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读书是少了些, 只有日后好生教教了。” 李夫人一听她这口气, 也有些不高兴了。她自己的儿媳妇自己可以嫌弃, 徐氏怎能说个不好。 “读书么是少了些,倒也是个知情晓意的, 至少儿子能有个说体己话的人了, 过个一两年再生个孩子,甭管丫头还是小子, 它也是个热闹, 你说是不是?” 徐氏脸色一沉, 她方才可劲地安慰她, 她倒往她心窝子上插刀子了。这街里街坊的,谁不知道她儿子二十六七了还不成家。大伙表面上笑呵呵的, 背地里却拿她儿子当谈资。就连说儿子身体有毛病的话她都听到过。 “哎呀, 家里还有些事, 不聊了。” 她也不等李夫人回应, 便径自转了身,一路出了李家,留给李夫人一个别别扭扭的背影。 沈延一回家便见她耷拉着脸,找了几个当口想跟她说去齐家提亲的事,都把话咽了回去。 她这心情一不好,沈家便再没有爱说话的人。 偏偏她家的菜还费口舌,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饭,个个闭着嘴咀嚼,一顿饭吃得比往日还寂静。 沈延怕错过这顿饭,又没有旁的当口提这事,便放下碗筷,干咳了一声。 “父亲、母亲,儿子想请个媒人去提亲。 沈时中停下筷子抬头看他。徐氏手里一大勺汤哗啦洒到桌子上。 “你刚才说什么?”徐氏以为自己生了妄念。 沈延略有些赧然,不过他到底是二十好几的人了。 “儿子想劳母亲请个体面的媒人,去齐先生家提亲。” 徐氏一听这话,迅速将齐凤山家里的女眷过了一遍,他家的闺女早都嫁出去了,就剩一个老幺是男的…… 不对,上次听说那个柳青就住在他家里。 徐氏立时觉得五雷轰顶。 “儿啊,你……你让为娘的怎么说你?你即便是有那心思,咱们也不能娶个男人回来啊。” 沈延听得一愣,和沈时中同时看向她。 他有什么心思了? 好在,他转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母亲,” 他禁不住苦笑,“儿子有些事还未及告诉您和父亲。” 他便将语清这些年的事讲出来。 沈时中边听他讲,边忍不住审视他。 难怪他之前几次三番打听当年的事……年纪轻轻的,藏得还挺严实。 徐氏捏着帕子不住地擦眼泪,呜呜咽咽的。 “这孩子也太苦了……好好的要受那些个罪……” 她哭着哭着,转而有些恼怒,抬头瞪了沈延一眼,“你怎么不早说,让为娘白揪着心,我都担心你……” 沈时中觉得她这话也太离谱,便咳了一声打断她。 “当初你刘世伯为了不连累咱们,跟我商量了退婚。还有许多旁的事,刘家闺女大概还不知道,这些事若是不解释清楚,她怕是不肯答应。你倒是可以同你齐先生说,让他帮你澄清。” 沈延笑道:“父亲放心,那些事语清早就知道了。” 徐氏拭干了眼泪,觉得满天的乌云一下子全散了,浑身上下都那么来劲。 就那么一会的功夫,她不仅有儿媳妇了,还是她早就看中的姑娘。儿子到底还是喜欢女人的,她原该多些信心才是。 她好歹扒拉几口饭进去,便和父子俩商量六礼的事。 眼下虽是国丧期间,但她急着将这婚事定下来,等国丧一过,娶媳妇过门。 要定婚事,头一件事就是请个媒人上门去。说到这个徐氏有些头疼,沈时中这人向来寡淡,除了跟国子监的几个同窗走动得稍频繁些,跟旁人没什么来往,可他当年的同窗都不及他官职高,请他们的家眷去做媒人,倒有些委屈了刘家闺女。 沈时中略想了想:“请武定侯夫人吧,这闺女无依无靠的,媒人要体面些。” 徐氏看了他一眼。 说得轻巧,他原虽是阁臣,在朝中地位超然,与武定侯也常有来往,但他离任之后,跟人家来往少了许多,此时再让她去找人家,如何开口。 沈时中明白她的意思,将筷子一放。 “稍后我与你同去,定能请到。” ...... 武定侯夫人到齐家的时候,已是次日。 齐铮听下人说武定侯夫人正在家里做客,心就咯噔一下。 父亲与武定侯是有些交情,他也帮侯爷诊过病,但两家人走动不多。侯夫人突然到访,莫不是因柳青的事。 他是前几日才知道,柳青原是父亲的好友刘世伯的女儿,闺名叫语清。 这样说来,他早年应是见过她的。他年幼的时候父亲带他去过几次刘家,见过一个模样极可爱的小妹妹。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起来嘴边现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算年龄,应当就是她。 只是时隔多年,他和父亲救起她的时候她又狼狈又憔悴,他竟全没认出来。 父亲说刘沈两家早就定了亲,看沈延三天两头往这跑的样子,应当是着急重定婚事的。 上次他旁敲侧击地问柳青觉得沈延如何,柳青嘴上说得平常,可是眼里的甜蜜掩也掩不住,那时他便知道他恐怕是没有希望了。 他本是温吞惯了的,凡事不怨不艾,但这些日子也不禁有些怨天尤人。若是父亲肯早些帮他张罗亲事,凭着父亲和刘世伯的关系,说不定当年和语清定亲的便是他了。 心里虽难过,他却还是招呼下人去提醒语清做好准备。侯夫人说不定要见见她。明明是这么好的姑娘,不能平白让人瞧低了去。 下人得了吩咐往后院走,却正好遇到语清往前院来。 语清前几日便辞去了官职,之前是无可奈何,如今便没有必要伪装男人做官了。