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莳锦点了点头,去到榻上,开始翻手中的话本子。 其实这些话本子早已被她翻遍了,只是除此之外确实也没有其它消遣的事可做,针黹刺绣她已试过,实在是拿不出手,至于其它,也就更没有让她有兴趣的事了。 夏莳锦就这么侧身靠在软软的引枕上,翻了几十页后却还是没有困意,此时夜已深更,她又朝窗牖的方向瞟了一眼,也不知外头的雪势如何了,院里的地上是不是已堆了厚厚的一层雪? 正巧这时,“啪啪”两声响起,与先前风雪撞击窗户时不同,像是有人将石子砸到了窗牖上,又很快落到地上。 这下不只夏莳锦警惕起来,搁了手中的话本,就连水翠也起身握住先前竖在榻前的那根木棍,铜铃似的一双眼瞪着窗户,做警戒状。 “该不会是贺畜生真的又来了吧?奴婢去将武婢唤来!”水翠小声说着,便趿上鞋子下了榻,往外间去叫人。 夏莳锦虽则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那晚的阴影仍笼罩在心头,贺良卿这人的举止早已超乎了她的想象,她也不能以寻常人度之,是以此刻的心的确也有些许悬着。 就在水翠出屋之时,那窗子又响了一声,比先前还要清脆,似是投石子的人已近到了窗前。这叫夏莳锦心中一震! 她略有几分慌张地起身下榻,抱过被水翠放在一旁的那根棍子,蹑手蹑脚上前。快走到窗边时,她先给自己撞了个胆儿,扬高了声量掩饰内心的慌张:“谁?!” “我。” 沉稳淡定的一个字从窗外飘进来,夏莳锦绷紧的心头骤然一松,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一副极不理解的样子。 这时水翠已带着几个武婢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一个武婢上前开窗,其余三个则举起刀枪棍棒,面带杀气。 夏莳锦开口说了句“等等”,然而却是迟了,窗牖已然洞开,修长的男子身影顿时映入眼帘,水翠及一众武婢皆惊呆。 “太、太子殿下……” 外间的大雪初停,一轮玄月高挂天际,将檐顶和地上的雪映出一片圣洁的清辉来。身穿霁青锦袍的男子,披着一领玄裘立在雪地上,注视着屋内的情景。 依照大周朝的老例儿,打从官家赐婚的那一日起,太子就不能私下再约见未来的太子妃,若是两人私下里见了,不管谁起的头,最后受人指点非议的必然都是女子。是以这许多日以来,段禛都在艰难忍耐着。 然而今夜落了雪,东京的初雪,却叫他再也忍耐不住了。 若在平时,段禛大可等天亮后再来约夏莳锦外出赏雪,可既然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便只能趁夜前来。这个时辰见上一面,是没有人会知道的。 可段禛却没想到,像以往那样拿石子轻叩了两下窗,竟引来这般兴师动众的场面。 一双剑眉微拧,他扫视一圈水翠并那几个杀气腾腾的武婢,最后目光落在手里犹握着棍子的夏莳锦身上,“我只是想来陪你赏个雪。” 夏莳锦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水翠则赶紧拉着几名武婢行礼后,应景识趣的退下,生怕惹恼了太子殿下。 一时间只剩下段禛和夏莳锦两两隔窗相望,夏莳锦迟钝地发出一声:“哦”。 段禛唇畔淡出温软的笑意:“多穿些。”便转身走去门前等她。 水翠这里早已为夏莳锦准备好了轻裘,给她披上身,又匆匆通了几下先前躺乱的发。 眼下段禛就在门外等,夏莳锦自是没有时间再去梳妆,只得如此披散着长发出了门。抬眼便与段禛的目光触上,他面上笑意未减,抬手去握她的手。 起初夏莳锦以为他是想牵自己的手,面上还有些泛赧,等一个暖烘烘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八角的黄铜暖手炉,这才明白段禛竟是准备得如此充分。 “给了我,你不冷么?”她微抬着目光,认真问段禛。 段禛也未答她,只是将手抬高,摸了摸她的右脸颊,显然是在告诉她:瞧,他的掌心有多热。 夏莳锦才憋回去的赧色,顿时又蔓上了耳根儿,染红了一片,也将头低了下去。 多日不见,她也说不清这是生分了,还是某种异样的情愫在作祟,令她一见段禛就有些脸红心跳,仿佛又回到了初识之时。 只是那时她是被他吓的,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 外间雪已停了多时,可风里杂糅着雪末子,扑到脸上泛着丝丝寒意,夏莳锦裹着轻裘,身上倒是不觉得冷。段禛转头见她才站了一会儿便脸颊泛红,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被他牵着一只手有些害羞,便干脆拉她进了亭中,又吩咐水翠煮了一壶姜茶来暖身。 两人就这么坐在铺着厚厚棉垫的石墩子上,手里抱着热腾腾的姜茶,赏着院中的雪景。 “母后说大婚之前你我不宜见面,故而这些日子我便没来找你。”段禛缓缓开了口,清浅温雅的声音穿透这雪夜,带来一丝暖意。 “那你今晚为何还是来了?”夏莳锦转头看向他,悠悠问道。 段禛也侧过脸来同她对视,俊目澈爽,透着诚挚:“今冬的第一场雪,若不来陪你一起看,便会成为心中的憾事。” 夏莳锦不由弯了弯唇角,略微向外倾了倾身,信手在美人靠上一扫,便掬起了一小捧雪,眼中流光莹动:“雪可不是拿来看的。” 段禛这厢还没琢磨出她话中的意思,就见她突然将手一扬,那捧雪便兜头降在了他的身上! “是拿来打的!”夏莳锦狡黠一笑,心虚地起身与段禛拉开了些许距离,防着他的反击。 原本段禛只是想陪她来看看雪说说话,可小娘子的好兴致倒给了他个猝不及防,刚刚那一下虽是出乎意料,他却也不是躲不开,可他偏偏就要生受着。 之后便将素日里的沉稳抛开,抓起雪来同夏莳锦打作一团。 夏莳锦招招都是用了力道,又将雪球团得紧实,段禛偏偏还不肯躲,一下下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挨到身上。 然而等他反击之时,却是手下留情了,那雪松松一团便扔出去,砸在夏莳锦的身上也不疼,瞬间散成雪末子,只是一阵冰凉。
