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负手而出,看向陆绻问:“这已是第四间寺庙,陆大人预备带谢某再绕几间?” 陆绻顿首看向谢怀:“谢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以为是陆某故意为之?” 谢怀嘴角微微勾起,也不否认只是道:“若非谢某来,这人应当不大难寻,是谢某人耽误了陆大人的功夫。” 陆绻蹙眉,眼里带了几分不悦,绻了绻指尖深深看了眼谢怀道:“谢大人不妨直言,你若有怪,大可与陆某去面圣!” 谢怀闻声也不生气,夕下的阳恰正好打在了他的脸上,和煦又温和,只是那眸子却冷得很,陆绻这才瞧见,谢怀眼中有一颗痣,恰在瞳孔旁,此刻一瞧,略透着几分诡异。 谢怀忽然道:“陆大人为了旧爱,当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陆绻神色一凛,身子一滞,高声喝道:“谢大人!” 谢怀嘴角微微一弯,见他不承认,向前一步,捏了捏指尖好似在掐算:“是唐家的姑娘对吧。” “陆大人,谢某应当很有诚意了,陪着你饶了这一日,算是将戏都做全了,就是圣上那里也都好回话了。” 为官数载,陆绻对这位谢大人一贯没什么印象,至多也只是在上朝的时候擦身而过,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人深居浅出,一心扑在天象算卦上,与人也没什么交际。 陆绻摸不清楚他的来意,并未放下忌惮,只是开口问:“谢大人到底要作甚!” 谢怀恍若未闻,只是凯凯而谈道:“回去即可回禀圣上,只说这人有些道行,竟能先一步窥算出朝廷动向,如此也能叫圣上深信不疑,有我作证,圣上当不会再怀疑!” 陆绻抿唇,只是看向谢怀。 谢怀话说完了才看向陆绻,解达他的疑惑道:“如你所见,我在帮你!” “为何?” 陆绻这回并未在否认,他眼里闪过惊讶。 谢怀闻声看了眼天,此刻日头落下,天空零散出现几颗繁星,他长吁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天要变了!” 陆绻听出了画外音,有些惊愕:“仅仅是为此?” 他对星象之事一窍不通,虽知道人命天定,但也知晓事在人为,但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不然也不会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举。 他们做的这事,落在谢怀眼里,该是对上苍毫无敬畏之心的。 谢怀闻声只是挑了挑眉头,一脸认真道:“这还不够?天命所向,既是人理天命所向便是大伦,人人皆该臣服” 谢怀眸光一凛问:“怎么,陆大人这是不信谢某?” 陆绻神色有些复杂,这突如其来一人,要他如何能信? 若是旁人,陆绻定然呵斥他胡言乱语,而后拂袖离去,只是谢怀与旁人却不同,谢怀此举便犹如是天降一员大将,让他在孤立无援的朝堂上,有了依傍。 而且,圣上尤其信他。 他抿了抿唇忽问道:“这天如何变?谢大人当真参透了?若是天象再变,你可会随之倒戈?陆某人是拿身家性命在赌,那谢大人呢?” 谢怀嘴角勾了勾道:“已尘埃落定,不会再改,若非如此,谢某人也不会多管闲事,亦拿着谢家满门以及圣上信任做赌!” 见他信誓旦旦,陆绻心下不免震撼,他神色复杂问道:“四殿下当真熬得过去?” 谢怀却是摇了摇头道:“四殿下已是将死之人,无福皇位宝座!” “不是四殿下!”陆绻惊愕一声。 “有何惊讶之处,四殿下虽贤,但命实在算不得多好!”他顿了顿又面露惋惜道:“四殿下现今如何,陆大人不是因当很清楚吗?” 陆绻心里掀起惊涛瀚浪,谢怀这欲言又止,似是在宣判四殿下命将不久矣。 他确实知晓四殿下现状,且除却圣上,这事只有他一人知晓,近期四殿下病势频发,好几回都是险些从鬼门关救出来,为恐让孟鹤之心生却意,这事他亦瞒着一句未说。 但见谢怀这神色,因当确实知晓,见此,他不经重新审视谢怀。 四殿下若死...... 他心中一骇问:“莫不是二.....” 谢怀却是摇了摇头直接打断道:“若是二殿下,我何故忙活这一趟,该是帮衬着二殿下来对付你们了!” 陆绻眼露困惑,谢怀却不愿解惑,负手下了台阶边走边道:“走吧,带我去见见那位“高人”。” 说这话时,他语气上扬,带了几分揶揄。 陆绻也不再勉强,钦天监的人,最好装神弄鬼打哑谜,他也并未即刻答他,只是站在石阶上俯视谢怀问:“你想要什么?” 谢怀闻声觉得好笑,耸肩道:“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只是顺应天命,该要什么……”说着他指了指天道:“它自会与我回报。” 眼见着天色将黑,谢怀不欲再耽搁,上了马车道:“我总归要叮嘱些他,莫要被圣上瞧出什么来,届时你我都要被牵连。” 陆绻抿唇,没言语便上了马车。 而后敲了敲门框对着外头的直存道:“去月戒寺。” 直存应了一声,扬鞭而行,身后侍卫皆都追随而上。 孟鹤之这回病下,便是一夜未醒,唐霜就这么守在床榻前,却未见他睁开下眼眸。 一旁春织瞧不过去开口道:“姑娘,咱歇歇吧,您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千万保重身子!” 唐霜闻声回头,有些疲累的捏了捏额头问:“姚七那边怎么说?” 