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之外,下人们做完差事也都休息去了,左右无人,曹勋如约将快要睡着的云珠背了起来。 他已经记住了去栖云堂的路,走得很快,连翘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手里撑着一把遮阳的青纸伞。 不用自己走路,云珠反而清醒了些,闻着曹勋身上重重的酒气,她睁开眼睛,看看他,道:“等会儿记得再擦一遍。” 曹勋偏头:“醒了?” 云珠哼了声:“我都睡了一阵了,我娘听说你们吃完了,非要叫我来陪你。” 曹勋:“大哥盛情,我不好拒绝。” 云珠公允地道:“你要应酬他,确实有些辛苦,只是我哥哥就那性子,我想帮你拦着也拦不住。” 曹勋笑了笑。 云珠看着他晒红的脸,又嫌弃起来:“我那里有面脂,等会儿你把脸、脖子都抹一层,毕竟只晒了一个多时辰,睡一觉可能就恢复了。” 曹勋:“我是男子,不需要太讲究这些。” 云珠:“我讲究,你这样我看着碍眼。” 曹勋无言以对。 栖云堂到了,连翘翻出一盒据说有美白养颜之效但姑娘因为天生丽质暂且还不需要用的牡丹香的面脂,低着头送到姑娘手里,这便低头退下了。 门窗都关好,为了不让小夫人长针眼的国舅爷体贴地在屏风另一侧脱去衣物,洗去一身酒气。 云珠侧躺着,听他洗好绕过来了,云珠抬眸望去。 这一看,就见曹勋的手臂、肩头有两道棍状淤痕。 她震惊地坐了起来:“哥哥伤到你了?” 曹勋低头看看,笑道:“比武切磋,常有的事。” 他挨了李耀几下,李耀也挨了他几下,棋逢对手,两人都拿出了全部本事,枪枪都带着强劲,自然会留下痕迹。当然,他身上肤白,再加上李耀确实神力,淤痕也就更明显。 他看向云珠,好奇她会不会因此埋怨亲哥哥。 云珠只有一脸恍然:“原来哥哥还是比你厉害一些。” 那双眸子里泄露出来的得意让曹勋明白,她还是更看重娘家哥哥。 并不是什么大事,曹勋躺到床上,全力以赴的切磋加上一晌午的应酬,他真的有些困了。 云珠将那瓶面脂放到他宽阔结实的胸口:“你还没涂脸。” 曹勋闭上眼睛:“很困,不涂了。” 云珠催了几次,他的呼吸反倒越来越绵长,淡淡的酒气飘散到床内各处。 这时的酒气并不叫人厌恶,想到他这半日确实辛苦,云珠便饶了他,自己打开面脂盖子,挖出一团在掌心揉匀,再去抹他的脸。 成了亲,这人就是她的夫君,他仪表堂堂她也面上沾光,折腾丑了,她第一个嫌弃。 忙活完脸,再去抹他的脖子,指腹划过那突出的喉结时,曹勋忽然睁开了眼睛。 云珠见了,哼道:“不装了?那侧过去,脖子后面也抹抹。” 曹勋侧过身。 云珠先撞上了他如玉脊背上的几道长长抓痕,想到哥哥还提议曹勋脱了外袍,云珠顿时一阵心慌:“幸好比武时你没脱,以后跟别人比试时也留意点。” 闺房里怎么样都随他了,叫不相干的外人知道可不好。 曹勋:“或者下次你手轻点?” 云珠淡笑:“你我各睡各的,岂不是一了百了?” 曹勋:“……” 把手心残留的面脂随意抹在他布满一些旧疤的背上,云珠盖好面脂瓶子,自去躺到里面歇息。 曹勋贴了过来。 云珠身体一僵:“你敢!” 曹勋:“不敢,亲一口就睡。” 刚刚确实没什么想法,被她抹面脂抹出了火气。 云珠可不管他有没有火,拒绝道:“才不要,你一嘴的酒味儿。”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李耀还想跟曹勋拼酒。 曹勋苦笑:“晌午已经出了丑,在岳父岳母面前多有失礼,还请大哥见谅。” 李雍、孟氏都瞪儿子。 李耀只好作罢。
第24章 “你的也是我的,对不对?” 屋子里黑漆漆的,帐内也黑漆漆的。 云珠又在曹勋结实的臂弯里哭了起来。 经过新婚这三日的相处,云珠有点摸清曹勋的脾气了,白天他很是道貌岸然,言行举止很符合他温雅的外表与气度,只要他心情好,云珠使唤他什么曹勋都会照做,端茶倒水,很能低得下他国舅爷的身段,然而一到了晚上,他便一夜赛一夜的霸道起来。 若真是一味的不适,云珠宁可不顾夫妻和气也要跟他闹分房睡,偏偏…… “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样了?” “总该歇一晚吧?” “你又没成过亲,说不定别的新婚夫妻也跟我们一样。” 云珠确实是第一次嫁人,举不出反例去堵曹勋的嘴,但她明白一个道理:“过犹不及,总该节制一些。” 黑夜看不清彼此,曹勋在哼哼啼啼的小夫人耳边道:“男子十三岁知事的话,我已经节制了十七年。” 完全是狡辩,云珠:“好不要脸!” 曹勋:“再说一遍?” 云珠就说了,结果尾音未消,三十岁的国舅爷就将她吻住了,无论她想骂想叫还是想要求饶,都被他顶了回去。 . 夏日明媚的阳光透过上等的高丽窗纸,再被双面缂丝的屏风挡去一些光亮,漫进红色喜帐的便不多了。 云珠在一阵蝉鸣声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凌乱的大红丝被上,怀里抱着一团,身上卷了一团,勉强遮住了最要紧的地方。 偌大的拔步床内,就她一人。 云珠对着床外的屏风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曹勋的婚假已经结束了,今日要去都督府当差。 他离开时,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至于内容,云珠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就想继续睡觉,可能还不耐烦地打了曹勋几下,叫他快点走。 