第120章 报复 两人在院中玩雪打闹, 不时发出嘻嘻哈哈的动静,屋里水翠跟着傻笑,四个武婢也不时被逗笑。 “来侯府之前, 就是打死我也不敢想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太子,也有这样浪漫贪玩的一面!”这名武婢的话音才落, 身边三人便跟着点头, 显然说进了她三人的心里。 水翠笑得更开了, 莫名得意道:“太子殿下不是没有暖人的一面儿, 只是那一面儿只对着咱家小娘子罢了!” 几个丫鬟说话间, 忽见外间的打闹停了,不由跟着一怔。 原来是方才一个雪球砸到了夏莳锦的右臂上,雪球算不上硬, 段禛的力道也算不上大, 可偏偏她的胳膊昨日刚受了伤,稍稍一点擦碰就觉得疼,是故夏莳锦第一时间便停了打闹, 下意识去揉那处。 见状段禛也连忙上前,紧张的握住她的腕子:“怎么了, 是我刚刚用狠了力气?” “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夏莳锦赶忙解释。 这话更叫段禛疑惑了:“不关我事,那是如何伤的?” “是昨夜里没掌灯,我起来喝水时撞了下。”她倒不是想保护贺良卿, 而是不想再给段禛添烦恼而已。 毕竟段禛快成为她的夫君了, 她自要事事为他着想一些,他之前曾说过, 贺良卿如今正得圣宠,百姓也感恩于他, 既然眼下还不是能动他的时候,又何必让段禛知道此事徒增烦恼。 段禛脸上肃然了一刻,很快便破开笑容摸摸夏莳锦的头:“不打雪仗了,回屋我给你上药。” 夏莳锦揉着胳膊的手一顿,为难地看着他:“不必如此小题大作,况且……况且你如今不便进我的闺房。”说着,她便将头低了下去,有些羞赧,毕竟能让男子哪怕是未婚夫婿进自己的小院,这已是有违闺礼了。 段禛不想令她为难,却也有自己的坚持:“那就叫水翠将药拿出来,我在亭子里帮你上。” “真的不用!” 夏莳锦的声音还没落地,屋内一个讨巧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奴婢这就去拿!” 夏莳锦怔然地回头瞧着屋里,几个叛徒已经兴兴头头地去翻箱倒柜了。不一时,水翠便端着一个托盏出来,其上摆着擦洗的干净帕子和水,还有按揉的药油,以及最后包扎用的干净棉纱。 夏莳锦有些恼的瞪着她,自己这还没嫁过去呢,下面人就开始听段禛的话了,等她日后入了东宫,这些可不得都成了段禛盯着自己的小细作? 可这些不满她不便说出口来,毕竟当着段禛的面儿,她如何说什么嫁不嫁。 水翠自觉心虚,全程未敢抬发,将托盏放到石案上便想溜之大吉,倒是段禛唤住了她:“等下。” 水翠驻足,微微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未来的姑爷,就见他大方的掏出一个银锭子,当着夏莳锦的面儿赏给了水翠。 夏莳锦都要看傻了,愤懑的目光从水翠身上移到段禛的身上,终于沉默不了了:“你这是当着我的面,收买我的人?” 水翠噙着笑,领了赏银行了礼立马退下,留下段禛独自承受夏莳锦的嗔怒。不过段禛根本有恃无恐,将夏莳锦轻轻一扯,扯入自己的怀中,再将身上宽大的大氅盖住她,两个人的身体便都在那件大氅里面了。 方才还在嗔怪的夏莳锦被他这样一搂,当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团热雾袭到她的耳畔:“刚刚玩雪,冷不冷?” 冷是冷的,不过她还是摇摇头,若说冷,只怕他要抱着她没完没了了。 段禛搂了她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右侧袖子往上撩起,露出一小片红肿来。这种伤若在男儿身上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落肌肤如玉的小娘子身上,就显得有些怵目惊心了。 他越发不信她先前的说辞了。自己撞,怎会撞成这般。 虽被大氅遮着灌不进风来,但夏莳锦还是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另只手忙捂过去。段禛便轻声提醒她:“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 夏莳锦深吸了一口气,将手移开:“那有劳了。” 见她未像平时那样对这种话反应强烈,段禛不由笑了笑,看来她是日渐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了。之后便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拿过投了热水了帕子,先将她胳膊捂热一些,再拿药油轻轻涂抹。 见他将药油涂抹均匀,夏莳锦便急着去穿衣,他却按住她的手:“这药油得揉按进肌理方可见效。” 还要揉?在夏莳锦质疑的目光下,段禛已开始用自己温热干燥的大掌,揉按她的手臂。那种感觉说疼不疼,说痒不痒,却叫夏莳锦心下一片起伏,完全乱了节奏。 段禛的手掌仿佛带了火,那片肌肤在他的掌心下逐渐变得炙热,仿佛被放在火上烤。这种热,也很快蔓延到了别处,夏莳锦莫名觉得浑身都有些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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