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不过是一个该死之人。 秦爷爷一生清白,德高望重,怎会为了一点银子,而去低声下气地求人? 那日在场受到过爷爷恩惠的人,没有出手相助,是因有人在背后毁坏爷爷的名声! “哎,现在说这些无用了,那婆子这些日子来得频繁,老夫担心她还会继续过来闹事,吵得巷里烦了,老夫没脸再继续住下去了。” 老郎中摇摇头,看了一眼破房子里被婆子砸得东歪西倒的物件,叹了又叹。 “秦爷爷,我带去你先去一个友人那儿住,他也是郎中,等日后再慢慢打算。这儿破破旧旧,您一个老人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来。” 老郎中刚开始是拒绝,但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带上了些仅剩的家当,随江晚渔去了沈培然那儿。 沈培然认得老郎中,心中敬佩得很,一下子就答应了江晚渔,会好好照顾老郎中。 她偷偷给了沈培然一锭银子,算是托他照顾老郎中。 事情交办好,她才往将军府走。 从后门而入,穿过甬道,到玉笙居院前,恰好碰上了往这儿走的祁屹。 想到在深巷里的时候,他无形中给过她的底气,心中的暖意还未散去。 她甜甜一笑,温然作礼,“奴婢见过大人。” 与不久前那个处事不惊的小公子,仿似两人。 她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纱布,颇为不解。 明明没受伤,为何要缠上纱布? 可转念一想,她又明白过来,他这是在骗其他人。 “去哪了?”祁屹语气似乎不太好。 “回大人,奴婢去看那几间铺子。” “说谎!”祁屹瞬间冷怒,“身上一股混杂的脂粉味,你究竟去了何处!” 江晚渔慌了一瞬,很快又稳住,“回大人,奴婢盘下的那间铺子里,正是有一间胭脂铺,今日去那儿转了一圈,已被看铺子的小厮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眉宇间的冷怒渐渐消退,“进来,我有话同你说。” “是。” 进了玉笙居,他眉目肃然起来,“你是否要离开将军府?” 她讶然,“大人所言,奴婢不明白。” 祁屹的锋芒不减,“我帮你脱籍,再给你三百两,放你自由,但你需得答应我,从此离开都城。”
第118章 大人舍得让奴婢走么? 脱奴籍,还有三百两,此等好事若是落在任何一个婢子身上,都会为之欣喜若狂。 可她家仇未报,两个兄长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如何能独自离开? 再有,爹爹临终前托她找的那个孩子,至今未有一丝线索。 本想去慈幼院打听一二,上次还给耽搁了。 “大人,是腻了奴婢,不想要奴婢了么?” 她状似委屈地低下头,咬了咬唇,原本毫无血色的双唇变得水润娇红起来。 这般突然地问她要不要离开,莫不是在试探她的忠心? 若是如此,她更要好好表现。 看着她眸中渐渐盈上一层水雾,祁屹有些烦乱。 他知道,她的委屈都是装出来的。 “答非所问!” 他说话的声音凶狠,听起来像是在低吼,脸上又是一贯冷冰冰的凶相,江晚渔不由得哆嗦一下。 他吓到她了? 胆小如鼠! 平日在训兵的时候,他比现在要凶暴得多,将士们也没有一个人露出胆怯的样子。 她跟了他这么久,还是这般没用。 连他的威慑都扛不住,还怎么应对那些个上位者,替江家报仇? 看来,让她离开都城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否则她这只小白兔,定是会被野狼们抽筋剥皮,碾碎魂魄。 脸上嫌弃万般,但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是有意放轻了一些。 “你不愿离都,是想为你爹报仇,可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你以为单凭你一己之力,能斗得过凌伊阳那个老狐狸?” “奴婢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奴婢不愿离开只是想报大人的恩情,与其他无关。” “呵,装什么忠臣?” 他朝江晚渔走了过去,将她逼至角落,想要撕碎她的虚假。 “你不想报仇,为何在尚书府之时,求我帮你拿到你爹的遗物?” 江晚渔梗着脖子答:“只因那是爹爹的遗物,奴婢不想让它留在尚书府,大人那日帮了奴婢,对奴婢的恩情又重了,奴婢怎舍得离开大人?”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微微用力,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她清楚看到,他英挺的眉骨上透着化不开的寒意。 “你既是我的人,所有一切都属于我,你爹的遗物,也交出来。” 她被迫对上他的眼眸,只觉沉黑可怕,强有力的压迫感,让她的心跳愈渐加快。 鼻尖全是他的气息,森冷危险,凌厉逼人。 她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奴婢家破人亡,如今只剩下爹爹的一件遗物,大人能否疼疼奴婢,不要夺走奴婢最后的一丝念想,否、否则,奴婢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挺过一年……” “你威胁我?” “奴婢不敢,奴婢命贱,死活对大人来说犹如一只蝼蚁,如此卑贱,怎会威胁到大人?” “江晚渔!” 他又呵斥了她一声。 两人距离很近,鼻尖相抵,狠戾的声音瞬间爆发时,她吓得闭上了双眼。 心跳起伏得厉害。 掌心也开始出汗。 “奴婢对大人忠心耿耿,一心只想服jsg侍大人,向来只有大人威胁奴婢的份儿,奴婢不敢欺主。” 她的声音有一点儿颤抖,但双目仍直视着祁屹,不躲不闪,看起来像是在逞强。 抚在她脸上的手慢慢滑低,拇指停在她唇边。 指腹覆上她的唇瓣,摩挲。 “你这张嘴,也骗过李瑀衍么?” 眉心处的冷漠又加重了几分。 又是如此。 每次他在质问她的时候,总会提到李瑀衍。 这是为何? 他不会对她和李瑀衍的关系有什么误会吧? 她琢磨不透,便问了出来,“大人,是在……吃太子殿下的醋?” 祁屹眉峰一抖,覆在她唇瓣上的手也变得不知轻重。 粗粝的指腹摩挲得她有些疼。 吃醋? 她本就是他的人,他为何要吃一个被困在宫墙里的废人的醋? 他活了二十年,唯独不知吃醋这两个字如何写! “看来这段时间是我宠坏你了,越发地不知分寸,你以为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全天下的男人都会为你痴迷?” “我之所以护着你,是为的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谁会为了一个玩物而吃醋?” 他的手一路向下,停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呼吸之间。 布满刀痕的大手,掐住她的脖子。 虽未使出力气,但威胁之意十足。 祁屹不知道,他这时越是解释、反驳,就越是像在掩饰着什么事实。 他极力否认什么,恰恰就是被人戳中了什么。 他不知,江晚渔亦是不知。 她只知,他方才说的话有多伤人。 ‘玩物’两个字,似一把烧得火辣辣的烙铁,用力烫在她心上。 不断碾磨。 直至烫出一个冒着红烟的洞口。 灼痛蔓延至全身。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的心里,就算再怎么卑贱,多少也能算上是个人,是个服侍他的下人。 他啊,只把她当成一个玩物。 玩物…… 连人都不算。 这就是以色示人的后果。 江晚渔眼睫颤了一下,眸底和唇角都泛起了苦涩。 许是看出她情绪低落下去,祁屹后悔了。 后悔自己说出那些话。 那明明不是他的本意。 可他只要想起她曾和李瑀衍是天生一对,两人还有过肌肤之亲,妒火由心而生。 李瑀衍凭什么? 那个从小护着她、宠着她的人,逗她开心,陪她玩乐嬉笑的人,都是他。 李瑀衍不过是得了老天的眷顾,出生在帝王家,众星捧月一般活着。 她已经落入泥潭,变成罪臣之女,李瑀衍却还要来烦扰她,害得她喝下那杯断子茶! 火势渐大,烧得他整个人都狂躁起来。 任由情绪控制了他,才说出那些刺伤人的话。 他不论是上阵杀敌,还是铺谋定计,都能冷静自如,运筹帷幄。 没人能影响他一丝一毫。 唯独对上她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控制不住。 “我……”他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江晚渔也没等他继续说出后边的话,抬起眸时,眸中早已不见方才的苦涩。 她弯了弯眉眼,姿态柔弱,“大人,奴婢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大人能否原谅奴婢一次?若是奴婢再敢有下次,大人再狠狠地罚奴婢,可好?” 从她的眼里、话里,丝毫感受不到她的低落。 她又变回那个只会讨好他的婢子。 既然她不再难过,他就放心了。 松开她脖颈上的手,他收敛起一身威压。 “离开都城,你爹的仇,我帮你报。” “大人,奴婢不想报仇,只想服侍大人。” “你爹的遗物留在尚书府池子,必定是不想让人发现,你那日先是画好尚书府地形图,又是委屈自己,向李瑀衍求情放过推你下水之人,那木盒里的东西,不简单。” 她刚想反驳,又听得祁屹道:“凤羽街街尾的那间书肆老板,曾是龙记墨宝的账房先生,你三番两次去找他,所求想必就是他手中之物。” 江晚渔双眼猛地一震。 他怎么会知道!? 那日在街巷上遇到他后,她还一次都没有向他说过赵宏逸的事情。 他从何处得知赵宏逸就是龙记墨宝的账房先生? 这件事可是红西给她打探到的消息,赵宏逸从东市搬到偏静街巷,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不想被人发现了去。 “奇怪我为何什么都知道?”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他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十岁那年便读过这句话,你是我的人,你以为你的一举一动能瞒过我的眼?” 她看进祁屹黑沉沉的眼眸,只觉里边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深邃可怖。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赤条条展露在他面前,她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却早已被他看穿。 那……他也知道鬼街的事么? 应是不知道。 否则他就不止是提起这两件事,连同刑部的那件事,也会一并提及。 “大人为何要帮奴婢?奴婢在大人心里不就只是一个玩物么,对一个玩物如此上心,多少有些不符常理。再者,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奴婢离开都城,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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