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离不开谁,多少生前恩爱,伉俪情深,妻子死后不出一二年续娶,男人能守三年都算对亡妻情深意重,为夫守节的女人比比皆是,念妻终身不娶的男人寥寥无几。 初十不敢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魏楚在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踱步,赏雪赏梅,大冷的天,娘娘有这般闲情逸致。 主仆二人在小花园里饶了一圈,又原路绕了回来。 主意已定,魏楚半悬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下一步就是怎么跟李业提,既不伤他皇帝的尊严,又能全身而退。 她准备过了这个年就走,晚了李业发现她怀孕,就走不成了,即使不食言放她走,她也要生下孩子,留下皇家血脉。 榆关镇是她的退路,先住在榆关镇哥嫂家悄悄生下孩子,然后,海阔天空。 她既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又不用留在皇宫,思及此心情格外地好。 迎面走过来的李业,见对面一抹明亮的身影,在这冰天雪地里,魏楚不施粉黛,面容素净,绚烂的笑容好似破开云层一道阳光照射下来,李业只觉口中涩涩的。 淡定的步履,微微不易察觉的错乱。 魏楚发现了对面的人,收敛唇边的笑意,轻盈地屈膝,“臣妾恭请圣安。” 李业双手扶起她,顺势带入怀中,用鹤敞裹住了魏楚,“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刚下了雪,天寒地冻,跑出来做什么?” 语气里略带责备,又不忍苛责。 低头看魏楚的缎面短靴沾了雪,弯腰小心地抱起她。 魏楚挣了两下 ,小声说;“皇上,白日家里人看见。” 李业垂眸看她,正色地说;“阿楚,你是我妻子,这些年你藏着掖着,想方设法躲避我,生怕跟我扯上关系,甩不掉我。” 魏楚怎么听出这个男人满腹心酸。 又听他委屈地说:“你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 甘凤卿,黑泽,周邵。 历来孤傲的皇帝,怎么像吃醋拈酸的内宅妇人。 魏楚仰着头,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小心地开口,“皇上,你那里不舒服吗?” “心口不舒服。”李业深吸一口气,心里堵。 魏楚就要挣扎下地,“皇上心口不舒坦,快传太医。” 皇上身体有痒,心情不好,说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 李业把她往怀里紧了紧,“阿楚只要你....好,我没事。” 魏楚关切地说;“皇上是不是国事太操劳了。” “你还关心朕?” 李业的心熨贴了些。 “朕还以为你没心。” 无端指摘,魏楚唇角抽了抽,提醒自己不能得罪他,求他放了自己 ,万一惹恼了他,事情就不好办了。 怯怯地问:“皇上你吃饭了吗?” 空腹心情不佳,吃点东西大概就变好了。 李业一低头就触到魏楚微卷的长睫,突然有些恍惚,梦里的魏楚一汪水似的大眼睛就这样盯着自己看,那个噩梦,彻底失去魏楚的噩梦,令他心惊胆颤,手臂不由又紧了紧,魏楚不适地动了动。 李业这才知觉,手臂松了松,半晌,低沉声道:“阿楚,对不起!” 魏楚不知李业心中所想,莫名其妙,其实这是她想说的,不管怎样,从她回来,李业纵容她住在宫外,尊重她的心意,除了添香成亲那晚她喝多了,李业一直忍得很辛苦。 历来女人地位低,以夫为天,夫为妻纲,李业身为一国之君,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前世她只不过是梁王侍妾身份,微不足道,李业对她伤害谈不上,她还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今生她一直想离开李业,李业却对她上了心。 但愿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李业一直把她抱到屋里,放在床上,蹲下给她脱靴子,魏楚受宠若惊,忙说;“我自己来。” 李业继续给她脱掉靴子,大手握住她的双脚,冻得冰凉的脚骤然温暖,魏楚想要把脚抽回来,说;“我不冷了。” 李业把她按在床上躺下,拉上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自己迈步上了床,抱着裹着被子的魏楚。 景秋早燃了炭火盆,屋里很热,不一会魏楚微微见汗了,想趁热打铁,把要走的话说了。 她热得嗓子有点干燥,轻咳了声,觑着李业的脸,说;“皇上,臣妾有个事。” 近在咫尺一张乖巧的小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李业太过了解了,魏楚每当这样有求与他,总是讨好地,李业闭上眼,疲惫地声音说:“朕累了,睡一会。” 魏楚舌尖上滚了几遍要冲口而出话,不甘心地咽了回去。 李业似乎已经睡着了,良久,含含糊糊地说;“除夕封笔,朕过来陪你。” 一句话,提醒魏楚,过年阖家团聚,两人这时候闹分开,阖家都过不好年。 民间重视传统的新年,万民同庆,帝后和百姓同欢。 魏楚心想,等过了年再说吧。 把到嘴边的话改成,“王院使说,甘大哥调养身体需要皇宫珍藏的千年人参。” 李业在魏楚话音刚落就说了个‘好’字。 然后,李业佯作睡了,心下却说,阿楚,朕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江山。
