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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句还像是宋清野会说的话，但后一句，“再无瓜葛”，楚辞云说什么都不会信。 若真是“再无瓜葛”，为何追他数日。难不成只为说一句这么憋屈的话？实在不符合她的作风。 楚辞云轻笑：“她怕是巴不得与我不死不休。李郎君，假话说多了，小心把自己也骗了。” 李清臣敛了神色，走到车马前，不顾慕风阻拦往车板上爬，伸手去扒车帘。 他声音挑衅：“楚辞云！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暴露你的行踪，让你受官兵追捕吗？” 李清臣执意要上车，身形狼狈。 楚辞云见他这幅模样，朝慕风摆了摆手，李清臣便顺势爬进车里。 书信满地，乱布一团，上来的人也一身凌乱，倒是般配。 楚辞云见他踢开自己的卷轴踩上来，皱了皱眉。 “李郎君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别人查不到你的所作所为？我不找你麻烦，是没时间计较。而你倒是贴心，自己送上门来。” 李清臣微喘着气，额角流汗，闻言笑笑。 他弯着腰，双手交叉藏于袖中，一点点向楚辞云靠近，他笑意有些慑人：“巡抚难道不想知道她到底想问你什么吗？” 楚辞云静看着他走近，撩起眼皮：“李郎君满口假话，不知也罢。” “她让我告诉你啊……” 距离已足够近，李清臣蓦地张开手臂，扑向楚辞云，寒光闪过，他神色间尽是疯狂，“来看看我送你的大礼！” 匕首锋芒现出，李清臣张牙舞爪将楚辞云压制住，震得车厢都随之晃动一下。 楚辞云有所防备，堪堪接住这凶猛一击，而刀刃已直对着他眼睛，他握着李清臣手腕僵持不下。 “慕风！” 李清臣冷笑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慕风进来查看的那一瞬间，李清臣反握住楚辞云的手，掉转匕首方向，拉住他往身侧倒下，变成了楚辞云将李清臣压在身下的场景。 楚辞云眉心一跳，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抽不走自己的手，匕首已经被按着刺进李清臣胸口，黏稠的血液粘上刀柄，溅出一些，沾到楚辞云衣领。 李清臣格外大声地朝外喊：“宋清野！快跑……” 他蓦地睁大眼，对上楚辞云那双冷漠的双眸。 楚辞云握着刀柄，面容平静，手上却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捅入他心脏。 他连笑意都懒得再展开，手上沾了温热的血。 “唔！”刚才的自伤与现在的痛感毫无可比性，李清臣拼命扒着他手阻止，双腿踢蹬，尝试从楚辞云身下挣脱，却无济于事。 楚辞云握着刀柄，没什么表情地将刀刃继续深入。 李清臣的生命慢慢在他手下消逝。渐渐地，他双目失去神采，双手软瘫在地，再无生气。 而他那双漆黑眼珠却死死盯着楚辞云的方向，死不瞑目。 解决完人，楚辞云终于轻呼出一口气，松了手，他蹲在李清臣身边，略带怜悯道：“愚蠢。” 怎么会有人蠢到与一个十三岁就杀人的郎君玩命。 单凭暴露行踪一事，就够他死好几回了。 还偏偏想要拿命来诬陷他。 那不如诬陷到底吧。楚辞云毫不在意地想。 “郎君……”慕风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想问他家郎君有没有事。 地上一片狼藉，周边躺着一个死人，可他家郎君坐在其中，气质却清泠泠干净得像是局外人一般，若不是他手有鲜血，谁会将他与冷血的刽子手联系到一起。 慕风没来由地后背生寒。 身边骏马的嘶鸣声唤回了他的意识，他往外看去。 宋清野已经由远及近赶到车边，她利落地从马身上翻下，抬腿跨上马车，将慕风推开，火急火燎地看向车内。 “楚辞云！你没事吧？” 她目光却骤然凝滞在眼前场景中。 心跳好似都停了一瞬，她忘记了呼吸。 宋清野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场景，久久不能言语。 楚辞云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意料之中地看她现身，却淡然开了口：“宋清野，你看到了吧，我就是这般狠心的人。” “学不会爱。所以我们，就此别过吧。” “为什么要杀他？” 宋清野眼眶瞬间泛红，挂了一滴泪珠。 那滴泪珠差点让楚辞云心软，他心里揪疼，却安静道：“他有罪，该死。” “所以我也有罪，我也该死？” 楚辞云张了张唇，不知从何作答，眼中不解。 宋清野几乎没流过泪，此刻却像泪阀被打开了一样，眼泪簌簌直掉。 “我和他在你眼中就是低贱人。想杀就杀，想救就救，想骗就骗……” 可是不管她眼泪怎么掉，宋清野面上却始终没有表情波动，像冰块一样。 她弯下腰将李清臣的尸体抱起来，手遮住他的眼睛，帮他闭目安息。 陪伴她一年的恩人就这样死在她眼前，同时，她好不容易想爱的那个人在此刻告诉她，不要对他动心，不要爱他，放过他。 生命的鸿沟摆在她面前，宋清野再一次意识到，她从不了解楚辞云。 