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这么早便醒了?” 她听见冰心进屋的声音。 莫名地,梁拾意一下捡起那根银丝藏进手里。 “奴婢正想告诉娘娘这两日都不必朝议可多歇息会儿呢......” 冰心彻底走了进来,见梁拾意不光醒了竟还站在衣镜前略露出有些诧异的神情。 又见梁拾意“哦”了一声,一只手背在背后十分不自然地退回床边,愈发奇怪。 冰心不禁问:“娘娘的手......?” 却被梁拾意抢断道:“朝议为何取消啊?” 冰心答:“昨夜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阁臣们自都心怀担忧还上了问安的折子万望龙体凤体安康。” 自家这位娘娘也绝非是喜欢抢人话的性子,她更想近前瞧瞧。 又听:“哀家无碍的话,待到午后,能让吕阁老指教几个问题么?” 冰心只得又答:“可不赶巧,昨日那庆功宴实在散得太晚,吕大人今日请休呢。” 最后听得一句:“那白阁老今日也歇息么?” 冰心恍然大悟一定是娘娘又遇上什么事要寻大人,难怪浑身如此紧张。 “除了每月十五,大人旁的日子从不休息,娘娘是有什么急要要奴婢去传么?” “无事.....哀家也乏得慌,想再歇息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冰心走过去见梁拾意彻底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想想她原本就是进来让太后娘娘多歇息一会儿的,虽心中余有不解,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梁拾意听见关门的声音,睁开眼睛打量一圈确认冰心是真得退了出去,这才从手中捻起那根白发来看。 她左瞧右瞧瞧了半天,自个儿的头发带着一些天然的微卷,故而这一根白发大抵多半只能是白居岳的。 是太累了么? 纵而白居岳自是比那年逾四十的吕肃年轻许多,然昨日那席他先是同阿爹拼酒,散席之后又与自己厮|缠直至天明,等同一个通宵,更不用说他二人前两夜也都..... 这样一想按大晖律例,所有官员每月月休五日,自梁拾意听议十日来除开那孑然一身没有家眷的张以斯外,其余两人都请过休。 他那些学生们都多多少少晓得休息,他竟不晓得么?难道他也是孑然一身的么...... 梁拾意只觉心中窜出一团火来,恰如那日她看见白居岳想要她刺他,若大树会倾塌,那藤蔓再怎么攀附又有什么用呢? ......可虽然藤蔓虽然只能攀附于这一棵大树上,大树却不是藤蔓的大树。 她只是依附白居岳中极不紧要的一个,而一切最为紧要的国家大事也都等待着这位首辅大人的裁决。 哪怕梁拾意从未亲自与白居岳议事,但军政要务的折子上无一没有他的票拟。 梁拾意想到票拟之上一向工整有力的字迹,想到白居岳从没有褶皱遗漏的衣冠,想到自己似乎曾经还将他比作挂在天上彻夜不休的月亮。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是要藏起那根白发,不光是她,是整个大晖都需要日月高悬于空,大树擎天不倒,故而白居岳必须毫无瑕疵,必须从无疲态。 可他又真得不累么? 梁拾意不知道,或许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代替白居岳回答这个问题。 上午梁拾意真正起身后,吩咐还是把奏报整理一份呈送过来,待有一天等她真正能看懂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许就能明白了。 看完奏报,虽没有吕肃在旁,她也自己打着算盘粗略得算了算丁银与人数的帐,大晖各地不一但似乎最贵的人都比她见过最少的赏还要少上许多...... 梁拾意看着于一旁伺候自己的丹心冰心,她们至多也就比自己大上两三岁,不过二十的年纪。 她居于太后的主位,一味让别人遮挡风雨又凭何自怜自艾呢。 梁拾意经此一番醒悟,决意振作起来,她决定首先便是要面对昨日那只耳朵。 梁拾意让丹心把木盒子重新呈过来,毅然决然地打开,只不过伸出手去触碰之时仍是止不住有些抖,眼神颇为不忍地朝旁边投去...... 摸到之时,她的牙齿开始打架,哪怕其实这耳朵已完全风干到僵硬倒像木头完全没有活物之感了。 ......忽然她摸到密密麻麻的一层凹凸,不像是风干皮肤褶皱也俨然不是耳朵本身的纹路。 梁拾意强逼着自己向那凹凸看去。 竟是刻印的三个字。 “帮我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女主疯狂成长的一天~量变激发质变,极致的压抑后便是反弹~ 其实女主一直是很有决断行动力,也很聪明的,奈何身边全是一帮神仙打架,只能被压制不少。 引用: 小轩窗,正梳妆——《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苏轼
