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星有些意外的微微抬头,却也还是应了个“是”。 绿玉心头有些担忧,可这会儿华冬也在,也不好开口多言,只能将心头的忧虑咽下。 长星一路跟在孟娉瑶的身后到了宝相楼。 宝相楼虽不算是佛寺,可瞧着比寻常佛寺竟还要更庄严肃穆些。 一进到里边,长星就被那尊纯金铸成的佛像震住,不过只是匆匆一眼她便快速低下头来,跟在孟娉瑶的身后向孟太后微微福身行礼。 孟太后亲热的将孟娉瑶扶起,又叹息道:“难为你来陪着哀家了。” 孟娉瑶摇头,口不对心道:“为父皇祈福本就是儿臣的本分。” 孟太后却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微笑着点头道:“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正在这会儿,寂然大师带着一个僧人进来,先是对着孟太后与孟娉瑶二人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了礼,见孟太后点了头才让身后僧人给孟太后与孟娉瑶各自送上念珠,又取了蒲团置于二人身前。 孟娉瑶虽然心里抱怨,可还是只能恭敬的跟着孟太后一块儿跪下诵经。 而长星既然跟着孟娉瑶来了,也是要一同跪下的,只是孟娉瑶是跪在蒲团上,而长星只能跪在冷硬的地板上。 时辰久了,孟娉瑶感觉一双腿早已酸痛得不行,却也不能停下,一想到竟还需要连着跪上七日,她心里也忍不住埋怨起来。 若不是孟太后也在这儿一同跪着,孟娉瑶定是要怀疑自个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她,方才被这样折磨。 而长星这会儿已经是感觉不到这双腿的存在了。 刚刚跪下去的时候她只觉得膝盖疼得厉害,到了后边整个小腿也都被地板硌得生疼,也不敢动弹,生怕被人瞧见了要问罪。 毕竟是在佛祖跟前,一点小动作便能被说成是心不诚。 长星只能僵直的跪着,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孟太后瞥了一眼更漏上的时辰,已是到了戌时便终于是在华冬的搀扶下起了身,“不知不觉都戌时了,今日便先到这儿吧。” 孟娉瑶一边应道:“是。”一边微微抬手。 见此,长星也顾不上腿疼,连忙屈身将她搀扶起来。 “今日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明日辰时用了早膳再过来吧。”孟太后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由华冬搀扶着往外头走去。 孟娉瑶心头纵然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咽下,一边应着一边跟着孟太后走出了宝相楼。 慈盈殿在东边,永祥殿在西边。 出了宝相楼,孟娉瑶跟孟太后行了礼道了声告退便往西边的小道上去了。 等走得稍稍远些,她便忍不住抱怨起来,“今日都已经跪了几个时辰了,明日还要过来跪,这太后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先皇的事所以才这么心虚吧。” 孟娉瑶向来是口无遮拦的,绿玉倒是一早就习惯了,可长星却是头一回听到她如此大胆的言论,连忙开口提醒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恐怕是要生出事端来的。” 孟娉瑶撇嘴,“这会儿都已经是戌时了,宫中除了守夜的宫人怕是连个鬼都瞧不见了,哪里还有什么人?” 见她依旧是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孟娉瑶又叹了口气,“也罢,本宫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指不定你会不会将这些话告到周景和那里去,那本宫可就在你手上栽跟头了。” 一听这话,长星慌忙跪下道:“奴婢绝无此心。” 孟娉瑶瞥了她一眼,又是摆了摆手,“罢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长星起身应道:“是。” 又连忙上前搀扶。 来的时候华冬催得紧,再加上又是去见太后,还是去诵经祈福,若是坐着轿辇去总显得失了诚意,便是一路跟着华冬走到了宝相楼。 这会儿回去也还没走多远,只是刚到太湖边上,就累的要停下来歇脚,“早知道该让人提前备好轿辇送过来,就算不能送到宝相楼,免得让太后瞧见觉得本宫吃不得苦,可好歹可以先送到太湖边上候着。” 长星想说不如自个先回永祥殿请了轿辇过来,却感觉到身后好似有人靠近,正要扭头却有人用帕子猛得将她口鼻捂住,长星心里一慌,竭力伸手想要将那人的手掰开,可那人的一双手就仿佛是硬铁铸成,任凭她怎么抓挠都不肯松动分毫。 帕子中传来的古怪香味让她头晕目眩。 她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帕子里放了些什么,刻意的想屏住呼吸保持清醒。 可身子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变得瘫软,四肢也是无力的垂下,朦胧间好似能听到男子的交谈之声,大约是什么“节外生枝”,“替罪之人”之类,还来不及细细分辨,长星就已经失去意识。 等她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恍惚间瞧见的是两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朝着太湖边上的一道身影不断逼近,最终听到扑通一声,好似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那两个太监模样的人见已经得手,便低垂着头鬼鬼祟祟的走了。 