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嘉却神色如常的转头吩咐底下人奉茶,又邀请萧途坐定后才道:“我知长星在青州这些时日都住在萧府之中,萧少爷对长星照顾颇多, 原本我应当亲自上门道谢, 不想这几日军中事务繁忙, 加之我与长星成婚之日临近, 实在是分身乏术方长不曾亲自前去,还望见谅。” 萧途虽然听了这话心中不免酸涩,可却还是勉强道:“魏将军哪里的话。” “再过两日便是我与长星成婚之日。”魏清嘉说着,很是自然的将长星的手握在掌心,一边将她微凉的手捂热,一边接着道:“到时候还望萧少爷一定赏脸。” 萧途的目光从他们二人相握的手中扫过,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道:“怕是赶不上二位成婚的时候了,我明日便要与舅舅一同回江州。” 魏清嘉有些意外道:“那还真是不巧了。” 萧途点头,迟疑了片刻后又从袖中取出一支发钗放到桌面道:“今日来得仓促,也不曾来得及备下贺礼,这支钗子便当作贺礼送给长星姑娘,便祝二位百年好合吧!” 说完,还不等魏清嘉应答,萧途便又拱手道:“今日天色已晚,便不打扰二位了。” 魏清嘉闻言,也并未挽留,只开口吩咐底下人将萧途送出去。 而长星的目光落在那支钗子上,却不由得停顿了片刻。 萧途放下的那支钗子竟是那天鸣涧坊她瞧上的琅银金雀钗,那支钗子她原本瞧着模样精巧,确实很是喜欢,却不想那钗子被周景和提前订下,后面又转赠到了她手中。 原来再怎么喜欢的东西,经过了周景和的手,她瞧着便只会生出畏惧的心思来。 所以她将那支钗子塞给了萧途。 原以为萧途早便随手处置了,却不想他还留在身上。 长星隐约记得,那日他道:“方才还喜欢的物件,不过片刻便转了心思,女儿家的心思当真难以揣摩,不过既是如此,那现在说不喜欢的钗子,指不定过几日便又喜欢了。” 那时她只顾着因为周景和的再度出现而心惊胆战,如今回想起来,这便是萧途依旧将这钗子带在身上的缘由了。 见她出神,魏清嘉隐去面上不悦,伸手将那钗子拿起递给长星道:“这钗子瞧着倒是精巧。” 长星怕他误会,接过那钗子之后也只是随手放在一旁又与魏清嘉解释道:“他不知你我二人的过去,只当你是北岐的将军,所以才……” 长星解释的话语方才说了一半便被魏清嘉抬手打断,“长星,你我之间不必解释这些。” 见他愿意相信自己,长星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没有细想为何如今在魏清嘉面前,甚至比在当初的周景和面前还要战战兢兢几分,只想着他作为北岐将军的事。 她斟酌了好一会,方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魏郎,我细细想来,周景和确实做了许多让你我二人备受苦楚之事,可一人做事一人当,总不该牵连无辜的人。” 整整一日,她心里其实都一直在念着这事,一方面她总有些不敢相信周景和就这样死了,另一方面她虽能理解魏清嘉所为,知晓他转投北岐是无奈之举,可却也难以默许此事。 总想着怎么开口劝一劝他。 “长星。”魏清嘉闻言不由叹息,“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有些事不是说开始便能开始,说停下,便也就能停下的。” 长星明白魏清嘉的意思,脸色不由得有些苍白,“你的意思是往后,你当真就要忘了你大周人的身份,当真就一心一意的为那些北岐人做事了?” 魏清嘉顿了片刻,而后才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安抚道:“不会的,等我把手头的事情了了,到时候我们就寻一无人之处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如何?” 长星抬眼看着眼前人,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应答。 魏清嘉却也不曾等她应答,只松开她的手道:“夜深了,先歇息吧,再过两日便是我们二人的婚期了,这几日还有许多事要忙。” 说完,他人已掀开帘帐离开。 长星却站在原本的地方出了神。 一年之前,她曾经无比期待与魏清嘉的婚事,觉得若是能与他那样的人成婚,往后定是幸福的,后来他们两人的婚事被毁了,她也时常回想起来当初的事,时常想着若是那日魏清嘉顺利的将她接出宫去,那么他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毕竟他是那样温柔的人。 可如今,明明他们都要成婚了,长星却高兴不起来。 不过一年光景而已,却好似什么都不相同了。 她甚至觉得魏清嘉这样急切的想与她成婚,也更多不是因为什么所谓感情,而是某种执念,某种即将落入手中又失去的不甘罢了。 八月二十六。 青州的暑气已经散尽,正是夏末秋初的好时候。 只是北岐军队的到来让这个时节的青州添了几分萧索,即便是魏清嘉大张旗鼓成婚的日子,也并未让这座城沾上几分喜气。 其实因为北岐军队这些日子只是驻扎在青州而并不曾伤过青州百姓,许多原本畏惧着北岐人而白日也不敢出门的青州百姓已经试探着出门,只是还是无法与从前的青州相比。 虽是在北岐军中,可长星成婚的礼节皆是按照大周的习俗来的,对此,北岐军中的士兵私下虽说也有些意见,可到底不能左右魏清嘉的想法。 成婚当日都是按着习俗一步步走了流程,除了因为长星不曾有亲人在世所以免去接亲这一环节之位,旁的魏清嘉都一一作了安排。 只是省去接亲这一环节便已是节省了许多时间。 为了等到时辰,长星换好嫁衣之后还在营帐中等了许久,等时辰差不多了才由喜婆搀扶着到众多宾客之中与魏清嘉拜天地。 