲征才没有回来。”李娇月不知道她与霍止舟之间的过往,咬牙骂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燕国的皇帝厉害啊,病了一整年,等我军打得乌卢无力招架了病一下子就好了!” 是啊,听说他病了一整年。 温斯立的来信里说,探子回禀燕帝常年缠绵病榻,国中如常。 他不就是擅长蛰伏么。 这一刻,温夏不知心中的滋味。望着案上月白色山茶花,她唯能清楚自己的立场。 她绝不会让温立璋到死都守护着的疆土流入燕国。 戚延也许知道她终究会听到此事,他的信在第二日传回。 他要她回京或留在宣城,不要回北地,让她不要担心,他此战亲征,会守住大盛的疆土。 日子从现如今开始,每一刻都过得漫长。 五日后,戚延的信传回。他已带兵抵达北地。 … 卧房里留着盏烛灯,昏黄烛光守着这清冷的夜晚。 床帐中,温夏与李娇月同塌而眠,二人却都没有睡意。 李娇月:“夏夏,为何皇上几次在信中提及他会为你报仇?” 温夏沉默了半晌,李娇月陪伴她的这近一年里,两人早已无话不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燕国的皇帝,曾是我温家收养的四子温斯和。” 李娇月双眸瞠圆,不可置信地张着唇:“啊?那,那你父亲?” “……我父亲正是他所害。” 李娇月大咒敌军,骂骂咧咧的气愤就没停过。 温夏睁眼望着帐顶,不知戚延如今在做什么,也忽觉心中无地自容,想起她与霍止舟那段过往,更愧对大盛。 晚风掠过,吹得烛火影影绰绰跳动。 寒风寂雪的夜,北地比别处都更冷一些。 窗外夜空中坠着雪粒,敲着庭院枝叶与屋顶瓦片啪嗒轻响。 屋中燃着温暖的炭火,烛灯长明。 戚延端坐在长案前,望着手中布防图,深眸从未这般严肃冰冷。 连续三次攻打,精心改变着三种战略,盛军都未攻进鄞庆。燕军防守森严,根本连一只鸟雀都飞不进去。 他从没有低估过霍止舟。 而霍止舟的确未让他失望,远在东都都能指挥得这般精密。 如今燕军重兵把守着鄞庆,暗探传回密函,又有数十万兵马自燕国东都驶离。 乌卢新单于传来信,求助戚延出兵相助,愿与大盛联手对抗燕军。 戚延并未给出答复。 他怎会去帮乌卢。 大盛如今不能再有大肆的战争,他此行是为夺回鄞庆。 温斯行在外请安,胡顺请了他进来。 他朝戚延行礼道:“夜深了,皇上还未就寝?” “嗯,你有何事?” “看您房中亮着灯,臣来看看。”温斯行道:“您早些就寝,战事急不得。” 戚延薄唇紧绷,望着案上跳动的烛火许久。 “你给燕帝的一剑刺在哪?” 温斯行微愣,回想起当时一鼓作气冲去燕国。那时霍止舟正中温夏的一剑,躺在榻上接见的他,未让禁军伤他。 霍止舟让他放过将死的郑彬羽,言辞恳切,唤他二哥,让他也给他一剑当做报仇。 温斯行那时万般痛苦,一剑挥下,落在霍止舟腕旁,伤了他手腕,也割下了他袖袍。 而温斯行也割下衣摆,与他断了同袍之情。 温斯行说完,戚延端坐太师椅上,嗓音不辨喜怒,只淡声问:“如今后悔么?” 悔了。 当然悔了。 温斯行高估了他们的亲情,他以为霍止舟不会出兵攻打大盛,而且还不顾温家军的性命。 温斯行垂下眼去。 戚延合上案头战略图:“燕帝此人足智多谋,是帝王之才,他既攻下了鄞庆去打乌卢,势必做足了实力才敢来攻。” 对于对手,戚延如实分析,磁性沉稳的嗓音响在静夜中。 “他既已存心要拿下乌卢,鄞庆便不会让出来。此地大盛不能失去,不然数年之后,或百年之后,你我都是大盛的罪人。” 谁都明白这深远的道理。 温斯行目中猩红,负手紧握着拳头。 戚延摩挲着拇指的翡翠扳指,嗓音低柔几许:“夏夏给你回信了?” “嗯,她还是想留在宣城。” 戚延之前写信让温夏最好是回京去,让温斯行也劝劝她。虽然霍止舟不至于像达胥那般恶劣,但有前车之鉴,他还是怕温夏再涉险。 只是温夏不愿回京,想留在距离北地与乌卢都近些的宣城,就好像可以陪着戚延与温斯来,温斯行一般。 戚延颇为无奈地抿起薄唇。 温斯行:“皇上早些安寝吧,臣告退了。” 戚延颔首。 深夜万籁俱寂,他却仍无睡意,系上大氅起身出门,穿行在庭院中。 这座宅邸构建很是精妙,有暗道,防御工事,瞭望楼与各处机关。是温立璋曾经亲自修建。 温立璋在每个边关要塞处都修建了这样的宅邸,就是防备着有朝一日外敌入侵。 此处是距离鄞庆最近的岐姜,十九年前,幅员辽阔的北地全属于燕国的地盘,是温立璋打下了这一片疆土。 戚延如今行走在这每一寸土地上,都会由衷地钦佩。 