毕竟万一被发现,便是大罪。如今她闲适了许多,平日里看书、养花或是教珠珠识字打发时间。 她见齐铮站在院中,笑着和他打招呼,齐铮便让下人去忙,自己将侯夫人做客的事告诉她。 语清当年定亲的时候还小,对这些不了解,听齐铮这么说,先是反应了一下,脸上才渐渐起了红晕。 “哦......多谢师兄提醒。” 她腼腆一笑。 “......” 齐铮点点头。 他原想就此走开,却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 “师妹......你......你想好了么?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他得疼你。” 柳青一怔,随即笑了笑,眉梢添了一抹女儿家的娇赧。 “多谢师兄......我想好了。” 齐铮觉得一颗心被狠狠抓了一下。 他赶忙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快回去准备准备吧。” 说罢他便不再看她,拎着手中的铜壶去了书房,到了书房,低头看见铜壶,才叹了口气。 他原是想去厨房的。 侯夫人见过语清之后又去了沈家,好一阵赞不绝口,说这么好看又懂事的闺女真是不多见了,年龄虽是大了些,却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徐夫人一听语清答应,一颗心才稍微稳下来。 儿子实在耽误了太多年,她有种鸭子煮熟也会飞走的错觉。一日不把媳妇迎进门,她一日不能舒心,所以等到百日国丧一过,便开始张罗纳采的事。 秋风微凉,天清万里。转眼三个月已过。 沈延穿了身竹枝纹大氅,立在院子里看下人们拾掇纳采礼。 父亲和齐凤山商量好迎亲的日子后,他便没有见过语清了。 之前还能隔三差五地找个由头去齐家,如今竟不能了,只能掰着手指盼日子。 算一算也有十来日了。 他围着院子里两头拴在一处的鹿走了一圈,觉得没准还是能去看看她。反正礼法是订婚的男女成亲前不能见面,又没说一方不能看见另一方。 沈家的香草和鹿送到齐家的时候,语清正坐在炕沿上拿着小绷绣花。 师父在街坊里请了几位全福人到家里给她绣喜被,但新娘子还是要带些绣品到婆家去的,好在她虽然多年不碰针线,但苏绣的手艺还在。 飞针走线,彩丝相接,一只玉房金蕊的牡丹盈盈带露。 语清自己觉得还不错,举起来好好看了看。 槅扇一响,珠珠的一双小脚嗒嗒跑进来。 “有大东西!” 她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直放光。 “嗯?什么大东西?” 语清笑着抚了抚她的头。 “就是这么大的一个东西——” 珠珠说不清楚,拿手直比划,“前面有,咱们去看看吧!” 她说着就去拉柳青的手,使劲把她往外拖。 语清只好放下小绷,同她一起往前院去。 大门开着,院外两个陌生的小厮牵着一根缰绳,好像在努力要将什么东西拉扯进来。 柳青被珠珠牵着手,一路跑出大门外,见那几个小厮拉扯的是两头又高又壮实的鹿。 两头鹿大概觉得进了院子便出不来了,拼了命往外挣。 原来大东西是这两头鹿。 她这才想起方才经过的时候看见院门边还放着几小担红布包的草…… 真是不该跑出来看。 这分明就是沈家给她送的纳采礼。鹿者福禄长寿,香草则有贤明之意。 齐家收下纳采礼才算是正式答应了亲事。现在人家送礼的人才刚到,她一个待嫁的姑娘就急吼吼地跑出来看采礼…… “珠珠,那个大东西就是鹿,你在百兽图鉴里看过的。” 她说完便要带着珠珠回去,却觉出某处有双灼热的眼睛望着她。 她循着那目光找过去,见齐铮对面立着一个如松的身影,那人被齐铮挡住了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双干净的皂靴和竹枝纹大氅的一角。 她眼神往上一挑便撞进沈延暖融融的眸子里。 沈延和齐铮说着话,眼里却全是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她和他相视片刻,脸就红了。 他可真是的…… 语清抿着唇尽量不让它们翘起来,垂眸拉了珠珠就要走。 “嗯——我要看大鹿!还没看够呢!” 珠珠从没见过人和鹿较劲,赖着不肯和她走,还一个劲地说“要看大鹿”。 她虽是小孩,但使劲往地上坐,力气也不小,语清在门外拉拉扯扯的觉得更难为情。 沈延这边还应着齐铮,眼睛却一直留在她身上,笑意融了整张脸。 齐铮听见身后珠珠叫,回头去看才见语清为难,便让她先回去,珠珠他来看着。 沈延只好目送着语清进去。 虽然她也不理他,不过能看看她也好。 所幸,纳采之后问名、换鸾书一两日便可完成,而婚期是早就约定好的,只欠纳征送彩礼上门,一个月之后便可以娶她回家了 倒也能再忍忍。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迎亲~
第104章 或许只有男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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