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入书房之中,白桃感觉手背有一点凉,余光扫见窗子被打开,雨水混着泥土的腥气一并涌入屋中,将屋内原本的气息掩盖。 白桃回过神来,将热茶送到他的面前,干笑道:“殿下用茶。” 目光一垂,就看见他银雪一般的袍角上好像沾着什么污渍。他一向极其讲究自己的衣着,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一只银白袖子伸过她的面前,将桌上的热茶端起,饮了一口。 他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也不言语。 白桃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她有点饿了。他不说话,场面很尴尬。 她只好先开口,问道:“……要不,我先告退?” 他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甚至都没看她一眼。白桃便放轻脚步,慢慢地从书房中退下。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冷淡的声音传来。 “明日送你回遂州。” 白桃惊喜地转过身来,甚至都没有细想他岂是这么容易就会松口。 “只是没有出城的路引,你在城门就会被守备扔进抓起来扔进牢中,以罪论处。” 他语气认真严肃,好像在说真的。 “……”白桃怔怔地看着他,最终忍不住开口问,“你知道了?” “支走侍卫,躲避他人,独自一人走向京西市集。”沈晏清呵笑,“你不会想等人带你出城吧。” 她的一举一动,他清清楚楚。 白桃有些发寒,连忙道:“……我这也是没办法。” 沈晏清又不说话了。 青年发丝微垂,眼眸抬起时露出狰狞的红血丝。明明是极其俊美的一张脸,如今却看起来孤高阴冷。 白桃咽了咽唾沫,问:“你还好吧……” 沈晏清收回目光:“不好。” 他站起身往外走,白桃下意识给他让路,又在心中后悔就不该多问。她又不是大夫,他真不感觉不好她也做不了什么。 白桃垂头丧气地跟在沈晏清的身后,银白的袍尾掀起一角,污渍在光线下显现出暗红。 “这是……?” 白桃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怔在原地。 沈宴清没心思遮掩,冷冷道:“是血迹。” 血、血迹,正常人谁身上有血迹?他还说得这么平静。 眼见小姑娘默默地往后退开些许,沈晏清心中冷笑,开口道:“方从狱中回来。” “……噢。” 狱中审犯人多少都沾点血腥,血渍弄到袍子上,不奇怪。 “那先把外袍换下吧。”白桃的语气算得上温和,“你这样也挺不舒服。” 沈晏清抬起眼皮,回看她一眼,接着便走向主屋。 白桃站在门外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沈宴清转过身来,扫她一眼:“进来。” “那个,没别的事我就不进去了。”白桃道。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有点不对劲。 高大的青年同他银雪的袍子一齐站在阴暗的屋子里,沉默一瞬,终究化为平静:“去吧。” 白桃悻悻地转过身,逃也似的走了。 她去后厨转了一圈,快速地吃过晚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雨幕泼进廊中,白桃不想刚换的衣裳沾了水,故意站在后厨等了雨小了一些才走。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瓢泼骤雨只剩下些许雨丝还飘摇。 回主院子沿路的灯柱已被点燃,在夜里发着黯淡的幽光,小太监撑着伞为白桃引路。 一道雪白的光亮在黑夜中划过,白桃眨了眨眼睛,才发觉院子里有别的动静。 细雨朦胧,一把长剑挑开帘幕,凌厉如鹰。青年衣袍银白,身姿翻转之间,时而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时而又疾如闪电。 白桃驻足,与沈宴清隔着一片树丛。 距离不远,但那边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 美则美矣,白桃总觉得有点奇怪。剑什么时候练不好,一定要在这个夜色漆黑的下雨天练么? 剑风流转不停,白桃也不知道迎着雨站了多久,只觉得雨点密集,好像有下大的趋势。 那人银白的衣衫已经沾湿,但他丝毫没有要收剑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就算是身体再康健,淋了雨也容易生病。 “殿下。”白桃往前走近,朝他喊道,“下雨了,进去吧。” 对方并未回应,长剑嗖嗖挽出一个剑花,白桃恍了一下神。 他的姿态无疑是很英俊的,线条流畅的侧颜和身线让人赏心悦目。 “下雨了——”白桃不由得拔高声调,“你再淋了雨会生病的。” 青年收回剑尖,一个翻身,就在几丈之外。 “……”白桃从不知道他也是这么执拗的人。 一旁的小太监紧张地捏着伞骨,目光不时地在二殿下和白姑娘之间游移,他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特殊,但他身份卑微,不敢卷进两个人之间的恩怨里。 