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吧。”崔远道。 闻言,家仆哪敢先走,便道:“奴在一旁伺候着您。” 崔远回过头,瞧着样子是要发脾气了。正当家仆准备接受责骂之时,只听他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家仆站在原地,心想,再跟下去左相当场砍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望着左相的背影,家仆心生疑惑,左相向来不喜一人,无论是做什么事身旁都要有人伺候着,今日这是怎么了? 墨云很快席卷了整片天,崔远仍往城门处走着。 怕被淋了雨的人们着急忙慌的从城门路过,又同他擦肩,快速过去。 人们似乎越来越快了,快到他瞧不清身影,像是同这一生的人都擦过了肩。 他挺直身子走出了城门,一旁的侍卫想要上前询问,见他这般又都不敢。 崔远站在城门外,抬头看上面的三个大字‘长安城’。 无数才俊在背负着理想初来此地时相比都会瞧上一眼,崔远也是如此。那一年他望着城门,心想着能被陛下重用就好。可他命好,不仅被重用了,还步步高升,一直到了左相的位置。 遥记得那是他第一年任相,同陛下出门狩猎,站在不会骑马的卢征身侧。当时他瞧着陛下眼前的红人,分明不必自己打几岁,却能稳坐政事堂丞相的位置,他心有不甘,定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取而代之……”崔远小声念出这两句话,可那是陛下的辅政大臣,如何……取而代之? 轰隆隆的雷声震天响,崔远仰头去迎倾盆大雨。 雨水浸入骨中,崔远还是站在原处。他昂头瞧着天,雨水让他睁不开眼。瞧不清这世间的任何一点。 …… 卢以清并未直接回府上,而是一直等到了柳安出来。 当时的天色已经有要落雨的样子了,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上,谁也没有说话。 走到一半时,天空开始落雨,马车也急了些。 卢以清算不上怕雷声,但还是往柳安的怀里钻了钻。 柳安轻抚着卢以清的背,“很快就到府上了。” “夫人今日害怕吗?”柳安问。 “怕。”卢以清从他怀里抬起头,“但因为夫君在,也没那么怕。” 柳安轻轻笑了,他当然知道夫人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还能咬着牙说出那硬气的话。 “夫君呢?”卢以清又问。 “不怕。”柳安道:“既然敢带夫人去,就有信心将夫人带回来。” 卢以清道:“也不知道王凌将军如今怎么样了。” “等明日天好些了,我带夫人去瞧瞧?”柳安知道今日过去是不合适的,说不定人家府上此刻正难过着。 卢以清点了点头,“好,那便明日。” 说着,他们便到了府上。两个人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可整个府上的人还吊着心呢。 两人刚一下去,便迎上了念念的泪。 卢以清忽然笑了,“瞧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哭什么哭。”边说着,卢以清走到她跟前给她擦去泪。 “奴、奴高兴。” “高兴也要先回府上,在外淋着要瘦了风寒。”柳安道。 “是是是,奴都忘了夫人身子不好。”念念忙给两人让出来路。 柳安走在前,卢以清在后面,她瞧见一句话也没说的周禾,心想,这可不是他的性子。 周禾恰好抬头,对上夫人的眼眸。 卢以清眉眼含笑,周禾也笑了。 卢以清同样看了眼秀芝,微微点头,秀芝知道这便是没什么事了。 狂风夹杂着大雨乱作,卢以清和柳安坐在暖炉前对饮。 迷离之际,卢以清躺在柳安腿上,“夫君,舟行万里,借浪势、逃浪口,何时才能到头呢?” 柳安鼻尖微酸,他知道夫人这是在说自己。 “舟要靠岸了。”说完,柳安俯下身子在卢以清唇上落下一吻。 …… 将军府上,来来往往的人虽不说话,但都各自准备着将军的身后事。 御医摇头的那一刻,夫人的心都死了。 王凌躺在榻上,丝毫动不得。 夫人紧紧握着他的手,“将军,您得好起来呀,太子殿下还等着您呢。” 王凌有些艰难的转过头,张了张嘴,用微弱的声音道:“有……丞相。” “可您手中有兵。”夫人又道。她没忍住的泪落了下来。 王凌努力伸过手去,却没有够到夫人的面,还是夫人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丞相有。”王凌又道。 “那妾身呢?”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您忍心留下妾身一人?” 王凌的泪在眼眶打转,他这一辈子也就对不起夫人了。 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很快便有昏睡了过去,夫人紧绷着身子在他身旁,生怕他这一睡再也醒不来。 “夫人,将军这是不肯走的。”老仆道。 夫人自然知道,“不许让丞相夫人知道。” 老仆点头,却又在心中叹气,人该走的时候,强留真的会让他好受吗? 他们都清楚,将军还是不放心卢氏。 王凌病危的消息被封锁的很死,丞相夫妇确实来了,但被人拦在了外面。 说是将军不宜见人,最后还是将军夫人去将人打发走了。 