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甩袖子往外走,柳青行了礼,低头送他。 他却突然转回身来瞪她:“还不走,你要在这陪他过夜啊?” “.…..寺里的师父说沈大人正处凶险,小人还是守在这比较放心。” 她是打算守一夜的,交给旁人她不放心。 “这事用得着你么,真当自己是……” 他本想说她真当自己是男人了,但转念一想,沈延应当还不知道她是女人。有这么个小美人在侧,他若知道她是女人,那岂不更是进水楼台! 他凭什么给他送此等大礼。 他便吞了那半句话,朝她一招手:“别废话,爷让你出来你就出来,他这里爷自会安排人守着,用不着你操心。” 柳青无法,这位是不容拒绝的。 她又看了榻上的沈延几眼,才随他出去。 可她刚将槅扇轻轻合上,才想起自己的绫袜忘了拿出来了。 那岂不是还躺在榻底下。 沈延若是看见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愣在那干嘛?走啊!” 五爷已经到了走廊尽头,见她没跟上,停下来催她。 柳青两手握在一起捏了捏,袜子的事也不能跟他说。 罢了,等明早来看沈延的时候再取回来吧,看他伤成那样,估计一时半刻也醒不了。 翌日,柳青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就直接跑过来看沈延。 然而禅房门口立着个挎刀的护卫,见她一来就抬了胳膊拦路。 “柳大人,五爷昨晚上吩咐了,您要是起得早没事干,就去找五爷,帮五爷整理整理那些歹人的供词。” 柳青嘴角抽了抽,他昨晚上居然就吩咐了这事。 不就是不让她进么,还说什么起得早没事干,她要做的事可重要了。 “......那沈大人醒了么?” “还没。” 那袜子的事倒也可以再拖拖。 “......那你们记得试试他的温度,给他喝些温水。” “柳大人放心,小的们会照顾好沈大人,柳大人您忙您的吧。” 照顾得好才怪,昨天他那么难受也没人想办法给他暖一暖…… 柳青到了五爷房外,才听说五爷自己还睡着。他的随从将她带到一间空禅房,交给她一叠供词,让她核对甄别,再整理成能呈上去的证词。 柳青仔细查验,发现细节上虽有些相左之处,但这两拨人的幕后主使却是已经清楚了。 …… 沈延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身上的汗已经出透又干了,虽然伤口还是疼得厉害,但是他觉得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身侧望了望,榻上并没有第二个人。他的手心里也没有一双软乎乎暖融融的小手。 好梦就是如此,做梦的时候有多快乐,梦醒的时候就有多失落。 他叹了口气,真就不该肖想那些不可及的东西。他来南京的这些日子真是太放纵自己了,日后再不可如此。 他手撑到榻上,想试着坐起来,然而上臂稍一用力就是钻心的痛。 他只得再躺下,却觉得手上挂上了什么东西,有些痒。 抬手一看,竟是一根柔柔长长的发丝。 这发丝方才应该就躺在他臂膀的一侧。 他的梦里,那个人就枕在那。 他捧着这根发丝,突然生出个想法。 会不会,那不是个梦?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的心就已经砰砰地猛跳起来。他随手从脑后取了根头发,将两根并排放到胸前的细布上比对。 他自己的那根漆黑而粗硬,另一根则是茶色的,细细软软的。 难道真有那么一个人,温柔地覆到他的身上来,以自身的热力让他取暖? 他心里有了期盼,就顺着这条路想下去。他在昏沉之际似乎是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胳膊,那痛苦来得太突然太真切,完全不像是梦里会有的痛。 他记得因那一下剧痛,他曾经稍稍有些清醒,模模糊糊地听到屋里两个人在说话。一个人声音粗沉,另一个细软。具体说的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但当时的感觉是,那个声音粗沉的在质疑那个细软的,后来还凑到他面前说他占了那个声音细软的人便宜。 他能占什么便宜? 难道那人是说...... 他忽然觉得身体里有股热流在涌动。
第51章 这件事实在有些异乎寻常。 他心里越是渴望, 越不容许有丝毫的不确定。如果这梦是真的,一定还有其它的蛛丝马迹。 他手撑着榻,忍着前胸的疼痛往后挪了挪,一直挪到肩膀能垫在枕头上, 让他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清榻上的一切。 薄衾掀起, 榻上干干净净, 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榻两侧的地板上也没什么。 他将腿放下去, 再扶住榻边的小几缓缓站起来, 顶着脑门上细密的汗珠, 又察看了榻的周围。 四处都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从云端狠狠地跌落下来。 摔得痛苦不说,还恨自己之前为何要爬到云彩上去。 他一直都对自己把控得很好, 脚踏实地, 清醒自持。尤其自那人远嫁之后, 他再如何难过也从未有过这种可笑的妄想。 他如今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一根发丝而已,说不定是之前的香客留下的。 