第34章 等待 在看见三个字的同时,梁拾意终于肯定那个所谓的“卓乐”,无疑便是自己的十一姐,真正的“梁拾意”。 然而十一姐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帮她逃?她要逃离什么,阿爹么? 梁拾意完全没有头绪,她侧向丹心便问:“你昨日看见了么?” 丹心没有回答,但很多时候这同样也是一种回答。 那四字用得明明白白的汉文,丹心检查得如此仔细,岂会不识。 梁拾意又问:“白阁老晓得么?” 丹心依旧沉默,沉默得连冰心都忍不住戳了戳她:“丹心,太后娘娘问你话呢?” 冰心虽名冰心,反是二人中话较多不怎么冷冰冰的一个,随着日渐熟悉也愈发会搭起梁拾意的腔来。 而丹心却似乎一直对梁拾意保持着某种距离感,只是像她今日这般完全一言不发却也少见。 梁拾意一字一句再道:“哀家要宣召卓乐入宫。” 丹心终于用一种既冰冷又刚硬的语调回道:“太后娘娘,大人吩咐了圣寿节前,凡辽东来人您谁也不能见。” 冰心刹那露出有些惊诧的神情,但片刻便收敛起来,没提出任何异议。 这样一看虽冰心一向是那个同梁拾意传话之人,可二人中直接受白居岳指示的恐怕倒是丹心。 只不过是丹心不愿与自己多费唇舌,这才每次由冰心来讲,梁拾意心中生出一番计较。 想想也对,越冷情漠然者岂非越合白居岳的性子。 梁拾意又思及白居岳既能在几日功夫内便查到她的身世,那想必查到十一姐也并非难事。 而昨日恰是在丹心查看过那耳朵之后,她便被香迷晕过去...... 要说阿爹养寇自重确是国事无疑,那十一姐呢……白居岳不光不让她处理国事,如此看来却是连她自己的家事都要将她排除在外。 梁拾意攥紧自己的手。 十一姐虽与她这个小十二年龄最为相近,脾性却大相径庭,最是个事事争先要强之人,对她这个柔弱无力的妹妹极瞧不上眼。 她若非遇见什么难解之事岂会向自己求助? 梁拾意将眼神转回那只连血液都早已干涸的耳。 无论她与姐姐们关系如何,梁拾意绝不想再见一人落得同三姐一般下场。 “卓乐一事于哀家便是急要之务,哀家望白阁老……若是处理完公事能予哀家一个解释。” 只是梁拾意明白她这忧心终是小家的私心,若与军国大事相比的确算不上半分急要。 再者这京畿之地治安甚严,阿爹就算再因十一姐再因她,或因失权置气也不能做出什么有违法度之举。 况三姐一事,只能说阿爹对她们这些女儿的性命淡薄,却也绝非是他真要虎毒食子。 以此推论,十一姐暂不至安危有虞。 此前三日白居岳夜夜皆至,与自己说的话也比往常多了不少,梁拾意并非不能再等一日。 只希望白居岳能给自己一个解释,梁拾意晓得白居岳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但她想至少开始学着去理解其中的道理。 晚膳时分,凌飞燕前来寻她。 “好妹妹,听说你昨日身体不适没有大碍吧。” “多谢姐姐挂怀,已无大碍了,倒是姐姐今日怎得到的这样晚?” 不过寻常她二人这般嘘寒问暖之时,梁拾意和凌飞燕早就互相拉着手东看西看地检查一番了。 今日凌飞燕却是对膳前净手这步骤反反复复做了许多遍……换了好几盆水似乎也嫌不够干净。 梁拾意自然生疑问道:“是遇上什么事了么?“ 思及凌飞燕曾言太妃们被太监女官们联合找岔子的事,赶紧追问:“莫非又是那帮奴婢?” 凌飞燕当即摇起头来一个“不”字脱口而出,只是她越这样反应梁拾意越觉不对,正想靠过去只道让凌飞燕无论如何都得告诉自己受了何等委屈。 却听“啪”的一声,凌飞燕在水盆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好吧,事到如今,姐姐也不瞒妹妹你了。是,我今天刚出寿康宫本还同其她太妃们给妹妹你准备了些慰问的小点准备带来,谁知给个不长眼的……” 凌飞燕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忍耐又似乎在酝酿情绪,最后咬牙切齿地吐出“阉狗”二字。 “这该死的阉狗一撞不说小点全给撞没了,你想想他们是多下贱的玩意儿,姐姐简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脏了,这才不停洗手。” 梁拾意发觉,近些日子凌飞燕对这太监的用词是愈发充满愤恨,从没根的玩意已到了咬牙切齿的阉狗的地步。 不禁隐隐觉着其中有所因由:“这撞人的可又是姐姐上次所提的该打的卫姓之人?” “那帮狗太监都长得一副鬼模鬼样,谁分得出来个赵钱孙李了。”凌飞燕摆了摆手,“哎呀,别提那些晦气玩意儿,咱们还是先用膳吧,姐姐的肚子可饿坏了。” 说完是终于擦干手上了饭桌。 这顿饭凌飞燕的确像饿坏了似的,狼吞虎咽了许多东西,也不再避讳荤食,而嘟囔了些:“这天天光吃素实是不行,随便干点什么都觉得身上没劲累得慌。” 梁拾意思索一二,这还有几天便开戒了,她是不好直接给太妃们赐荤食,但想起那陈米水与酒一遭的故事,便道太妃们祈福幸苦,让小厨房多做些能帮她们解乏生力的素油点心过去。 “一定要是那种吃了能帮人解乏生力的。”梁拾意专门咬了咬重音。 “放心吧娘娘,奴婢省得。”见冰心颇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梁拾意也就安了些心。 不过她忽然又想到一事,再嘱托了句: “哀家近日时常梦中醒来都常觉得腹中空空,也帮哀家备些零嘴吧。” 冰心听完似乎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朝旁边的丹心瞥了一眼又慌忙维持住一副面色平平的模样答了个“是”。 梁拾意忆着自己小时大抵就是不爱吃肉才长成了现在这副同姐姐们截然不同的小小个柔弱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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