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一开始十分介意,可几次下来,乘乘的课业突飞猛进,连朱夫子都特地来了趟食楼,说乘乘近来进步神速,还以为是方柔在家用心教导的缘故。 后又说起户籍入册一事,让方柔多留意,再去衙门走走关系,挂靠始终名目不正。 她一面不愿意事情败露,一面也感激萧翊替她看着乘乘,就在这拧巴又无奈的局面下,日子得过且过。 这日她回来早,轻车熟路敲了敲萧翊的家门,应声的却是陈三娘。 “方娘子,阿翊带着乘乘在你家呢!”她在院中洗菜,头也不抬便知来人,当即交代了一句。 方柔一怔,忙谢过陈三娘,快步回到家中。 这些日子他们往来频密,邻里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其实都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就连柳向婉也旁敲侧击过,得到陈三娘隐晦的答复,就更少前来梨园巷。陈三娘与赵铁云夫妻夜话之际也曾八卦,说起柳姑娘不是个死心眼,如此也算各不耽误。 又提到萧翊不像池中物,真不知方娘子心中作何打算?他二人关系古怪,作为外人也不好多嘴,只当不觉。 方柔推开门,只见乘乘正襟危坐,俯首在书案前书写。萧翊拎着把戒尺,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指点。 她皱了皱眉,刚走两步,萧翊闻声抬眸,冲她撩嘴一笑。 方柔讷讷:“这……” 乘乘面前摆了张崭新的书案,比先前的万用桌合适规整,她坐在案后,身姿体态的确像模像样。 萧翊拨正乘乘的脑袋,不让她凑热闹,他独自绕到方柔面前:“我先前与你说过,读书写字讲究多,并非换支笔便能成才。” 方柔抿了抿唇,低叹:“你费心了,我把银子还你。” 萧翊目光深沉,“你明知我不会收。” 方柔拿他没办法,只得叮嘱乘乘几句,转身去了厨房。 她坐着洗菜,没一会儿,萧翊默默走到了门边,她抬眸:“我们今天吃面,你要……” 话说到一半,忽觉不妥,她为什么要主动留萧翊一块吃饭?登时不再言语,忙低下头继续摘嫩叶。 萧翊抱臂望着她,低声道:“只要跟你一起,吃什么都好。” 方柔难得驳嘴:“话别说太满。” 萧翊只觉心间一刺,很快地,这阵不适化作青烟散去。 他心知肚明,几年前在京都,她这样说只为了故意刺激他,让他怀疑她与裴昭已有夫妻之实,她肚子里孩子或许该姓裴。 而事到如今,事实不可再辩驳,方柔自然不清楚。 他低笑:“试试看,阿柔。” 方柔蹙眉瞪着他。 他望着她,“你曾经爱慕我,你很在乎我,不是么?我是个能令你动心的人,重新来过没有那样难。” 方柔冷声:“你真自以为是,从头到尾没有变过。我不会靠近一个伤害过我、伤害过我亲人的疯子,你再纠缠,我现在就会将你赶出去,哪怕乘乘不愿我也再无顾忌。” 萧翊却道:“亲人?所以,你现在只拿裴昭当亲人。”他抬指蹭了蹭鼻尖,“这对我来说是好事,阿柔,我忽然不再好奇你与裴昭发生了何事,我只看结果。” 方柔一怔,刚打算反驳,不料萧翊却道:“阿柔,我和乘乘等着吃面。” 说罢,他潇洒地转身离开,方柔甚至来不及说半个字。 她觉着古怪,却又瞧不出端倪,只当萧翊这些年越来越厚脸皮。 三人对坐着吃完面,乘乘被方柔带去洗漱,等她穿戴好再回来前厅,只见萧翊已将碗筷都收拾妥当。 他挽起袖口干活,精壮的手臂青筋隐现,在灯幕下透出一种别样的男性张力。 方柔一时出神,忽而在想,他那样高的出身,要从零开始一点一滴学着自力更生,也许比普通人难上许多。 骨子里生来有的习惯打破重塑,并非一件易事,可萧翊的确办到了。 在这一刻,他卸下了那不可一世的傲慢,虽姿态仍优雅得格格不入,干粗活也有一分成大事的镇定从容,细致、讲究,带着不太妥贴的偏执。 方柔心思浮沉,缓步走上前:“我来吧。” 她接过那些碗筷,逐一擦干水珠,忍不住问:“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方柔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其实也已变了。 在京城那段日子,她从不过问萧翊的去向,也不关心他的公务,而现下,两人却像亲密无间相处多年的寻常夫妻那般,吃过饭安顿好孩子,对坐着说些闲话。 萧翊姿态闲适地坐在桌前,翻出杯子倒茶,“上回让李明铮探了探这帮马贼的底,留了几个活口派人秘密跟去,还在确定最后的部署。” 方柔惊讶地瞥了眼萧翊,显然没料到他这样坦白,更没想到此事进展如此顺利。 她顿了顿,又问:“不怕被报复么?” 萧翊轻笑:“他们自然会蓄意报复,只不过,我先攻心。” 方柔不解地看着他。 萧翊神色自得:“若有利益冲突,联盟自内瓦解,其心各异便能逐一击破。” 方柔一时讶然,她无话可说,默默忙着手里的事。 她想她的确很了解萧翊,某个方面,某个时刻,她知晓萧翊很聪明,更善于运筹阴谋,如他一如以往的傲气,他有这样的资本。 她最初只觉着,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厉害的人?当然,她彼时并没料到,这一份“厉害”最后也会落在她的身上。 二人的关系回到当下,有些当初的影子,于是,方柔又有了这样的感慨。 