春织上前递了碗参汤开口道:“那边他会仔细看着,必不会叫老爷子发现,他还叮嘱奴婢,切记要看顾好姑娘。” 唐霜点了点头,眉间的愁绪散了几分,恰此刻夏添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少夫人,孟家老宅来人了!” 唐霜问:“是谁?” 夏添顿了顿,看了眼床榻上昏迷的孟鹤之才道:“是……老爷。” 也是因着他亲自来,夏添才没好将人赶出去。 春织眼下最见不得唐霜受累,往她身前一挡住道:“你直接回话去就是了,瞧不出来主子很累?” 春织半带着气性开口说道。 夏添有些尴尬道:“小的自然知道,只是……” 唐霜瞧出不对劲来问:“出了什么事?” “孟廊之失踪了。”夏添道。 “老爷约莫是为了这事来的。” 失踪? 唐霜眨了眨眼睛,与春织对视一眼,她轻笑一声道:“你不是为了孟廊之来兴师问罪?” 春织神色一紧忙道:“姑娘,那咱更不能去了!您这身子如何经得起折腾。” 转而对着夏添埋怨道:“你真是糊涂!这样的事怎敢惊动姑娘,若是叫姑爷知道,定是要扒了你皮!” 诚然,孟鹤之若是醒着,这事自也闹不到唐霜跟前。 夏添也有些为难,也有些害怕,有些后悔不当没禁住许管事的恳求,转身便要回去说话,唐霜却忽然叫停了他。 “我去瞧瞧,我恰也有事要问问他。” 说罢回身掖了掖孟鹤之被角,转身便离去。 客厅 孟文轩如坐针毡,时不时抬头观望,身边的茶都不知添了几回了。 许管事安慰道:“少夫人是个知情晓理的人,定会来见老爷的。” 孟文轩闻声微微叹息,神色有些难看。 直觉有些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猛然胎抬头看去,正是素步款款的唐霜,愣了下又坐了回去。 整了整自己衣衫,见她进来便道:“你来了。” 唐霜只是微动嘴角,躬身喊了一句:“公公安好。” 唐家教出来的女儿,礼数上确实不容人指摘,不过这会未等他答,唐霜已经旋即坐下。 “公公来此,是为二公子来?”唐霜眼眸清凉。 孟文轩话哑在了喉咙间,本想质问的话到了嘴边,见她这个态度,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须臾半晌问:“是你与他说的?” 唐霜并未否认,对上他的眸子道:“他诋毁我夫君,那我便叫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个东西。” 孟文轩舔了舔唇道:“便是如此,你也不当什么都说……如今家宅不宁,他又失了理智不知去向,若是出了事……” 唐霜未等他说完,直觉开口打算:“他辱我夫君是疯子,公公这意思是要我忍着?“ 她眸子冷得可怕,轻嗤笑一声:“唐霜实在没有公公这度量,什么事都能咽得下。” 她这意思便是在讥讽他带绿帽的事。 孟文轩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孟廊之便是侮辱,也没什么,毕竟是个读书人,能说设么难听的话,虽知道他知晓孟文轩的底细,但那份关系没撕巴开,他与孟鹤之便就是亲兄弟,怎么也不至于太过重伤,应当知晓轻重,却没想到,孟廊之竟然全不顾及。 他来这一趟,本想找个说法,却更像是偏颇,反倒是往她们心口戳刀子。 如今在被唐霜明面上一讥讽,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虽想摆正姿态,可在唐霜面前他却实在端不起来。 他到底是低下了头道:“我来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问问清楚,你莫要往心里去。” 唐霜闻声神色有些复杂,她能瞧出来孟文轩是有意缓和关系,忽然也不会弯腰至此,可有些事,哪里是靠弯腰便能修复的。 孟文轩左右看了一眼道:“他呢?还是不愿意来见我?” 这么些时日;孟文轩面上的萧条之色几乎遮掩不住,话中也多显寂寥。 唐霜道:“他发病了。” 这话一落,孟文轩猛然一惊,站起身来道:“你可有伤到!” 他的眸光立时便往唐霜的小腹瞧去,并未即刻开口闻讯孟鹤之如何。 唐霜眯了眯眼睛,方才有些松动的心便又坚硬起来。 想起还在榻上躺着的孟鹤之,她心口涌起一抹不平来。 她问:“公公就不问问夫君如何?” 孟文轩显然一愣,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来,咳嗽了一声方才追问道:“他如何了?” 唐霜越发觉得孟文轩落此下场分明也是活该,她懒得再与他耽误时间,直言道:“公公,儿媳有话想问你。” 孟文轩见她神色认真,点了点头道:“你问。” 眼下孟家也再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唐霜道:“我听孟廊之说,婆母进门前,病事并未时常发作,甚至你都并未发现?” 提起贺氏,孟文轩脸色有些字微漾,显然是不愿意提起,但见唐霜神色,只得干巴巴道:“是如此。” 顿了顿又道:“若非存心瞒我,也不至于会很生出这样自己的事。” 唐霜却只当没听见,反问道:“既那时都能瞒住,何至于婚后如此频发,高氏那时不是一直以姐妹相称陪在婆母左右,她那时就不知道?” 孟文轩闻声身形一滞,下意识就像否认,可话卡在喉咙间,就是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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