对于温立璋,那些仇恨已在悄然之间化作了折服。 他亲历过战场,才知攻下江山的不易。 戚延没有睡意,命胡顺拿了火把走进暗道。 暗道通向郊外,足有三十里长。 陈澜清理出通道口,伸手来扶戚延。 戚延立在漆黑的暗夜中,环顾这郊外野地,忽然萌生出一个主意。 寒风冰冷砭骨,雪粒越下越急,敲在人身上微微的钝重。 戚延折回暗道,回到书房诏来温斯行。 “鄞庆的防御楼也是这般的构造?” 温斯行称是。 戚延道:“若自地道再挖出去,进到鄞庆呢?” 温斯行一怔,忙道:“可行,只是地道挖起来耗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只是多一个法子,并非一定靠它。”戚延道:“燕帝熟知温家军战略,又对北地地形了如指掌,鄞庆一时难以攻下。多一个法子多一个机会。” 温斯行领命去办。 戚延这才睡去。 他枕下有一方月白丝帕,上头绣着温夏的夏字。 戚延也不知何时染上的怪毛病,喜欢把这丝帕盖在脸上睡觉。 丝绢柔滑薄软,鼻梁与薄唇触着不算影响呼吸,甚至洗过多回竟也仍能闻到浅淡的白兰花香气。他在军中以来,每夜都靠这个睡去。 几日后,盛军再换策略进攻鄞庆,被占领高地的燕军严防死守逼退。 那密密麻麻的火球与箭羽,让前仆后继的温家军都葬身在血地之中。
第95章 战况没有一丝进展, 戚延越发严肃寒厉,再无笑脸。 他拿过大盛与燕国的舆图, 整日埋于案牍间。 战场的消息传回宣城,中间总是间隔着几日。 温夏每次望着信中一次次的战败,总在安慰自己这是几日前的消息了,今日的北地是捷报。可惜每回到手中的书信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李娇月眉头紧皱,同温夏一般,对如今的战事很是担忧:“若燕国攻下了乌卢,以后鄞庆也是他们的地盘了, 那燕国就是最大的国家,几十年后就该转过头来打大盛了吧?” 温夏坐在书房中,望着又一封战败的信件, 黛眉紧蹙,杏眼中凝着一汪忧色。 戚延不会束手旁观, 甘心做这千古罪人。 可燕国如今的实力大盛却不敌。 若是在没有和乌卢交战之前,大盛尚且国力丰沛, 燕国不敢撼动。 如今霍止舟是挑准了时机来战。 她连续几日都有些茶饭不思,每日只吃几口菜便停了筷子。 李娇月劝道:“你担心皇上也不能不吃饭啊,再吃一些。” “我不单单是担心皇上。”温夏摇头,凝望李娇月有些欲言又止。 “皇上来信劝你回京,他怕你再出意外。夏夏,我们回京去吧。” 温夏思量着摇头:“月月, 我派人护送你回京吧。”凝望李娇月, 温夏于心有愧。 李娇月在北地陪她已经近一年了, 温夏不忍耽误她:“都是我耽误了你……” “说什么耽误, 我今生非你大哥不嫁,反正你大哥对我也没有心思, 我也看不上别人,我回京指不定还得被我家中唠叨呢。与其这样我更喜欢跟你在一起。”李娇月边说边替她整理案上的文书。 温夏心动感动:“等我们打了胜仗回了京,我定会好好撮合你与我大哥。” 两人相视笑起来,在这战事肃穆的气氛中难得有一分愉悦。 时间一日日过去,战场未传回胜利的好消息,戚延在信中告诉她要她不必担忧,他自有计策。 温斯立会温夏传来关于燕国探子带回的一切。 信中说燕国皇帝知人善任,宽严并济,精研兵法。如今的燕国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小国了,燕国国势极盛。 美目低垂,温夏凝望这些字迹,竟一时走了神。 郡守常善治送来的各县奏报还等着她审阅,温夏端坐在案前,一直看到夜幕降临。 李娇月入内时,守在门处的香砂忧心忡忡。李娇月问:“夏夏还忙着?” “娘娘一直在那案前坐了两个时辰了,这会儿看累了睡过去了,奴婢不愿叫醒娘娘。” 李娇月轻声上前,温夏伏在案上,鬓发微乱,闭着眼睡去,呼吸声带着疲惫的一点沉重。 李娇月力气大,未让著文前来,弯腰横抱起温夏回了卧房。 极轻的动静还是惊醒了温夏,一双盈澈的美目带着睡意惺忪的迷惘,定定瞧着李娇月。 “我竟睡着了,月月快放我下来。”温夏担心李娇月抱不动她。 “你该歇着了。”李娇月将温夏放到床榻上,唤来白蔻与香砂为她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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