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真的死了。 秦老太太的丧葬礼在隔日举行,前去吊唁的人挤满了国公府。这消息在京城内很快传开,又很快被人忘记。 宋砚抱着柳筝坐在摇椅里,手摸着她的头发,就这样坐了一整天,一句话也没说。 柳筝从他怀里睡着又醒来,下去吃了饭又上来,晚些时端着一碟刚热过的流心桂花糕来了,问他吃不吃。 宋砚不想吃,听柳筝一边吃一边跟他说话,她身上香香的,嗓音听起来甜甜的,怀抱那么温暖,在她身边好安心啊。后来他困了,被她扶着去了帐内躺下。筝筝又悄悄趁他睡着玩他了,把他的头发拢到脸上,又给呼呼地吹开。 宋砚第一天没吃饭,柳筝还没怎么当回事,第二天还不吃饭,她担心起来,到第三天的时候,她都恨不得直接把饭灌进他嘴里了。那日在国公府他呕出一滩血来,别说她了,就是过路的人瞧见了都惊得直叫。请大夫来看,说他肝气郁结,且是长年累月郁着,极其伤身。 柳筝问他为什么不吃饭,他只答得上一句不想吃。人不想吃饭,多半是因为心情不好。柳筝知道他在为什么而心情不好。 爱憎向来难以分明,浓烈的恨里面往往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情感,不是一个恨字能概括的。 她想安慰他,但一切安慰都是苍白的。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人总爱用思考绞杀自己,而宋砚尤善此道。 他那日对她说,他好像已经死了,不知哪日死的,大概是已用思考的本能把自己剖得块块分明,毫无生机了。太善于审视自己,有时候等于在杀死自己。 柳筝亲自给他熬了一盅鸡汤,撇了油花给他喝。宋砚看出了她的良苦用心,无法拒绝,一连喝了两碗。 至少他现在不会说什么想死不想死的话了,柳筝倒不怕他真做出什么傻事。 等过不久进了十月,天就要真正冷起来了。王初翠干脆连粥都不卖了,不是她想偷懒,是这京城的天也忒冷,她年纪大了,真怕把自己冻坏了,那可不值当。她每天睡到天亮才起,起来吃过早食就坐在院子里或去蔡嫂家做针线、缝被褥。 柳筝想哄哄宋砚,就抱着针线篮上楼跟他坐在一处,说要给他做个漂亮的发带。 宋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连她垂落在颊边的头发丝他都能欣赏半天。柳筝想绣几片柳叶的,刚绣出个形就感觉自己实在不是干这活计的料,眼睛都酸痛酸痛的了。她不想勉强自己,丢开发带,反而去衣柜里找了件自己的小衣丢给他:“给我绣个兔子吧。” 宋砚接了小衣,脸红红的。他抱过她的针线篮,对着光穿针。 柳筝绕到他身后,揉他的耳朵玩:“你都每天跟我同床共枕了,我的衣裳是你帮我穿,也是你帮我脱。绣个小衣而已,有什么可害羞的?” “为喜欢的人做事,就是会怎么想怎么害羞。再想到你穿着我给你绣的衣服,说些让我情难自禁的话,对我做些不客气的事,我心里期待得很。” 柳筝心想他真是欠点折磨了,哪日非得把他手绑起来,眼睛蒙起来,压在床上狠狠欺负一顿不可。 只绣了一天,宋砚就把小兔子给绣出来了,算不上多好看,但至少不丑,柳筝挺满意的。 王初翠寻了个不算太冷的日子,央冯策找人把两间有炕床的客房收拾收拾重新布置,从明日起她就睡右边哪间了。柳筝把自己常用的东西都搬到了宋砚住着的客房里,把花房封了窗。这风是一日比一日大,一日比一日冷了。 十月初五后,河里就结起厚冰了。有几家不缺钱花的早食铺也关了门,一天天的,光是洗菜剁菜都能把手冻通红。那些挑着骆驼担走街串巷卖馄饨烧饼的小贩倒日渐多起来了,生意也都不错,冯策常会直接从他们那买早食回来。 外面冷得人要掉耳朵掉手指,屋里却暖融融跟深春似的,尤其是被窝里,柳筝都想整天整天待着不下床了。 她一开始是睡不惯这炕床的,觉得热烘烘烫得人皮肤发干。但宋砚会把她完全拢到怀里来,让她只贴着他睡,渐渐的她也习惯了这温度,常常睡得脸红彤彤的。 但有时候她也会睡着睡着觉得燥热得很,翻来覆去睡不着,宋砚知她其实也贪那事,便求着她与她痛痛快快地来一场,再搂着她继续安安生生地睡。 姥姥就睡在对面的屋里,柳筝不敢出声,就闷头在被子里咬着枕头同他弄。但更多时候咬枕头也没用,宋砚只能从后捂了她的唇,或赶紧给她吻得紧紧的,让她出不来声。 这刺激反而助长了柳筝的玩性儿,偶尔她会估计发点声让他着急,让他吻得愈凶,底下却只能强忍着,由她折磨。 睡到了天亮,她还要赖床,宋砚亲自弄了水来给她擦洗身子,给她穿衣服梳头。 王初翠睡眠一向不错,倒不曾听到过什么,但十日里有八.九日的早晨宋砚都要让人弄水进屋,而柳筝一出来,那小脸粉艳艳的,唇也略肿着,她想不猜到什么也很难。 毕竟他们是这般年纪,她了解得很,只故作不知,然后默默多买些补气血的东西回来换着花样做了饭菜给他们吃。 冯策依柳筝的要求,去外面买了一口大铜锅回来。