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答:“是,殿下。方姑娘一早便看准了那条碧色长裙,只是私下里怕奴有想法,于是兜了好大的弯子,试遍了带去的衣衫,这才最终指明了心意。” 萧翊心满意足地按下了公文,一时如沐春风,自道他与方柔果真心有灵犀。那本就是他亲挑的一套衣服,本想直接差人送去,临了忽又起了小心思,想探探二人的感情会否因先前的争吵生变。 他毕竟处置了她自宿丘山带来的私物,那晚方柔哭得那样可怜,第一次跪下来求他,语气从没有的低微。若凭本心,萧翊是心软又怜惜的,可是,一想到她心底惦记着留下旧物,那更像是与他抗衡的底气。 萧翊绝不会再有慈悲的余地,而且,他也得断了方柔离开王府的念头。 由此,那些物件他须得毁了,但可以千倍万倍地偿还方柔,也幸好他是宁王,他有这个能力,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且,他再次试了一回,答案令他满意。还好,阿柔仍是阿柔,她对付王府嬷嬷的小手段,与他最初认识的那位小师妹无二般,看来她这回是真放下、真想透彻了。 他心情舒畅,人从书案后边站起来:“赏。” 王嬷嬷大喜,忙谢恩,随后福身退下。 对于方柔主动开口要去花程节一事,萧翊倒没有多想。他生长在京都,大大小小各类时节都过得厌了,偏他还是天家贵子,逃也逃不掉,非得出席做个样子。 这花程节是最受年轻男女热衷的大节,名为全城同贺同喜,共迎万花盛开。实则是适龄男女相看定亲的好时机,届时城中所有世家姑娘和公子都来参与此会,民间更应势张罗了诸多活动,只为增进彼此了解,多加接触。 于萧翊来说,他充其量只能当个门脸,因谁也明白,不可能因王爷在大宴上相中了哪家姑娘,他的婚事便可以轻易定下来。 由此,姑娘们只管展示,只管美,只给王爷看个样便罢了。除去萧翊不提,宴席上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公子,正正当当结亲,做正妻主母自在光荣。 如此,萧翊每年每节不若看似重要尊贵,实则可有可无,连参与感都没有。 只是今年不一样了,他再不像是被孤立在这节日之外。因他已有了属意的人,方柔是他已定好要娶进门的女子,虽其中花了不少心力,也吵过闹过,但,值得。 在大宴上,那些人会瞧见方柔的模样,他终于舍得了,终于松口了,因她要嫁给他,此事已成定局,那些人看过,也起不了歹意,争不过皇帝允诺的旨意。他已能想象得到那些人的反应,自然是艳羡、意外、又恍然大悟。 这世间,必须是这样一位无双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宁王萧翊的才情样貌。 一想到这事,他手底下的公文过得飞快,这几位朝臣应会意外,向来难点头批复的宁王殿下,今日的姿态竟变得柔和许多。 方柔过了热浴,本已打算安心睡下。前些日子因她病着,后来又逢萧翊忙碌,再是太后召儿子入宫陪伴,由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方柔都睡得很好,无人吵她清梦,也无需过分消耗体力。 而今夜,她隐隐觉着心中没了安宁,这份不安,在她听见萧翊的声音之后有了答案。 他低着嗓子:“这便打算睡了?” 方柔本背着身在理床褥,冷不防听见他出现在身后,手里一抖,忙想转过头,不料人却正面朝下扑倒在被子上。 一阵久违的恐惧漫上心头,方柔的舒心日子过了太久,她甚至已经忘了她如今还身在宁王府,还在萧翊的把控之下。 前些日子的安宁,只因种种外力阻拦。而今夜,那匹饿极了的野狼终于逮到了一只他惦记了很久的小兔子。 耳鬓厮磨只是开始,方柔的五指紧张地攥紧被子,这个姿势令她心底慌乱,哪怕是在最情浓的从前,她也非常难以承受这样一份占有。 身上的重量忽而退下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薄纱也一并被扯掉了。她紧张、害怕,甚至不敢回头,眼睛埋得很低,耳朵却在此刻变得很灵敏。 萧翊像是在翻找什么物件,他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她听见了盒屉抽开的声音,萧翊在取她的首饰? 随后,便是铃铛碰响的清脆声,她终于忍不住好奇了。 回过头,见萧翊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手里拿着几样像是首饰,却又并不太寻常的红玛瑙作底的物件。她很快就看清楚,那些物件与萧翊送她的红玛瑙坠子是同样式的。 而眼下,那双玛瑙坠子被萧翊单手握着,很快,被按进了她的耳垂。 方柔还没开口问原因,可她很快就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她想问为什么,可想问的不是玛瑙坠子,那坠子是坠子,坠子晃动,连带着就会有铃铛的声响,很细、很清脆,更令方柔觉得羞耻。 她的手指很用力,不让自己倒下,指节都发白了。她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那铃铛声响是从地府传来的,她整个人支离破碎。 连最后的美好之意也都没有了,只剩下不解、求饶不得,还有心理上的屈辱。温存不再有了,体贴早消散了,只剩下野蛮和不容反抗。 方柔在默数着时间,直到她的注意力被那些力道撞碎,怎么都拢不起来似得,碎裂到,她过了很久很久才听清楚萧翊说的话。 “阿柔,叫我的名字。” 那红玛瑙的鲜艳与这一大片软白碰撞在一起,令他目眩神迷。那些朋党提起此事此物,莫不是欲言又止,神色暧昧,他从来不以为意。 直到,他亲自踏入了这片泥潭,跟从着心底最原始的欲念,就此坠落,不能自拔。 方柔说不出话来,他.