这时候的将军府已经不怕得罪人了,即便是吊着一口气,又能活多久呢? …… 卢以清是个聪明人,大概猜到了其中的意思,将军夫人双眼出卖了她自己。 她牵着柳安的手往回走。 “夫人很难过?”柳安问。 卢以清有些不可思议看向柳安,不明白他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问出的这话,“自然。” 柳安轻抚卢以清的发丝,“夫人,王凌将军来迟了,他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去了永州。卢氏一族的事已经过去许久了。可夫人知道他为何会回来迟吗?” “为何?” “若论当初,无人敢站出来强保卢氏,就连当时的皇后娘娘都未曾去陛下面前说些什么。但若是王凌将军在,即便是血洒大殿,他也会这样做。” “我知道。”卢以清低着头小声说:“王凌将军素来很好。” 柳安笑着摇了摇头,“将军何止是好,卢相去了的消息传到军营,当初本要输了的军队,竟然在月余内逆风翻盘。王凌将军也受了重伤。” “陛下大喜,在将军返朝之日,整个长安城都热闹非凡。唯有将军卧病在床。数日后,将军好了,要来上朝,一瘸一拐的。陛下便说,将军不用来了,又问将军想要什么赏赐。一介武将,跪在大殿上,高声道,臣想要卢相最后一道折子。”柳安说着,泪水便浸湿了眼眶。 “夫人敢想众人的震惊?”柳安问。 卢以清能明白,陛下当时对卢氏,不,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是提不得的,更何况当时。 “陛下黑着一张脸,将军又说,臣在疆场,本要输了,可丞相告诉过臣,不能输,除非死在疆场上。”柳安看向卢以清,“夫人恐怕不知道,若是胜了一仗,定然是陛下教的好,而不是旁的人。” “之后呢?” “当时王凌可是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大雍的将才,定然不能定罪。陛下还是应允了。” 卢以清鼻尖发酸,她知道王凌将军的好,却不想他如此果敢。 “之后的数年中,将军都活在一种愧疚中。虽说他不常上朝,但大夫来来往往还是能知道他什么病症。这些年还好,前些年,他是日夜不寝。” “如此,真是受罪。” “是啊,对将军来说,活着是最清醒的折磨。但他又不能死,因为他要护着小太子。”
第94章 九四章 柳安的每一句话都似刀刃般插在自己心上, 王凌将军已经不能用忠义二字来形容了。 “将军夫人不想让我去见他。”卢以清道。 “阿竹呢?”柳安低下头问:“若是有一日阿竹知道了我也在等一个人,会不会让我见他?” 卢以清勾了勾嘴角,“你想等谁?” “我是说, 倘若……” “哦,倘若……你想等谁?”卢以清抬头问。 柳安忙陪笑,“不,不等人, 我有阿竹就够了。” 卢以清双手勾上柳安的脖子,“夫君,从前你说想要离开这里去永州时, 我总觉得你是想不开的。如今才算明白,离开这里才是真的想开了。” “长安很好, 我在这里出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在这次回来之前,我想, 不就是官场、权利,只要你有权利能心狠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后来才发现这里一层层的局,稍有不慎便会掉了脑袋。朝堂上的任何人似乎都没有错, 我时常想, 错就错在他们不该用旁人作垫脚石。”说着, 卢以清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头来,“可不踩着人, 如何上去。” 柳安听这一席话难免心疼,“夫人不管那些就是了。” 卢以清慢慢抬起头, 四目相对,她从柳安那深不见底的眸色中瞧见了一条路。她想, 王凌将军是为了父亲,夫君呢?是因为父亲还是因为姐姐。 柳安不肯支持太子,卢以清能想到唯一的理由便是姐姐,若不是皇上强行让姐姐入宫,那他们也会是一对佳人吧。 “夫人在想什么?”柳安见夫人正在瞧着自己,便问。 “在想,离开这里。” “快了。”柳安抚着卢以清的头。 藏着柳安怀里的人忽然有一瞬间感慨,所有人都在等着陛下咽气,做个天子究竟有什么好的。 …… 在王凌病了一周后,丞相府的门前来了一个消瘦的妇人。 若不是相貌上没有很大变化,她不会相信面前的人是将军夫人。短短七天的时间,愣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成了此般模样。 “夫人怎的这时候来了?”卢以清走上前去询问。 “阿竹,我来找你,去瞧瞧将军。”夫人道。 卢以清心中一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将军是有什么执念,才吊着一口气,如今她去见了,将军真的能熬过去吗? 将军夫人瞧出了她的意思,便道:“有些苦、罪,这辈子将军也算受足了,该是……让他走了。”将军夫人声音颤抖着,说到痛处就要落泪。 卢以清赶忙上前,“夫人莫要伤心坏了身子,太医也没有什么办法吗?” “阿竹不知道,将军这已经是吊着一条命了。”将军夫人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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