他手撑得不稳,小几在地板上划动了一下,出了挺大的动静。 门外的护卫推槅扇进来,见他脸色很不好,忙过来扶他坐下, 问他要做什么。 “......没什么, 有样东西不见了, 方才在找。” “......哦,是不是这个?” 护卫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小的昨夜见它落在地上, 就帮您收起来了。” 他撩开衣架上沈延的外袍, 从中间那根梁上抓下一双绫袜交到沈延手里。 沈延手掌一展,见那双绫袜比他的小三圈都不止,便又即刻团起来收进手里。 “......正是在找这个,有劳了。” 那护卫点点头,瞟了一眼沈延被护膝遮住大半的脚。沈大人这么高大的人,脚只有那么小吗?倒是看不出了。 “既然您醒了,我去请方丈来给您诊脉吧,然后再让他们送些米粥来。” “......且慢,昨日我昏睡之时,有谁来过?” 那护卫略一回想:“就只有五爷和柳大人了。” 沈延一听“柳大人”三个字,心下猛地一动。 “那柳大人何时来的,何时走的?” “......好像是昨日傍晚来的,后来夜深了,小的随五爷来看您,那个时候柳大人和五爷一起走的。” “......”沈延默了半晌,“好,劳烦你了。” 所以那双绫袜的主人是柳青么? 可是就他在梦里的感觉,依在他身上的人必是语清无疑。 说起来,他本就觉得这二人十分相像。相似的身段、相似的眼神、相似的背影,甚至是相似的细小的习惯。 此外还有许许多多无法言喻的东西,让他无数次在柳青的身上看到语清的影子。 他早先以为这只是他的执念作祟,是他太想念语清,以至于无意识地从不相干的人身上找到关于她的一切。 但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来得蹊跷。 语清离开他已经五载,为何他从未发现有第二个人与她相似...... 再者,他早就怀疑柳青是女子,若她真是,仅凭下属和上司的关系,哪个女子肯做出这样的牺牲,为他以身暖身? 此刻,沈延觉得头脑异常清醒,心里却早已沸腾起来。 槅扇一开,昨日为他诊断的老和尚跨进门来。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是福泽深厚。”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沈延撑起身来行礼。 老和尚摆摆手让他别客气,又拿了个小枕给他垫手腕,搭他的脉。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施主底子很好,这伤应当是没什么凶险了,不过还请施主务必悉心调养,绝不可操劳。” 老和尚似是放心了不少,自己收了小枕,让沈延躺好。 “多谢大师,沈某自当谨记。” “老衲观施主脉象、气色,觉得施主本该再睡上半日,”老和尚笑道,“只是施主心中有事,才早早醒了过来。老衲虽不知所为何事,却也要劝施主一句。凡事由心而发,若过于执着,长此以往恐怕于身心不利。” “大师说得极是。”沈延苦笑。 柳青这事,虽然他一直刻意忽略,却真好像是积在心里的一块病。时日一久,越积越重。如今已经重到他不得不正视它,为它找一个解释。 “其实沈某确有一事,求大师开解。” 五爷事先查过此处的僧人,听说这位悟本方丈颇有些来头,是位得道的高僧。 他方才一下子看穿他有心事,想来却是并非等闲之辈,或许真能帮他指点迷津。 老和尚早习惯了别人提问,笑呵呵地请他但说无妨。 “大师,若是有两个人过分相似,如同一人,但这两人又是全然不相干的人,当作何解释?沈某见到其中一人,便总是会看到另一人的影子。沈某不想困在其中,求大师指点。” 老和尚略一思索:“其实施主有此一问,心里应当已经有答案了吧?”他的眼皮已经下垂,将眼睛遮住了些,眼中的睿智却丝毫不减,“老衲看施主必是心明眼亮之人,然而眼睛常会被表象所惑,心却能勘破迷雾,直抵根本。施主不妨从心之所向,随心而动,或可摆脱眼下的困境。” 沈延低头瞧了瞧被他摆在枕侧的发丝,沉吟了半晌。 “多谢大师指点,沈某似是有些明白了。” 老和尚和煦地笑笑:“施主不必客气,老衲还有些寺里的事,等一下我让我的徒弟来帮施主换药。” 沈延刚要谢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倒不必麻烦小师父了,沈某可以自行更换。” 老和尚觉得不妥:“……施主还是不要勉强吧,这伤口只是浅浅愈合,不可随意牵动,否则血气溢流,徒增痛苦不说,恢复起来还要多花费些时日。” “沈某明白,多谢大师提醒。” 沈延仍只是微笑。 老和尚见他仍没有请人帮忙的意思,先是怔了一怔,旋即有所领悟,不禁呵呵地笑了几声。 “善哉善哉,那老衲让徒弟把细布和药粉送来便是。” 沈延觉得被他看穿了,赧然谢过他。 很快就有个年轻的和尚送了两个托盘过来,一个里面放了白粥和馒头,另一个里面摆放着用于更换的细布和药粉。 沈延用过饭,又坐回榻上,将那盘细布药粉放到榻边小几上,又从枕下取出之前小心收好的绫袜,展开来看。 这绫袜在他一双大手里显得格外小巧,他灵机一动,将那双绫袜摊放到自己的脚上比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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