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一如既往地善权谋略。 燕侯府根深蒂固、户部掌天下财权,哪个都是得罪人的要命差事。 偏偏陆青帆青州大案办得漂亮,沿途又破获不少要案……不畏权贵的名声恐怕早就从江南沿岸传入京中。 让他办这些棘手的差事、一次性把人得罪死,岂不正好? 云曦心知陆青帆所思,她温声劝道:“转念想想也是好事。将这个案子交给大人、总比交给旁人更让人放心,不是吗?” “小姐,你直接夸大人能者多劳估计大人会更高兴。”青果耿直发言,惹得冷海乐出了声。 好青果,说得真不错,晚上得多弄些吃食犒劳她! 云曦双颊浮上淡淡的粉色,小声狡辩道:“大人能干这事儿还用说吗?” “咳咳,”陆青帆手握成拳,轻咳两声,故作镇定地道:“回客栈吧。” 有些话,委实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细说。 见自家大人也害羞了,冷海满脸姨母笑地戳戳冷川:“瞧瞧,人家一对儿都渐入佳境了,你呢?你呢?” “你有吗?”冷川反唇相讥。 连目标都没有的单身狗,好意思嘲笑他没得手? 冷海被噎个半死,指着冷川半天没想出挽尊的话来,急急忙忙追上去:“等等我啊!” 一行人众人回到客栈,陆青帆便提及了今日圣上的犒赏:刑部侍郎聂勤告老,右侍郎由安郡王顶缺;允陆青帆所求,调原青州提刑按察使司宗毅和师爷任丹青入京任职;冉杓升任从五品员外郎。 世人皆知安郡王“游手好闲”,断不会管刑部那一摊子事。陆青帆虽是刑部左侍郎,没了右侍郎的掣肘钳制、实则是刑部尚书以下第一人,算变相给他抬了品阶。 不得不说,当今圣上是懂放实权的。 众人欣喜之余不免忧虑上心头,尤其是云曦,清丽的小脸儿一派愁云惨淡。 当今圣上断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让陆青帆彻查奴隶买卖一案,明摆着是准备清肃幕后主使……那必不是简单之事,否则也不会破例调遣青州提刑按察使司入京为陆青帆助力。 云曦叹了口气:“好难啊。” 刚一来到京城就接手要案,将燕侯府一众世勋贵族得罪了个干净;刑部还没去呢,现在又要去得罪六部实权派。 “属下看,大人来京城根本不是升官发财,而是提着脑袋办差。”冷海俨然将陆青帆比喻成了个大冤种。 陆青帆不怒反笑:“难道在战场上不是提着脑袋搏杀?哪里都一样罢了。” 何况……陆青帆看向云曦,平反之路从无坦途。 江南学政贪腐之案想要翻供平反,得罪当今圣上都是早晚的事,什么世家勋贵、六部实权派,怕甚? 云曦释然一笑:“是我们着相了。奴隶买卖的案子从何查起,大人可有思路?” “有一点。”陆青帆抿了抿唇,正欲开口,便看到了客栈下方匆匆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冉杓。 他略一扬手,示意待会儿再说。 冉杓忙忙上楼敲响了房门。 冷海打开一看,惊讶地道:“冉大人不是留在家中等待旨意,怎得又回来了?” “旨意已经等到了。”冉杓喘匀了气儿,这才道:“还等到了一个消息:承郡王被人杀了。” “什么?”云曦一怔,探寻地望向陆青帆:“承郡王为何会死?” “当是跟琼芳别苑有关。”陆青帆抿唇,本以为此案已经告一段落,不想只露过一面的承郡王竟然也死了。 “对对对,人就是在琼芳别苑死的!刑部的差役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卢尚书大人说……”冉杓迟疑了下,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怕是说案子得有始有终,让我处理收尾吧?”陆青帆早就料到卢尚书那个老狐狸会一推二五六,见冉杓这般为难倒是一点儿不意外。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还不忘扬声嘱咐道:“奴隶买卖的事稍后再说。云仵作,将东西带齐了,随本官去验尸。” “是,”云曦应了一声,和青果快速准备好东西,拎着大包袱跟着上了马车。 路上,陆青帆简单交代了几句奴隶买卖之事还是得从户部侍郎易大人入手,但事关重大、牵涉甚广,还需私下调查一番才好,明面上暂时不宜擅动。 一行人决定先探寻承郡王身死一案。 “这琼芳别苑藏污纳垢的,承郡王故作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死在自个儿的院子里,还真够讽刺的。” 冷海小声道:“可惜了他家中幼子,娘病逝了、爹被杀了,现下连个看顾的人都没了。” 云曦不赞同地看了冷海一眼,冷海惊觉自己话多了,讪讪闭上了嘴巴。 “承郡王也未必是故作不知……”冉杓并未察觉众人的神色,顺着冷海的话喃喃了一句。 陆青帆追问道:“冉大人?” 难不成是听到、看到了什么线索? “下官随口一说,陆大人勿怪。咱们还是先去看看承郡王的尸首……这顺天府尹精得很,一听说案发地在琼芳别苑,直接将案子递到刑部去了。” 刑部里只有冉杓跟陆青帆最熟,他升迁的圣旨还没焐热,就被拽出来送信儿了。 陆青帆拍了拍冉杓的肩头以示宽慰。 一行人抵达琼芳别苑后,径直被人引到了一处熟悉的所在:谈云蝶和燕钧身死的厢房。 “这么巧?”云曦倒吸一口冷气。 从痕迹上看,厢房应该正在翻修。 恐怕是承郡王在监工的时候被人杀害了。 “因果循环哪……”冉杓再次开口。 只见陆青帆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冉杓身上,冉杓呐呐地道:“大人您别这么看下官。