人刚清醒,肚子先叫了起来,云珠摸了摸扁扁的小腹,鬼使神差想到了曹勋的过人之处。 其实云珠也没有见过别的男人的,可曹勋放在人堆里鹤立鸡群,其他的肯定也没差。 一时之间,云珠不知该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夫君,还是懊恼这夫君太有本事。 云珠懒懒地坐了起来,穿好整整齐齐叠在床头的一套中衣,她猜,这应该连翘、石榴进来过了,所以她们肯定也瞧见了她那副不太雅观的睡姿,甚至她身上的种种痕迹。 罢了,反正该听不该听的她们两个早就听过了,又何必掩耳盗铃。 她摇了摇铃铛。 早就候在外面的两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一个端着面盆,一个揶揄地朝她笑:“夫人这一觉睡得可够长的,都辰时三刻啦!” 云珠先用白水漱了口,再换一碗温水润了润喉咙,问:“国舅爷何时走的?” 连翘:“今日有朝会,国舅爷寅正就起了,随便垫垫肚子便出了门。” 云珠哼了哼,明知道要早起他昨晚还前后缠了她两次,等会儿在朝堂上犯困可就好笑了。 当然,他最好忍住,免得夫妻俩一起被人看笑话。 起得晚,外面已经晒起来了,云珠见了几个管事,因为定国公府人少,事情倒也不多。 “把我的嫁妆单子拿过来。” “是。” 云珠坐在次间临窗的榻上,既享受了充足的光线,也享受着冰鉴里飘散的凉气。 早在她及笄的时候,父母就把她的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母亲也安排她提前与分管各地田地、铺子的管事们熟悉了起来。 宁国公府有着积攒了两百多年的家底,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族之家,光是云珠的嫁妆都有可能超过一些有头有脸的小家族。 母亲教会了云珠如何打理这些产业,她出阁前还不必操心这些,现在她嫁出来了,亲手掌控自己的嫁妆,这辈子是完全吃娘家给的老本,还是让手里的银子继续生出更多的银子,就要看云珠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云珠的婚后生活会比做姑娘时忙碌很多,只有那嫁妆少、夫家产业也不多的夫人太太才会无聊地参加各种宴席花会打发时间,或是一门心思地跟丈夫身边的妾室、通房争风吃醋。 连翘换了茶水,听见主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咦,好奇道:“怎么了?” 云珠笑着摇摇头,指着单子上的两行字道:“之前母亲给我看单子时还没有这两处园子,肯定是后来又给添上的。” 连翘凑过来,发现国公爷、国公夫人新添的是两座园子,一座位于扬州,一座位于旧都南京,连同两地共百顷良田。 一顷便是百亩,百顷就是万亩,以江南的富庶,万亩良田便是七八万两银子。 连翘猜测,这部分应该是前几代甚至第一代宁国公时攒下的家业。 什么叫开国功勋,那是陪着开国皇帝一起出生入死、功勋卓绝的,因为是外姓人才封个国公,不然只论功劳,根本不输后世那些皇姓王爷。 当然,古往今来,龙子龙孙都有败家丢了国的,更别说公侯伯爵了,被皇家忌惮强安罪名灭族的勋贵比比皆是,子孙无能导致家族败落的同样不少,宁国公府的富贵与荣耀能延续这么久,除了世世代代的家主都足够忠心耿耿让天家信任,最关键的还是李家儿郎足够有本事,否则早被那些眼红的家族争抢走了。 “能娶到夫人您,真是国舅爷的福气。”连翘由衷地道。 云珠笑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他又不会贪我这份嫁妆。” 曹勋最大的福气是娶了她这个人,她这么美,别说身体上的那些快活,曹勋只需要看看她,心情都会变好,这才是他能真正享受到的。 石榴从外面进来了:“夫人,玉容姑娘来了。” 有客登门,云珠叫连翘收起嫁妆单子。 孙玉容脚步很快,知道曹勋不在,她没跟云珠见外,进屋先凑到冰鉴旁贪凉:“热死我了,要不是为了见你,我才不想出门。” 紫檀木的炕几上刚刚摆上瓜果糕点,云珠坐在旁边,问孙玉容:“那你找我可是有事?” 孙玉容凉快下来,坐到她对面,嬉笑道:“也没什么大事,这不几日没见了嘛,我来关心你婚后过得怎么样。” 这是要说贴己话了,连翘石榴等丫鬟识趣地退了出去。 云珠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孙玉容:“国舅爷对你好不好?比曹绍如何?” 云珠嘴上训她:“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现在他只是我的小叔,你再乱说,有损我的声誉。” 心里却飞快地将曹勋与曹绍待她的态度比较了一番。 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无论曹绍后来做了什么,曹绍对她都有情,他看她的眼神,就像那掐不断的丝,云珠朝他笑笑,曹绍就能笑得像个傻子,云珠生气不理他,曹绍定要着急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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