她只看到楚辞云想展现给她看的那一面，从未真正进入过他的世界。 差距难以跨越，悲从中来地，她失语、憋屈、无处发泄。 太过痛苦。 宋清野抱着李清臣尚存有余温的身体，脸埋进他怀里，无声哭忪起来。 只有从随着哭泣而颤动的肩膀中能窥出几分她此刻的失态。 她哭得楚辞云不知所措，心跟着她一下又一下地疼。 他想将她抱过来，手隔着空气停在她身后，迟疑不下。 楚辞云垂眸看向地面上一封封陈述着紧张时局的信件，静了良久，终是沉默地收回了手。 宋清野还在哭，手臂擦着泪，楚辞云却安静地坐在一旁，无声看着她。 一句安慰、一句承诺，都没有办法说出。 他想，一开始是对的。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开始。 他不该去打扰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清野哭声渐小，她止住哭泣抬起脸，麻木地擦泪。 楚辞云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终是忍不住向她递去一块巾帕。 却被她一手拍开。 她咬着唇不让眼泪往下掉。 李清臣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宋清野思绪远飘，回忆起刀石寨那些对她很好的人。 她怎么对得起他们。 宋清野看向楚辞云，眼泪滑落。 “是我害死了他。” 楚辞云沉默地摇头。 宋清野却抱起李清臣躲开了他的注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将尸身抱出马车，一向挺直的腰背在此刻好像压有万钧，悲痛沉重。宋清野沉默地离开了。 一片静默中，他们再一次分别。 这大抵是世间一趣事：某一天一个混蛋突然开窍懂了爱，却爱上了一个比她更狠心的坏蛋。
第109章 “吾不见青天高, 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唐·李贺《苦昼短》 * 一年时间匆匆过去, 秋去冬来，雪覆千山。 幽州与北疆交接之处，漠河结冰, 群山峻岭白雪皑皑，鹅毛细雪纷纷扬扬，催人命的寒。 远远望去, 天地上下一片洁白，而冰面上正在厮杀的两支军队看起来就像是蝼蚁一般， 两边人数并不多, 看起来就像是平常的打闹一般。 两国交界之处, 北疆军队时不时就跨界来搞几次偷袭，故意引起战火，挑衅幽州军，却每次都被逼退回去。 看似是白费功夫、闹着玩的行为，却可以削弱幽州军队的戒守意识。 因这般小打斗伤亡损失太小, 不足以挑起战火，次数多了，边界的防守军便逐渐不重视起来。 今日却不同。 防守军一改往日随意应付的不作为之态, 士气高涨，与北疆人浴血厮杀。 比往日快了一倍的速度解决完偷袭的军队。 这支防守军的佰长朝前头一身甲胄的年轻女子站好军姿，朗声汇报：“报告将军！敌军已全部处理完毕！” 在边境值班的防守兵多是得不到晋升机会的小卒，今日见到将军军衔的人, 不管是出于好胜心还是事业心，都希望自己能表现出众, 给大人物留下好印象。 是故这群士兵很快列队，整齐地站作一排，以最好的风貌面向这位女将军。 女将军手握长.枪，脚踩尸身，她面容清秀，双眸微亮，身姿英挺，正是一年前选择来幽州为将的宋清野。 女将军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在第二排最左侧那士兵的身上停顿了一下。 他垂着脑袋，一身颓唐气质与身边昂首挺胸的将士完全不同。 宋清野微勾唇，淡然移开目光，吩咐道：“把此处清理干净就可以回去了。” 佰长英姿勃发，朗声应道：“是！” 将士散开后，宋清野朝佰长招了招手。 后者会意，一路小跑到她身边，恭敬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宋清野一边拔出插进敌人尸身的长.枪，一边道：“跟你要个人。” 她从地上捧了一堆雪拭去枪头的血迹，往外走了一步，稍微抬起枪杆，红缨轻甩，枪刃便指向刚才的那将士，“他。” 佰长愣了一下，随着她的指示看向那不起眼的士兵，“程，程肆那家伙啊。” 他想不明白这个刚来此处不足一月的家伙是怎么勾搭上宋将军的。 但一对上女宋清野那像鹰眼一般慑人的双眸，佰长藏住内心疑问，不敢多话，但回复道：“明白！您等一下，我这就让他过来。” 宋清野抱臂环胸，嗯了一声。 她在这里待了一年，学习了很多东西，也知道如今的朝堂局势。 比如她知道一年前那场宫变的真相并不是世人所传的太子杀父夺位，而是程肆为父报仇，手刃先帝。 而且自那之后程肆便销声匿迹，有人说他自尽死了，也有人说他被人藏了起来，宋清野却意外在一月前的军中演练中看到了他的身影。 那时程肆已经上过几次战场，初露头角，从最低级的步兵做成了百夫长。 宋清野查他，发现他从军用的是伪造的假身份。 是谁在暗中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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