说是宾客,其实都不过是北岐军中的将士罢了。 虽说这请帖也送了许多到青州有头脸的人物手里,可真有胆子来的却只是寥寥无几。 那些个人都是觉得如今北岐已经彻底将青州占下,须得好生讨好着这位北岐将军,所以方才硬着头皮前来观礼。 不管席中宾客是何种身份又怀着何种心思,长星成婚这一日到底是热热闹闹的。 只是她心中想着这几日发生之事,总不免还是有些不安,即便是大喜之日,脸上笑意也还是有几分勉强,好在掩在了盖头之下,倒也没什么人能瞧出端倪来。 边上喜婆站定,瞧着到了时辰,便扬声道:“一拜天地。” 长星与魏清嘉皆是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弯腰拜了下去。 接着又听喜婆道:“二拜高堂。” 二人便又转身对着高堂方向拜下。 长星幼时便已成了孤女,对父母双亲了无印象,而魏清嘉的双亲却也在一年前被周景和所害,所以所谓高堂,不过是整整齐齐的放了几个牌位罢了。 接着,喜婆的“夫妻对拜”还不曾说出口,外间便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长星微微转头,在盖头的遮掩下,她只隐约瞧见一道身影踉跄着走到魏清嘉身前,她心里越发不安,索性一把掀开盖头这才瞧清楚了眼前景象。 受伤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当初将她从萧府带回来的副将贺兰穆文,此刻他手拿大刀浑身是血的踉跄着走到魏清嘉面前,在场宾客见了这般景象自然都拿起了武器一脸惊恐的往外边瞧去。 魏清嘉扶住几乎要倒下的贺兰穆文,一边吩咐底下人赶紧去请大夫过来,一边询问贺兰穆文到底是出了何事,贺兰穆文断断续续的念着,“周……周……” 虽然他还没来得及将那个名字完整说出就已经重重倒下,可在场没有人想不到他想说的到底是谁。 长星也能想到。 她脸色惨白,无声的恐惧感缠绕在她身上,越束越紧,直到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周围的那些北岐将士也都面露惊恐,有人用长星听不懂的北岐话在小声讨论着什么,魏清嘉显然也听到了,他皱着眉头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然后开口道:“周景和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着他被一箭贯穿了身体又从山崖跌落的,他现在恐怕连尸骨都已进了野兽肚子,你们何必再自己吓唬自己?” 那些北岐将士听出魏清嘉语气中带着怒气,一个个自然不敢再多言,又听魏清嘉道:“外边不知何人来找茬,不过既然敢在魏某成婚之日上来找不痛快,就别怪魏某不客气!” 说着,正要带着底下将士出去瞧瞧是何人生事,却见一道冷箭直直朝着魏清嘉的方向射了过来,魏清嘉侧身避开,再抬眼便见有人气定神闲的踱步进来。 周遭的将士瞧清楚了那人的模样面上都不由得露出惊恐神色来。 连长星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魏清嘉笃定早已命丧黄泉的周景和。 而他身后跟着的大周将士很快将那些北岐士兵团团围住,人数的碾压让那些北岐士兵皆是不敢轻举妄动。
第57章 ◎“等回了宫,朕给你个位分。”◎ 魏清嘉见此景象, 下意识的将长星护在自己身后,又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有几分不敢相信道:“你真的是周景和?” 即便人已经活生生的站在了眼前, 可他依旧有些不愿意相信那个他亲眼瞧见已是死去的人能毫发无伤的活过来。 周景和闻言不由嘲讽一笑,“可惜朕还活着,倒是让北岐的魏将军失望了。” 魏清嘉听出他语气中嘲讽意味,脸色微微一变道:“你早就识破我们的计策了?” 周景和摩挲着手中剑柄, 大发慈悲的替他解惑道:“清芜这条命都是朕给的,你觉得她真会因为你们的三言两语, 便生了背叛的念头吗?” 魏清嘉思绪恍然清明,他苦笑着连连说了几个“原来如此”,又道:“不曾想我如此谨慎,竟还是着了你的道。” 不是周景和提前识破他与周景文的计策,而是他与周景文中了周景和提前设下的陷阱, 所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过是周景和特意为之的安排。 周景和却已是将目光放到依旧躲避在魏清嘉身后的长星身上,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景象于他而言实在刺眼。 他不由得皱眉,“长星, 过来。” 长星闻言,只是依旧用提防的目光看着他, 并未有任何要舍下魏清嘉的意思。 见此,周景和不由得捏紧了手中剑柄,面色微寒道:“你想陪着他去死吗?” 四周在这一瞬噤若寒蝉, 只能听见细碎的风吹动挂在营帐上的红绸发出的细微响动。 长星压下心头的恐惧, 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道:“我们是夫妻。” 这一回, 他们拜了天地, 所以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这样说了。 魏清嘉闻言,不由得攥紧了长星的手,眼中的不甘却还是极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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