白桃再上前一步,就发现身边的小太监开始发抖。 她诧异地转过身来,问道:“你害怕什么。” 小太监被他点破,脸色一白,连忙低声道:“奴才不敢再过去了。” 但是这伞还牢牢地在他手里。 白桃没法,只好从他的手中接过伞柄,朝他道:“你回去躲雨吧。” 少女一手执伞,一手提着裙摆,踏着泠泠的雨点而来。 雨汽氤氲,青年将长剑收于身后,睥睨而下。 白桃压根看不明白这让人退避三舍的眼神,将伞高举过他的头顶,覆盖在两个人身上。 只是停顿一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不到一尺。 “你这么高,给你撑伞很费力的!”少女语气里带着嫌弃,抬手拨开他沾着雨珠的碎发,“全都湿掉了!” 沈宴清冷冷地应答:“嗯。” 这把白桃气得直叨叨:“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不可以淋雨吗?生病之后不仅难受,药还很贵的!” “没有。”沈宴清语气冷淡,“不算贵。” 白桃一噎。 她倒是忘记了,他们两个人身份不同。这句话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才反应过来,或许重要的是前半句话。 家里人没有教他不可以淋雨。 啊……很荒谬。白桃僵了半晌,愤怒渐渐平息。 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及家人好像就提及了他的痛处。白桃知道他和家里的人关系不怎么好,但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这样淡薄。 “先、先回去吧。”白桃强行转移话题。 这时候他倒是好劝,肯走动了。但一动,便撞上了伞面。 沈宴清扯了下唇角,从她发愣的时候从她手中接过竹伞。 这下,白桃还得贴着他才不会被淋到。 “你会不会撑伞?”白桃忍无可忍,“侍卫都比你撑得好。”
第67章 坦白 撑伞的人当即停下脚步, 清冷的视线扫过来。 沈宴清不会多话,也不与她争辩,这种不说话的人在白桃眼里更容易吃亏。 “说出来不是责怪你。”白桃轻咳一声, 故作语重心长道,“是让你进步。” 少女抬起一只手臂, 挽上他湿漉漉的袖口, 催促道:“快走吧。” 青年的目光垂落,略带温热的手臂盘上来, 像是冬日里的热汤婆子。 沈宴清自从习武之后, 冬日里便不再用汤婆子取暖, 只记得小时候写完字手指头凉的无知无觉, 后知后觉手里抱着一个暖的东西, 周身都快活起来。 她的手臂自然比铜制汤婆子要软, 只是若即若离,让人不大高兴。 他视线怔怔,少女扬起清秀的脸颊,疑惑地问:“怎么了?” 只是一个停步,少女原本干干净净的衣裳上已经沾染深色的雨点。 青年蓦然抬手, 轻轻地捏住了她的衣肩。少女不明所以, 目光追随而去, 就看见自己的肩上晕开了一点水渍。 他手上沾着雨水。 沈宴清看到这一幕, 却慢慢地扬起唇角。 方才他淋了雨,满身污浊, 但她还是干干净净。而现在这样,似乎能将她也一起弄脏。 白润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宴清回过神来。 “要不我来撑伞?” 白桃试探性地想握住伞柄,然而他却没有松手。 她的手掌不大, 虚虚地盖在他冰凉的手上,反复试探着。 温热气息一点点侵入皮肤,青年视线幽然地扫去:“你想做什么。” 少女霎时收回手,看着他不太对劲的样子,决定还是不和他硬碰硬。 于是她弱弱提醒道:“我们已经这样在雨里站了很久了。”快点走吧。 雨点在这几息之间已经渐渐变密,清脆的声响在耳边清晰可闻。 沈宴清一面执伞,一面抬起头。 如果此时扔掉头上这把伞,两个人一起淋在雨里,一起满身污秽,她是不是就算是他的自己人了? “再淋下去,会生病的。”白桃心中一紧,再次开口。 然而,少女的声音几乎无法盖过雨珠敲打伞面的声音。 青年回神,视线淡淡,将伞骨一转,低头朝她道:“走。” 谢天谢地他终于有动静了,白桃心底嘟囔道。 一把十六骨的伞说小不小,只是将将地容下两个人的身形。 可是白桃的身高与他差了一截,风一吹,雨肆意飘摇起来,泼了她满脸。 白桃下意识地就想躲在沈宴清的衣袍之后,他的袖子长而宽阔,看上去就很挡风。 沈宴清瞥她一眼:“我身上有血迹。” 他不想让她靠得那么近。 呼吸无规律地落在颈侧,弄得人痒痒的,手上的袖子不时被人攥住,沈宴清连手臂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反正待会儿也要换。”白桃毫无顾忌地抓着他的衣袖,理直气壮地催促,“走快一点的话,到了长廊我就不会再拉扯着你。” 沈宴清斜她一眼。 两个人磨磨蹭蹭越过积水的小院,抵达长廊。 “终于到了。”白桃松了一口气。 沈宴清扫她一眼,面色沉静地将伞和长剑递给一旁的小太监。又抖了抖袖子,甩下来两条水渍。 “备热水。”他沉声吩咐。 小太监低着头恭敬道:“殿下,热水已经备好,殿下可以即刻移驾浴房。” 沈宴清向身旁的少女看去,后者正在用手将衣着上的水珠抚干,脸颊上带着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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