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黑色身影席卷过来,朝纪堇一耳边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除去那——楚相公子,楚辞云。”他的声音很低,语气很慢,像是凌迟一般,单凭说话就能把那人杀了。 宋清野浑身一颤,大脑轰地一下麻木起来。 她一时忘记了怎么回复,只茫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属下领命。” 之后阁主说了什么她听得不甚清晰,按例接过一份刺杀对象有关情报后,宋清野极力控制着自己走出重光殿。 她其实没什么感觉,她的心是空的,不会痛不会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任务时她的脑子也空了。 让她很难很难思考,只想发呆、放空自己。 宋清野有些,不知所措。 — 莫听澜一直在殿外等阿姐,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 少年笑眯眯在她眼前晃悠,“阿姐?” 宋清野没有理他。 莫听澜眉头微皱,“阿姐,你不对劲,你这次任务是做什么?” 宋清野方舍得看他一眼,“少管。” 她从莫听澜身边经过,身后人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轻车熟路地从她袖中摸出一个信封。 宋清野皱眉,终于被他收回了一缕魂魄。 转身却见少年已将信封拆开,长臂一展,那一张青年画像就随风飘扬在日光下。 明媚日光,薄翼娟纸。 画中的青年五官描绘得精细无比,梁冠墨发,俊逸轮廓,挺拔山根远山眉,桃花眸子点珠唇,一丝不差地精致刻画在他脸上,如谪仙一般,迎着日光让她眺望。 画中的他一身月白色锦衣,手上拿着一支漂亮的羽箭,在一群贵男贵女的围观下,动作停在投壶时的那一刻。 青年身姿如松,皎皎如月。 那应该是一次贵族宴会上做的画。 宋清野看着画像,心脏猝不及防地怦怦直跳,那隔着漫长岁月的不甘与恨朝她迎来,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心脏。 她听到莫听澜的声音:“兴武二十一年夏,永嘉郡主府,生辰作。”
第18章 长安有传闻:永嘉郡主与楚相公子总角之交,日久生情,郎才女貌,实为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永嘉郡主迟迟未嫁,是在等楚御史擢升高位,好将她风光地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入府呢。 可若问起要等楚御史升到什么高位才娶妻,又没人敢回答了。 谁让这两位长安最负盛名的世家郎、皇室女到了嫁娶年龄却都未成亲呢。市井百姓便充分地发挥他们想象,将这两位神仙一般的惊艳人物编排到一起,尽情撰写他们之间九曲回肠的爱情故事,流传长安处处街巷,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饭后谈资。 哪怕是在千里之外的荆州,宋清野也略有耳闻。 她被派任务那一天,意外受到长公主殿下传召。 风华依旧的长公主殿下对养女一事只字不提,只交给宋清野一个小宝盒,说这是托她带给永嘉的生辰礼物,还嘱咐她严加保管,不得泄露。 除此之外便无事交代,长公主示意她离开,宋清野不得不主动提了一嘴:“敢问殿下为何要收我为养女?” 宋清野一直提防着呢,只是长公主没有动静,她便静坐以待。如今她要去长安,却突然得到长公主召令,事出有变必有鬼,宋清野不得不防。 长公主似乎早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轻轻松松给出答案:“我唯一的女儿远在长安,”她顿了一下,眉眼中流露温柔,“她会在另一个地方组建新的家庭...回不到我身边了。” “我知你性子纯直,便希望我老之后啊,你能陪伴我左右。” “也算是弥补了不能陪在女儿身边的遗憾。” 她话中意思便是允许宋清野日后摆脱杀手身份做回普通人,享受长公主府的惠泽安度余生。 若是普通杀手听到这话定要感激涕零一番。 而宋清野内心毫无波澜,只在想:处在高位的人就能随意掌握别人的一生了吗?长公主说得如此自然,是他们惯来的行事风格吧。 可宋清野没有被当做鱼肉、任人宰割,还要感恩戴佛、拜谢刀手的自贱习惯,宋清野只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告辞离开。 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清醒地分辨这些是非好坏。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楚辞云跟她说起那个关于自由的想法时,自由二字便深深烙印在她心里,并且随着时间积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根深蒂固,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宋清野也一直在为自由让自己变得强大。 楚辞云给不了她的自由,她会自己得到。 — 风雨欲来,暑热难却,宋清野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疾行数日从荆州赶到长安,花了五日时间。 莫听澜没有宋清野那般着急,便慢悠悠行在后头与她差了几日距离——他知道宋清野唯一的任务失败是在长安,那日又见她神色有异,担心她安危便请令随行。 莫听澜事先告知她在长安的据点,好让他有知道她消息的地方。 — 宋清野一路赶来可以说是片刻未歇,导致她一进城便找间客栈要了热水,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臭烘烘的衣服换下来,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可当她拆开那一路赶来从未打开过的包袱时,瞬间被包裹里绚丽多彩的衣裳刺痛双眼。 宋清野满脸问号地拎起一件女子衣裙,丢在桌上,然后颇不死心地继续翻找,一套套设计精美搭配妥当的衣裙翻出,而宋清野原本包袱里带的玄色武服早已不见,她唇边逐渐勾起冷笑:齐月明,你最好在荆州等我回来。 她就说分别时月娘怎么会突然说耳坠不见了,让她帮忙找,原来是搁这等她呢。 宋清野习惯将贵重物贴身而放,是故包袱里放的都是衣物之类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又一路风餐露宿,从未打开包袱,导致她一直没有察觉。 宋清野抿唇,无奈地从这些衣物中挑出一套不那么轻薄的来,开始她的沐浴大业。 她赶了这么多天路,早就累了,实在没心情计较这些。 但宋清野仍是想吐槽一句:月娘太给力了。为了多塞几套衣裳,放的都是极轻薄柔软的衣裙,真是生怕她夏天热到。 — 宋清野换了身浅蓝色的对襟窄袖软烟罗裙,有力量的薄韧肩臂掩于柔软罗衣下,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被月白色腰封束着,一身罗裙将她的野兽气息隐藏,身姿窈窕,纤腰酥.胸,让她看起来与江南清秀娘子无二差异。 但她仍是不太满意地看着镜中自己,总觉得缺了什么。 忽而她灵机一动,转身去搜罗那包裹,果真找出了一堆玉饰流苏、粉黛珠钗等精巧玩意儿。宋清野挑眉:月娘真是太棒了。 虽说她不常作女子打扮,但被迫经受月娘和听澜四年多时间的审美熏陶,宋清野也有自己的衣品风格。但凡她觉得不好看,是断不会穿出去的。 而宋清野眼光毒得狠嘞。 她为自己略施粉黛、绾上珠钗,打扮得淡雅精致,才满意地看着镜中美人儿,褐眸带笑,持剑离去。 — 永嘉郡主府在靠近朱雀门的兴道坊,离宋清野所在很近,但她还是先去了趟平康坊北曲一家唤作满庭芳的妓院,也就是听澜说的据点,留了口信。 平康坊,真正的长安不夜城、红灯区,位于宣阳坊正北面。 而宣阳坊北街正是楚相府邸所在。 宋清野知道。 她骑着马,头上戴着一顶帷帽,慢悠悠从坊市口经过。她身侧的围墙后面便是楚府一隅。 宋清野不自觉地抬眸,往房檐看去,只看到围墙后边的榕树叶随着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琳琳波光。 她远远打量着楚府内那座建有两层高的楼阁。她记得,楚辞云的院子就在…在楼阁东面。 宋清野找寻着,骏马一边行到街道转角,朱檐灰墙,宽阔平地,她因为靠近楚府而在左侧驾马,看不见的转角后面突然出现车轮声,让她肩膀颤了一下。 车轴飞转,轮声辘辘,宽大的马车猝不及防地迎面驶来,宋清野座下骏马被惊到,长鸣一声,不顾情况地向前冲去。 眼看着两匹马相撞,宋清野急忙勒绳,控着马儿前蹄上扬,她夹紧马肚保持平衡,遮掩面容的帷纱飞扬,清丽容颜上没有一丝惊惧。 宋清野潇洒利落地控制住马,扶正帷帽,就听到那马车内传来声音:“慕风,可是撞到人了?” 青年人的声音要比少年时沉稳许多,但仍那么温润干净,好似天上白云轻软。 他的声音这般好听,便让人不由自主对他的面容浮想联翩,定然是矜贵的、漂亮的、不俗的。 宋清野呼吸放缓,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马车门窗。 “敢问娘子,你没事吧?”慕风跳下车来赔礼。 这等小事断是用不着车内郎君处理的。 宋清野隔着帷幕,淡淡看他一眼,不吭声,收紧缰绳调转马头从他身边经过,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慕风:“娘子?诶!娘子!” 今儿崔夫人亲手下厨,搞了一桌丰盛美味,喊楚怀远父子回府吃饭。楚辞云顺母亲的意,回得早了点,但手上仍执着未看完的公文。 他未听到女子回应,只听得马蹄声起,不由挑了挑眉。 一卷公文撩开竹帘,艳阳高照下,骑着高头大马的纤细娘子从车边经过,浅蓝色罗裙与风共舞,帷帽被吹起一面,娘子那精致的、美丽的、熟悉的眉目入眼,楚辞云一下睁大眼,极安静地看着她经过,手中紧攥的公文却再未放下。 他眼神定格在窗外,不舍得移动,直到那抹身影消失、马消失、马蹄声消失,才轻微地眨了下眼睛。 他垂下脑袋,手上公文是再也看不下去。 车外慕风唤了好几次,他低声应了,马车才继续行驶。 — 宋清野从一开始的缓行到越来越快的纵马疾行,她从人群中飞掠,极惊险地避开路上行人,直往郡主府去。 她全身肌肉战栗,只有靠策马奔腾来对抗那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的紧张刺激,纾缓自己的躁动情绪。 在没遇到他之前,宋清野觉得这个人可有可无。 在遇到他之后,宋清野唯一的想法是——得到他,死也要得到他! 不然她怎对得起那如雷心跳,不然她怎对得起一遇到楚辞云就兴奋起来的浑身热血! 宋清野要得到他,至死方休! — 永嘉郡主府 宋舒妤本预算着宋清野要过两天才到,在琴室练琴时管事来报她还惊了一下。 但她很快安排下去,从容地整理妆容,亲自到门口迎接这个远道而来的“新妹妹”。 和她想象的一样,宋清野依旧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前来,只是那一身女郎装扮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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