而长星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踉跄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她脑袋昏沉得厉害,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甚至还出现了道道重影,她勉强支撑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还是重重摔倒在地。 手臂在地上擦出了一片血痕,传来的刺痛感却让长星恍惚清醒了一些,她恰好瞥见地上掉落的金钗,心里有主意,便毫不迟疑握住那支金钗,狠狠的刺入腿部。 腿部传来的痛感让长星终于是清醒了过来,她一瘸一拐的走到太湖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湖水在湖面上荡开一层血色的涟漪,而后逐渐归于平静。 被推入太湖中的孟娉瑶已是挣扎叫喊得没了力气,渐渐的要往湖底下沉。 可正在此时,她却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瘦小的身子托住了她的身体,很艰难的带着她往水面上游。 她好似能想到那会是谁,可又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朦胧中瞧见那张全然没了血色的脸,她艰难的动了动唇,发出了极为微弱的声音,“长……星……” 长星是一个人将孟娉瑶送回永祥殿的。 她将孟娉瑶从水中捞起来的时候孟娉瑶已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若是将人留在这儿,先去永祥殿找人,又怕先前那两个太监去而复返。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自个将人背回去。 长星虽然看起来瘦弱,其实力气在宫女中却不算小的。 她自小做的体力活就多,后来入了宫需要力气的活也没少干,手臂那儿使些力气还能摸到几块结结实实的硬疙瘩。 只是今日她原本就跟着孟娉瑶在宝相楼里跪了几个时辰,后边为了能恢复清醒,又狠心将那钗子扎伤了腿,这会儿要把孟娉瑶背回去自然不是一件易事。 她这一路走着,每一步一双腿都在打颤,可每一步却又都走得稳当。 等到了永祥殿,绿玉正在犹豫着是否要遣人送了轿辇到宝相楼去。 送了担心孟太后若是瞧见会觉得自家娘娘娇气,不送却又想着娘娘这会儿还未曾回来定是在太后跟前受了不少磋磨。 正想着,却见永祥殿门口有人踉跄着往里边走,夜色浓重,她没瞧清楚来人模样,便皱眉走上前去,正要呵斥,却见长星艰难抬起头来与她的目光对上。 绿玉一愣,便听到长星声音虚弱道:“绿玉姐姐,娘娘出事了,快……快叫太医……” 绿玉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慌张的帮着搀扶长星背上的孟娉瑶,一边将永祥殿里边守夜的宫人叫了过来。 长星如此折腾了一日,其实身上的力气早已耗尽,却还是撑着将孟娉瑶小心的送到了床榻上方才脱力晕了过去。 永祥殿里闹腾到了半夜。 底下人将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元尧才刚同周景和禀告了周景文的事。 元尧低声道:“尸体送到椒风殿的时候,康王刚喝了半坛子酒,虽说听了底下人的汇报,可却只是含糊不清的让人退下,底下人不敢违抗只能告退,可康王未曾说明这尸体如何处置,他们也不敢胡来,竟让那具尸体在殿中放了好几日。” 说到这,元尧悄悄看了一眼周景和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接着道:“到今日,那尸体已经有些腐烂甚至爬了些尸虫出来,大约留在殿中实在恶臭难闻,才终于是忍不住处理了。” 周景和“嗯”了一声,又问道:“怎么处理的?” “说是拿席子一裹丢到乱葬岗去了。”元尧叹了口气,“这康王也不怕寒了底下人的心,那柳戚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被抓到咱们面前也是抵死不愿开口,竟是落得尸骨也不得安寝的下场。” “是他自己的选择。”周景和却依旧神色冷淡。 元尧应了个“是”,正要告退,却听见外头传来元庆的声音,“陛下,永祥殿那边出事了。” 周景和微微皱眉,“进来禀告。” 外头的人应了声,“是。”接着便推门走了进来。 元尧退到了一边,就听元庆开口道:“皇后娘娘在太湖落了水,刚请了太医过去,虽说是没有大碍,可这会儿人还没醒来。” 周景和抬手按了按有些发疼的眉心,“这大晚上的,皇后跑去太湖做什么?” “是太后娘娘说昨夜梦见先帝,便要皇后娘娘陪着一同在宝相楼诵经祈福,直到入夜方才放娘娘回宫。”元庆小心翼翼的说着,“至于到底是如何落的水却还并未弄清,那会儿皇后娘娘身边跟着的就只有长星姑娘,长星姑娘为了能将皇后娘娘救回来也是力竭晕倒了,所以也没能将这事说明白。” 周景和的脸色微微发沉,“永祥殿那边,让内务府多送些补身子的过去,至于那小宫女……” 元庆察觉到周景和的神色变化,便接着道:“那小宫女已经由永祥殿的人送回去歇着了,也请了太医过去,说是只受了点皮外少又耗尽了力气这才晕倒,没什么大碍。” 周景和闻言意味不明的扫了他一眼,又道:“朕刚刚登基,宫中便闹出这样的事来,孟家的人将事情闹得着实有些难看了,朕将这事交给你去查,三日之内,朕要知晓其中原委。” “是。”元庆屈身应下。 长星在揽星阁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才醒了过来。 见长星醒来,身边等得昏昏欲睡的绿翡也清醒了过来,连忙给长星端来了润嗓子的水和垫肚子的糕点,又道:“长星姐姐先歇着,奴婢先去给娘娘回话。” 长星闻言连忙叫住她,“你可知娘娘如何了?” 绿翡笑着点头道:“多亏了长星姐姐及时救了娘娘,娘娘今早就已经醒了,也是娘娘让奴婢过来照料姐姐的。” 长星这才松了口气。 绿翡又道:“娘娘说若是姐姐醒了,要让奴婢回去知会一声,奴婢这就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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