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道:“听闻宫中的一位贵人薨了。” 崔凌心中一颤, 让父亲憎恶的贵人, 想必就是那位妖艳的淑贵妃了。但是, 前不久她不还是好好的? 崔凌一身冷汗,总觉得身后有人,一回头看见一个黑影。 一道雷劈在黑夜里。 “啊!”崔凌的尖叫声传遍整个府上。 黑影走近, 向崔凌伸出手,“妹妹这是怎么了?” 崔凌喘着大气, “兄长……” “这是想什么还能吓成这样?早些休息,雨夜里湿气重。” 崔凌点了点头, “兄长也早些休息。”她努力平复心情,究竟是在怕什么。 …… 卢以清同柳安本要去书房。 宫里来了人,柳安便转身去了正堂。卢以清便先回了书房。 一页页书翻过,烛台已经燃了许多,还是不见人回来。卢以清等的有些着急,便打算过去瞧瞧。 门一开,风打在面上,眼前一个身影,柳安像是失神了一般愣愣站着。 外面的雨声让人心中越发焦急。 卢以清眉头微蹙,轻声问:“怎么了这是?”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淑贵妃薨了。”柳安低着头,声音微颤。 一句话,让卢以清愣在了原地。那个面孔一瞬间出现在脑海中,她记得对方离自己很近,身上一股香气,有些凉的手碰在自己的脸颊上。 还有就是——太像姐姐了。 卢以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喉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鼻尖一酸,红了眼眶。 可是……可是她之前还好好的啊,怎么忽然就没了? “夫人,我……我有些难过。”柳安的一滴泪落在卢以清手上。他支支吾吾,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夫君什么都不用说。”卢以清道。她早就猜到了,程裳是柳安送进去的人,而柳安决定送程裳进宫也一定是因为她有几分像姐姐。 “我对不住她。” 卢以清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抱了抱柳安,“都过去了。” 柳安心口闷得慌,他从未想过要牺牲了程裳的命。他慢慢扯下卢以清的双臂,走进书房。 冷,忽然就冷了。 门被夫人关上,他又觉得有些头疼。 夫人往自己怀里钻,柳安便伸手抱住了她。 “夫君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卢以清道,“包括这件事。” “我已经记不得是何时遇见的程裳了,只是见到程裳的第一眼我便想到了先皇后。当时她需要人救她一命,但她是个硬骨头,一副死了都不会向人求饶的样子。可我还是救了她……”柳安知道自己没有善心,只是那一眼,让他觉得程裳可以为自己所用。 柳安深呼了几口气,还是没有接着讲下去。 “夫君,没有任何权力的得到是不死人的。” “是,我知道。我知道她只会是我手中能用的一把利刃,或许是我从未想过要牺牲一个活生生的人,深宫中的日子倒不如直接死了的好。我曾问过她要不要去,也告诉她可以走。”说着,柳安又觉得心口难受,他想到了程裳那副倔强的样子。 听到这里,卢以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双眼微微睁大,程裳这样敢爱敢恨的人,为什么回愿意走进深宫……但她知道,有些话还是藏起来的好。 柳安颤抖着长叹一声,“等一切都结束,我们回永州。” “好,回永州。” 卢以清眉头深蹙,太多太多的女子成为权力的牺牲物。 月色朦胧,外面的雨停了。风越来越大,吹在窗户上呼呼作响。 …… 天将拂晓。整个长安城弥漫着一股悲伤。 中元节,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中。一大早因为贵妃的事,一些官员不得不进宫商议。 这日子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好过。 在府上的卢以清亦是如此。 周禾从早上就开始在她面前晃悠,想着法子让她开心些。卢以清知道周禾心思,便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那是丞相府的一个角落,因今年夏日的炎热,院子中连杂草都没有。一棵已经枯死的树立在正中央,单是瞧着,便能知晓其中已经腐朽。 “夫人想要爬树?”周禾问。 “你来过这院子吗?”卢以清漫不经心问。 “丞相府有些大。”周禾道。 “是啊,丞相府很大,大到即便是在这里一辈子也会有些地方没有走到。”卢以清又说,“可是每一处角落我都走过。” 周禾心想,不妙,夫人又想到从前的事。 “你也不用想着今日让我高兴,周禾,今日该我思念他们。”卢以清的话很轻,轻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她走到屋檐下的台阶处,想要坐下,可上面落满的灰尘。 卢以清蹙眉,周禾便想用手来擦。 “不用。”卢以清指了指墙,“我们坐那上面吧。” 周禾愣住了,“夫人,这可坐不得!”稍有不慎从上面摔下来,都不是开玩笑的。 “无妨,不会有事的,我小时候就坐在上面。”卢以清道。她自然不会告诉周禾,当时下面站满了人,生怕她摔下来。 周禾见她这样认真,吓得脸都要白了,他可不想下一年的中元节让妹妹也思念自己。 “夫人要不要瞧瞧旁的地方?”说着,周禾便开始四下寻,可这院子太荒凉了,根本没有个地方是能落脚的。 就在周禾有些着急的时候,秀芝和念念带着一些侍从走了进来。侍从们手中拿着凳子,秀芝甚至还带了一些糕点。 “都放下吧。”秀芝道。 周禾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还得是秀芝反应快。 “你们都回去吧。”秀芝走到卢以清身侧,“既然是思念,又无人说一定是什么样的方式,夫人不妨同我们讲讲当时丞相府发生的事?” 卢以清也没想到秀芝会这样做,“秀芝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怎能辜负了这片心意?”她知道,她们似乎在让自己以另一种方式怀念。 也好,她没有哭的地方,还是不哭了。 清风吹过,老旧的院子似乎有了些新的生机。 卢以清缓缓开口,“这处偏僻的院落,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和父亲一起的。” 此言一出,三人是有些意外的。无缘无故的,没人会来如此远的地方,可却是卢相带着夫人来的。 “圣旨传下,阿姐要进宫了。我问父亲宫中有多大,父亲带着我走来此处,我第一次觉得怎么要走这样长的路,父亲说阿姐日后要住的宫殿就和书房到这里一样长。当时我想宫中也就如此了,父亲又说,宫中这样的宫殿数不胜数……” 三人认真听着,一件件往事从卢以清口中出来,她曾以为这种事日后再也不能说了。 …… 今日的宫中热闹的似乎要淹没了悲伤的意味。 一张张口舌讨论着淑贵妃的葬礼应该是何种规格,皇上头疼,不想问这种事。柳安觉得可笑,似乎在他们眼中这件事对程裳而言很重要一样,好似墓葬规格低能将淑贵妃气活。 说到了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在王泽身上。 礼部尚书这次是逃不掉的。 郑干瑜炙热的目光告诉王泽,若是今日自己没和岳丈站在一处,回去免不了一顿训诫。而岳丈的态度同诸多大臣一样,不能依照贵妃的规格,都说淑贵妃德不配位,连四妃之礼都不能行。 王泽拱手一拜,“陛下,臣以为依照四妃之礼最为合适。” 此言一出,无数尖锐的目光似冷剑一般落在王泽身上。略有些吵闹的御书房,少不了轻声的冷语飘入王泽耳中。 “哼,都是死了的人了,还想着巴结什么。” “王尚书今日莫不是糊涂了。” “四妃之礼?这史官若是落下不实的笔墨都要拖出去斩了,怎么还要给她四妃之礼!” 王泽冷哼一声,没有回应这些话。再怎么说淑贵妃也是在四妃之上的,就算是给个四妃之礼怎么了?一个个的现在这么多话了,当初陛下给淑贵妃抬位的时候又有几个敢开口的。盯着一个死人咬算什么本事。 当然,他们再多少的话也没什么用,还是要等上面的人说话。 “那就听王尚书的吧。”皇上淡淡道。 下面的人只能在心中叹气,毕竟陛下正是伤心之时,可别再触了霉头。 商议好之后,臣子们也该离开了。 柳安大步在前,听到身后两人边走边小声说:“听闻陛下近来总是召见太子。” “再召见又能如何,陛下不会让太子登基的。” “这可不见得,从淑贵妃这里还是能瞧出陛下对先皇后的情谊。” “呵,那又如何?” 最后一句话听入了柳安耳中,‘那又如何。’柳安并不觉得陛下认定太子是因为对先皇后的情谊,而是陛下觉得太子能担大任。 情谊这种东西,在帝王面前是最不值钱的。 不过,今日一见,陛下的身子似乎比前些日子还要好了些。看来朝中动荡的那些人又白忙活了。 柳安无心逗留,今日中元节,夫人又是在府上。 物是人非,他不能留夫人一人难过。 快马过了长安街,路上的行人几乎都是哭丧着脸的。柳安见人们一个个从城门外回来,生出了一个想法。 …… “没想到丞相曾经还干过这事儿。” “是啊。”卢以清笑着说:“丞相不喜看书,父亲便常问他书上的东西。那问到了还没看过的,他也只能乱扯。” 周禾笑着说:“不过丞相乱扯的本事,可是不如现在。” “现在到底是多年积累的。”卢以清道。 几人正说着,柳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此情形柳安有些意外,“怎么来了这里?”若不是他问了问婢子,还真是找不到夫人。 卢以清道:“这里安静。”瞧见柳安的那一刻,她心中有些悲伤。一股情绪冲上了头,她想藏在柳安怀里。尤其是在今日。 “丞相府可是算不得热闹的。”柳安说着走到卢以清身边。 “夫君要一起坐坐吗?”卢以清嘴上这样问,心中却想和他走。 柳安牵上她的手,“夫人和我去个地方。” “去哪?”意外之际,她有些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这是卢以清第二次坐在柳安的马上,第一次是他带自己逃离长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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