逼.她,持续欺负她,叫她哭干了泪,终于带着哭腔喊出来:“萧翊,你是萧翊。” “错了。” 不是萧翊想要的答案,方柔被惩罚了,她的声音便像忽而绷断的琴弦,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她空出了一只手,向后紧紧反握住他的手臂,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无声地抗诉他的强势。可这样的动作带给萧翊的不是疼痛,是另一种亢奋。 方柔倒在了被子上,脑袋趴在枕边,细弱的声音被身后的动静吞没了:“阿翊。” 她只是直觉,这份痛苦好漫长,漫长到她怀疑自己可能要死去。她直觉萧翊疯了,他在惩罚自己先前的过错,于是想了这样的法子,要她的身体到心理,都彻底被摧毁一次。 方柔到后来是晕过去的,甚至在萧翊早起独自穿戴好准备上朝时,都没有动弹半根手指。 萧翊是神清气爽了,而方柔心底只剩下难过、屈辱,还有愈加强烈的那一份逃生的念头。
第16章 ◎给殿下丢脸◎ 方柔在西辞院休息了整整一天,入夜仍浑浑噩噩,总之,萧翊这一晚没有折腾她。 因她埋头在他身前,软着嗓子求饶:“阿翊,我、我真的受不住。明日要去赴宴,我该起不来的。” 话都是真话,可并不是萧翊所理解的温情脉脉,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导致顺势产生的自我保护。方柔这才知晓,原来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许多自以为办不到的事情,最后都可以咬牙办好,原来一个人的忍耐是没有极限的。 方柔睁开眼,今日天朗气清,是个外出的好日子。 花程节终于到了。 她要穿戴的衣裳首饰早已定好,王嬷嬷和春桃亲自伺候,萧翊在外间品茶候着,等到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情,那是期待得到满足的愉悦。 他今日着一身玉色长衫,外袍有碧色暗纹,如此瞧着,其实与方柔十分相衬。 换作以前,方柔会留意到这一些细节,随后生出一些欢心意满的情绪,因她知晓她与萧翊是这样相配。 而如今,她心底只惦记着如何摆脱他,离开王府。 对于这样刻意地相衬,她心有余悸,更不愿面对。 二人坐上宁王府的马车,同乘去往朝晖湖。 等到了地方,此间已十分热闹。各府的马车停在一旁,车夫们彼此都很熟识,主子进里头游园赴会,他们偷得浮生半日闲,三三两两在闲谈。 依照规制,萧翊跟方柔在园内就得分开。 青年男女一开始各有去处,尤其他还是王爷,皇帝不出席,他就代表着天家血脉,以示重视。萧翊要先去见太后,后在别院应付特来拜见行礼的各家公子。 萧翊拉着她的手,进了门自然地松开了,方柔心底这才下去一口气。 面上当然没给旁人瞧出端倪,只听萧翊笑:“午膳后游园打马球,记着牵住我的金绳,我带你赢。” 她冲着他抿唇笑了笑,极为克制心底那一份不情愿。萧翊只觉不够,但也并未多想,只当她是累着了。 他又朝她扬了扬下巴,这才转身朝湖畔的别院大步去了。 方柔彻底松了口气,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带着春桃去往姑娘们聚集的东园。 她原以为摆脱了萧翊,那些人不认得她的来历,便不会将她放心上,如此低调地混在人堆里,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附近瞧瞧门路。 可方柔想错了。 自她落了马车那刹,各府的仆从早已将园外的情形逐一回传到了自家主子面前。 方柔在踏进园子的那刹,周遭忽然一静。 转瞬即逝,可她还是察觉到了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猜疑、有贬低、有好奇,更多的是惊艳和意外。 各位姑娘很快又复了交谈,说着笑着,互称姐姐妹妹,没人特地过来与方柔打招呼,全当没见着来人。 方柔并不在意,她一路往里走,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躲清闲。 路过一张小圆桌,刺耳的笑声忽而传到了方柔耳朵里,应是有意要教她察觉不对劲的,笑声越来越放肆,还伴随着一些指名道姓的嘲讽。 “这不是给殿下丢面子么......” “谁家姑娘着碧衫呀,京都时下正喜鹅黄正蓝呢!” “真是乡下来的,模样再好有何用?赶趟儿都追不上......” 方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到后来心底明白了,更不想计较。只是眼睛轻扫,正是一人黄裙一人蓝襟,模样都是好的,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不友善。 她们见方柔转眼过来,掩嘴轻笑,不屑地扔下余光,只当没见着她那般。 春桃往前两步,靠近方柔轻声劝:“姑娘,别与她们计较。” 方柔默默点头,她志不在争奇斗艳,换作之前,或许她还会有些兴致与她们斗个嘴。可眼下,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别人对她的定义,再多的争辩也是虚妄的。 她提步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极清冷的低语:“那是因碧色并非人人皆可驾驭,我记着两位姐姐上年花程节特地制了碧裙赶风,可不如现下夺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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