下官只是听说、听说……” “直言无妨。”陆青帆穿上脚套,和云曦主仆率先进入案发地。 身后,冉杓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下官在来时的路上听了几耳朵。有说承郡王被冤魂索命的;还言他多行不义遭报应的……” 云曦脚步一顿,转头望向冉大人:“难道说,琼芳别苑那些腌臜污糟的事情,是承郡王牵的头?” “那他不就是老鸨了嘛!”冷海冷不丁M.L.Z.L.冒出一句,众人皆是一怔。 第84章 因果循环 “我们好像……一下子料中了凶犯杀人的动机。”青果呐呐地补了一句。冷川无声点头,表示赞同。 陆青帆意味不明地看了冉杓一眼,“先检查案发地、云仵作去验尸。” 勿怪方才冉大人吞吞吐吐,事涉多家勋贵联姻,若承郡王当真私下协助世家大族婚配、从中捞取好处,那谈云蝶和燕钧身死、承郡王就未必清白了。 他心下暗恼自己忽略了此事,导致如今又死一人。 云曦也想到了这一层,神色复杂地望着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眉目英俊潇洒、大张着的嘴和充血的眼仁显得死相十分狰狞。 她略看了一下承郡王脖颈上的伤口,喟叹道:“凶犯在一个时辰前后勒死了承郡王,凶器与燕钧死时一样……” 白皙如葱的小手指向了地上那一团新纱帐:“是它。” 若非早知高长东已经在大牢内择日流放,云曦都快以为是他又出来为谈姑娘复仇了。 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的作案工具,指向性颇为明显的复仇意味,不得不令人多想。 “去,讯问圆月郡主、于植,以及同之前案子有关的各方人一个时辰前的动向,尽快来报。” 陆青帆厉声吩咐,冷海和冷川即刻领命而去。 冉杓的脸色大变:“下官来之前特意问过一嘴,高大人……高长东确实还在刑部大牢。” “不是他,”云曦轻声道。 戴着透明羊皮手套的皓腕翻转了死者的衣衫、观察口鼻,又认真地触碰了颈骨附近,云曦扬声道:“凶犯是个高手。” 云曦若有所思地偏偏头,“武功应该跟大人差不多,勒死承郡王跟玩儿似得。” 陆青帆:“……多谢夸奖。” 承郡王跟燕钧看似死相表征类似,但二者截然不同。 高长东跟燕钧对峙,高长东处于下风,用尽浑身力气才勒死了吃过“蚀心幻兰”、身形高壮的燕钧。 燕钧五官充血、颈骨的伤势是在行凶时一点点弥漫浮现的。 而眼前这位承郡王则恰恰相反:他面对凶手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就被勒断了颈骨,狰狞的五官保留着生前的惊诧。 在他们没赶到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眼珠充血等窒息的表征才逐渐清晰起来。 “燕钧颈骨是有过程的紧缩式断裂、碎骨屑不少;承郡王顷刻殒命、颈骨断口颇为齐整,碎骨极少,便可印证高长东不是杀害承郡王的凶犯。” 云曦越说神色越凝重,她连剖腹验尸都不必,就知道完了。 “怎么?”陆青帆见云曦站起身来,惊讶地问道。 “我能提供的线索不多,就算剖验尸首也只是例行公事。”云曦头一次涌上一股无力感:“这凶犯手法干脆利索,杀人不缀多余动作,就连这凶器……” 她用手套拎起凶器纱帐:“也是用内劲割断的。” 因为不善内劲、云曦几乎无从着手。 陆青帆闻言点头:“也罢,做事吧。” 云曦点了点头。她说出了最坏的可能,便跟青果将承郡王的尸首挪到隔壁厢房,剖腹验尸。 这边陆青帆一边继续观察厢房,一边竖着耳朵听冉杓和琼芳别苑管事的说话。 自家主子身死和琼芳别苑里的客人没了性命,与这些仆从来说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郡王殿下此前吩咐过了,只翻新、不作改动,如今摆设装饰同之前没甚区别,小人委实看不出啥不一样的。” “人呢,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此处?你们看着郡王殿下同何人碰面么?”冉杓追问道。 管事的只说未见。 陆青帆将屋子转遍了,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终于了然云曦为何还没验尸就已经笃定了恐怕没有收获:他在这间屋子里也没有寻到任何有用的踪迹。 此前的凶案地几乎演示了燕钧和谈云蝶之间的所有纠葛,陆青帆和云曦也根据这些线索逐渐推论出案件的可能性。 现在,案发地漆料未干、装饰皆新,地毯都换了。可凶犯除了一具尸首和一截内劲削断的凶器纱帐,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不应该。”陆青帆坚信人之所到、必留痕迹。 他不死心,拉着冉杓又在屋子里找了一遍。 还是什么都没有。 一个半时辰后,云曦主仆颓丧着小脸儿从屋内出来,跟坐在凉亭处脸色难看的陆青帆对视一眼,了然彼此都碰壁了。 凶犯不仅深谙隐藏之道,更是杀人的行家。 “承郡王今晨在郡王府附近的刘记包子铺用了小笼包和豆腐脑,”云曦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冉杓客气地给她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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