第110章 ◎你入了我的眼,还入了我的心◎ 魏府里忙碌准备过年, 魏楚看黄历,榆关镇的韩举和孟玉娴有阵子没有捎信来,上次还是四五个月前, 韩举让人送来俩马车东西, 有鸡鸭, 野兔,山野蘑菇,嗮的干菜, 自家下的大酱, 腌制的瓜菜, 都是魏楚爱吃的。 听魏楚念叨, 擦百宝格的初十说;“娘娘总念着榆关镇, 什么时候奴婢也能跟娘娘去榆关镇看看, 奴婢被卖到京城,一路经过不少地方, 可惜当时只顾着害怕,没心思看。” 魏楚问;“你们家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初十仔细地擦着剔红仕女婴戏图漆盘, 说;“我爹懒, 家里的田不好好种,家里家外全靠我娘一个人,我爹平常喝酒赌钱, 我娘养鸡下蛋换点银子, 他都拿去打酒,家徒四壁, 只有一床被子, 冬天没有棉衣, 我和弟妹们躺在被子里, 我爹赌输了钱,不顺心,喝多了就骂骂咧咧地打我娘,我们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我吃不饱饭,半夜饿的难受,起来喝一瓢凉水,只有过年时我们家才能敞开了吃一顿,青黄不接米缸见底,上山采野菜,我娘兑包谷面做一大锅,我娘整日长吁短叹,我们就害怕,怕卖了我们。” 魏楚说:“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被卖掉,或许有条活路。” 魏楚在榆关镇住几年,榆关镇的人都做点小生意,闲时上山采摘山货,极少有人家穷到这份上。 乡下懒汉,妻儿跟着遭殃。 “娘娘您不知道,被人牙子领走,不少女孩遭遇很惨,遇到主家心善还好,遇见不好的 ,挨打受骂,罚跪不给饭吃。”‘ 初十转而又欢喜地说;“奴婢命好,不像我娘,奴婢跟了娘娘,便再也不用挨饿了。” “我离开京城,你也愿意跟着我吗?”魏楚问。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娘娘。”初十笃定地说。 “如果跟着我同样吃不饱饭,忍饥挨饿你也愿意?” 初十摇头,“不会的,奴婢跟着娘娘怎么能挨饿。” 魏楚笑了,“你就这么相信我?” “当然,娘娘不是普通女人,是有本事的人 ,奴婢听景秋姐姐说了,娘娘当年逃难流落到民间,娘娘靠一百两银子起家,开豆腐坊,酒楼......” 当初魏楚一个千金小姐,被抄家,男丁流放,女眷发卖为奴,像初十一样被卖掉,她和另外三个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闺阁千金小姐,四个姑娘被送到梁王别院,其中一位姑娘性情刚烈,当场触柱而死,魏楚佩服这位姑娘,贞洁烈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她没想死,想活下去。 剩下的三个姑娘被带走,要卖到烟花之地,她仗着胆子跑过去,央求李业留下自己,她当时很害怕,怕李业拒绝,身子簌簌发抖,扯着李业的衣角,胆怯紧张得都要哭出声了。 过了许多年,细节都淡忘了,唯独这段记忆清晰,她从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卖身为奴等待她未知的厄运,不知当时那里来的勇气,恐惧惊慌,犹如溺水之人,拼命抓住一根稻草,她知道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能救自己。 前世枉死,她不恨李业,她一个罪臣之女,比奴婢地位还低贱,尊贵无比的梁王把她放在心上,简直白日做梦。 既然她又回来了,无论如何她要活,而且要好好活下去。 京城下了一场历年来最大的雪,迎来了除夕,府门前厚厚的积雪,起早的下人们清扫到道两旁,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灯笼,暖红的光,驱散了冬季的严寒。 魏家吃了年夜饭,围坐一起守夜,圆圆在窗台上砸核桃,啪啪啪地响声,合着火盆噼啪蹦出的火花声,一室的欢快喜庆。 魏楚坐在榻上,吃着核桃,圆圆砸了一堆放在她面前桌上,核桃补脑,腹中胎儿需要营养。 这次孕期反应不大 ,曲氏没看出她怀孕了,魏楚瞒着曲氏,怕曲氏知道,父亲就知道了,自己决定离开京城,父亲定然是不答应的,父亲为人守文持正,离经叛道,有违妇德,怎能同意。 先瞒住父亲,先斩后奏,等过了李业这一关,父亲没奈何。 窗外风雪交加,屋内炉火正旺。 忽听得门外小厮的声音,“皇上来了!” 屋里的人都一愣,魏经贤和曲氏忙不迭地整理衣袍,往外疾走迎驾,还没走到门口,大红猩猩毡门帘子一挑,李业迈步走了进来。 魏经贤和曲氏忙匍匐在地,屋里人都跪下,魏经贤诚惶诚恐,“微臣恭迎圣驾,接驾来迟,万望皇上恕罪。” 李业扶起魏经贤,道:“今晚朕不是天子,是魏爱卿的女婿,魏爱卿也不是臣子,是朕的岳父。” “一家人,岳父岳母不用拘礼。” 皇上虽是这么说,魏经贤和曲氏焉敢怠慢,曲氏问;“皇上用膳了吗?” “朕喝了点酒,现成的饭菜端来些。” 曲氏忙亲自去厨房安排,魏经贤也跟了去。 魏楚已经穿鞋下地,屈膝,“臣妾恭请圣安。” 李业拉着她的手,说:“地上凉,还是坐榻上吧。” 魏楚坐在铺着羊皮褥子的榻上,笑着说;“正好臣妾也没怎么吃,陪皇上吃。” 李业解开狐裘鹤敞,交给景秋,王宝替李业脱了靴子,丫鬟端来铜盆,服侍李业用热水洗了手,李业擦了手,盘腿坐在榻上。 一会,丫鬟们摆上热酒菜。 魏楚端起酒壶,给李业斟酒,然后,自己斟了一盅酒,刚拿起还没送到嘴边,李业接了过去,“空腹喝酒,回头喝醉了又难受了。” 魏楚看着李业把一盅酒喝了,酒盅也没给她,夹菜放在她碗里,魏楚低头看自己碗里都是荤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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