柳筝本让他再从肉铺上买个三五斤羊肉回来就够了的,他嫌这三五斤还不够塞牙缝的,自作主张拿自己的钱直接宰了两头捆着背回来了。 王初翠都看傻眼了,连说这吃到过年能不能吃完都是个问题。冯策浑不在意:“反正这天儿搁院子里也放不坏嘛!慢慢吃慢慢吃!” 他从怀里掏出两罐没见过的玩意儿,打开来给他们闻,自得地问:“咋样?” 王初翠闻了闻,和柳筝对视一眼:“怪怪的,干啥用的?” “嘿嘿,打西域来的,叫什么孜然粒,磨碎了跟其他什么茴香八角桂皮混在一处,拿肉蘸着吃香着呢。可贵了。” 他会觉得贵,那就是真贵了。先前好像听顾竟说过这东西,说若是拿这拌了肉烤着吃滋味是一等一的难得。 柳筝捻出来看了看:“那今天就吃吧,我馋了。” 冯策欢欢喜喜地去刷铜锅、挑炭火去了,王初翠割了块羊腿上的肉,切得薄薄的,又把羊腿骨剁碎了,添上料包搁锅里大火熬煮。 这才吃过午食,柳家就飘出了一股又一股的肉香味儿,把附近几个玩冰的孩子都引来了,悄悄往里探头看,小虎瞧见了,拿着弹弓把他们都赶跑了。孩子们一哄而散,小虎咽咽口水回自家门前坐着逮鸟去了。 柳筝倒出点那调料来掺着别的东西一起捣碎了,宋砚带了襻膊,在水盆前洗着菜。 外头突然有孩子喊下雪了,柳筝眼前一亮,往窗子前一瞧,果然有簌簌如棉絮的东西不断从天上落下来。她拉着宋砚的手往院子跑,王初翠在后头喊:“衣服拢紧些,别冻着了!” 柳筝赶紧把宋砚的绑袖子用的襻膊摘了,把他手擦干,把袖子给捋下来。宋砚接了冯策递来的大氅,拢到了她身上来给她系紧。 柳筝嫌这盖着重,且本就是他的东西,她一盖这氅摆都垂地了,他无所谓,她却有点儿心疼。柳筝解了他刚系的结,抬手往他身上披:“自己身上都没几件衣裳,盖好。” 柳筝要从冯策手上接自己的披风,宋砚将大氅盖上后,一伸手揽了她的腰,把她紧紧扣进了自己怀里。 柳筝抬头看他一眼,宋砚系了结,连带着她一起裹在了身上,带着她走到院前廊下看雪。 雪越下越大,很快地上、屋檐上、树丛上都覆了一层素色薄被。 “筝筝喜欢下雪天吗?” “嗯。苏州府会下雪,但没这么大。这是我第一回 在京城里看雪。” 宋砚拿脸贴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的体温,弯眸道:“这是我和筝筝第一次一起看雪。” 柳筝伸手去接雪,触到的一瞬间雪花就在她指尖融成了一滴晶莹的水。她把水点到他脸上来,对他笑道:“还能再一起看第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宋砚笑了:“那我们要活成老妖怪了。”
第59章 柳筝把手放在了他腹上捂着, 冯策端了茶来,宋砚接了喂给她。 喝了茶口唇都没那么干了,王初翠喊他们继续回去帮忙,怎么能留她一个在那忙呢, 三个没良心的臭孩子。 冯策赶紧钻回了厨房, 柳筝一边应着王初翠的话, 一边搁了茶盏,在宋砚要带她回身的时候圈住了他的腰。宋砚看她一会儿, 捧住她的脸吻了下来。 三个人又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 羊骨汤都要炖出奶白色了,王初翠欢欢喜喜地把烫盛出来多加点佐料放进铜锅里,冯策搓着手把铜锅搬到了正堂桌上。 王初翠提议:“还是去廊下吃得好!反正地方够大,还能边吃边看雪,你们不是爱看吗?也省得弄得满屋子味道了。” 冯策美滋滋地应了,两臂抬起桌子就往院子里去。 柳筝拾了碗筷,宋砚拿上一会儿烫涮的菜蔬去摆桌子。王初翠洗了手,拿上热得烫烫的烧酒,和他们一起在桌前坐下了。 铜锅上不断冒着热气,熏着每个人的脸, 桌底下和廊角都放置着炭盆,这样围坐着, 倒不是很冷。 几人烫着菜,喝着酒, 这酒比什么果酒花酒烈多了, 喝了几盏, 柳筝酒喝得熏熏的了,两颊浮上了两团红, 敲着碗唱起歌来。王初翠也高兴,和她一块儿唱,都是乡音,宋砚和冯策听不太懂,冯策被着气氛也感染地敲起玩来,跟着瞎哼。 宋砚拿了两只洗过的京白梨,削皮切块,放进倒了净水的茶盅里,又去厨房找了冰糖枸杞和银耳,文火慢煮。 王初翠和柳筝都醉得只想睡觉,宋砚怕她们贪凉受风,和冯策一人扶一个带她们各回各房。 冯策把桌椅板凳瓢碗勺筷收拾洗净,宋砚去打了热水来,关了门,把卧睡在炕床上的柳筝抱到怀里,给她解了外衫,换上干净里衣,又拿温热巾子给她擦脸擦手。 柳筝只想睡觉,迷迷糊糊地还要推他手。宋砚笑着把她的头发拆解松下,把她重新抱回床里,拿被子给她掖得紧紧的。 他拿来香膏,细细地为她涂匀面部和两手两腕,柳筝睡着睡着却嫌炕床热了,嘤咛两声踢开被子,摊睡在被子上,两只脚都露在了外面。 宋砚叹声气,一边把她手脚重新塞回被子,一边低声无奈道:“这样贪凉,冷着了怎么办。” 不过羊肉本就性燥,还喝了那么多烧酒,火上加火,她睡不踏实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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