萧翊的确很厉害,手段高,会令人下意识心生叹服。 方柔又听他道:“放心,阿柔。今后西北一带必然安定如初。” 她默默应声,回过身,怔怔望着他。 萧翊挑了挑眉,方柔缓声道:“你该回去了。” 他握着杯子,轻轻摩挲杯沿,忽然站起身,吓了方柔一跳。 她紧张地看向萧翊,不自觉往后挪了半步。萧翊勾起嘴角轻笑:“要赶我走?” 方柔:“你、你要干什么!” 她背手,五指紧紧捏住柜角,萧翊一直盯着她,这眼神令她心跳飞速。 谁料他笑意更浓,只站在原地就已令方柔慌了手脚。 他沉声:“阿柔,早些休息。” 方柔目送他离开,等到院门被关紧,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夜无梦,方柔睡得好。 今日书院旬假,乘乘跟着方柔先到杨楼街,她安顿好女儿,拿着那份烫手山芋般的请帖,最后还是随谢镜颐去了穆宅。 谁料谢镜颐将她送到大门外,又说镖局有差事,不能陪同,将方柔一人留在穆宅,郑重地托付给了穆珩。 方柔只道师兄鬼迷心窍,一门心思认定穆珩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他看人看事多年如此。莫说裴昭,就是萧翊,谢镜颐初时也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穆珩见方柔赴约,自然欣喜若狂,忙将她亲自带入园中。 穆夫人此际在招呼贵客家的女眷,瞥见方柔随穆珩进来,眉心直跳,没料到她居然这样厚脸皮。 可一时抽不开身,只得不住地瞪穆珩,她的宝贝儿子满心满眼只有方柔,哪留意得到这份不满。 穆珩将方柔安置在穆府表系女眷那桌,俱是本宗外嫁的表姐妹,大家都是宁江人,都与方柔有一面之缘,她们倒还算好相处。 穆珩悄声与方柔说稍候,他还需出外迎客,方柔让他顾好手底的事,本也打算稍坐片刻便提前离去。 她静听着穆家姐妹闲聊,都是家长里短,说婆家、说郎君、说孩子,偶尔与方柔搭几句话。 方柔无意间扫过席前两桌,长富和罗万安在旁候着,她猜想那里坐着的应当是穆家的贵客。 她刚打算收回视线,却忽然察觉有道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叫她无法忽视。 方柔心底一沉,悄眼瞥了瞥,只见是个留着胡子的壮汉,穿着打扮与中原男子无异,可模样却有些怪。 只一打眼,方柔更加确定那人在盯着她打量,目光里并无善意,全是审视和侵犯。 她被看得不自在,稍稍别过身,这一下,又瞧见穆夫人正皱眉望着她。 这回是前后都不痛快,她只盼穆珩早些入席,她与他说清楚讲明白,也好尽快脱身。 酒水开了第二轮,方柔没瞧见穆珩的影子,长富却神色古怪地凑上前来,先与各位小姐见礼,随后示意方柔借一步说话。 方柔以为穆珩有事相告,与长富走到园子外边避开人声。 只听他道:“方娘子,贵人邀您别院一叙。” 方柔好奇地望了长富一眼,只觉他今日说话古怪。 她以为穆珩又故弄玄虚,低声问:“他有说是何事么?” 长富讪笑:“方娘子一去便知。” 说罢,他在前引路,方柔不作他想,慢慢跟上长富。 穆府今日摆宴后园,长富所说的别院在东边小花园旁,方柔第一回 来穆府,只觉小小的宁江首富竟有这般排场,穆宅勾栏画栋,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那处别院分外幽静,就藏在假山之后,若没人带路实在不好寻找。 长富恭谨地请她入内,站在屋外再没往里的意图。 方柔狐疑地望着他,只见他弯腰俯身,笑容恳切,姿态格外地低。 “方娘子,奴在外候着,贵人自有安排。” 方柔提裙踏进屋里,厅堂并无人影。 她已往里走了几步,心说古怪,刚转身打算问清楚,房门竟忽然被关紧。 方柔一惊,下意识奔上前,不料整个人忽而被搂进怀中,她刚要张嘴惊呼,宽厚的手掌已捂住了她的嘴。
第83章 ◎迷烟◎ “有迷烟, 别动。” 方柔一惊,身后那人竟是萧翊。 她越发想要挣扎,谁料萧翊将她越搂越紧,最后几乎是拖到了屏风之后, 他仍不松手。 “这烟催.发.情.欲, 你冷静些。”他没有松开掌, 俯身在方柔耳畔低语,“阿柔, 别犯傻,我若想对你做什么, 何须大费周章跑来穆宅。” 方柔一怔, 终于缓过神来, 她今日受邀到穆家作客,萧翊又怎会暗藏在此? 长富所说的那位贵人是他么? 她的双手仍拽着萧翊的腕,惊惶地抬起头,想要看清萧翊的脸。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手掌捂着她的嘴,又将她的身子转回来, 两人正对着, 紧紧贴在一起。 萧翊略有不满地挑了挑眉, “阿柔,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对你何须用上迷烟?” 方柔瞪着他,这番混账话让她的脸逐渐发暖,耳梢通红。 萧翊敛眸, “什么眼神?” 方柔呜咽着说不清话, 萧翊将她抱到窗边, 稍稍撑开一丝缝隙让空气灌了进来,过会儿才松了掌。 她旋即拍开他的手,“你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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