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别人呐?” 夏莳锦眨眨眼,知道再腻味下去他是走不了了,便不再理会他,径自回了屋去,将门一关,连窗户也关得严丝合缝。 她站在窗前等了良久,料着人总应该走了吧,好奇的推开窗子向外一看,果然院子里已没人了。 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失望,她正要将窗子再关上时,突然窗旁闪出一个人影来,“怎么,还是舍不得我这么快离开?” 夏莳锦下意识就伸手去打:“有完没完,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没有躲,只是抬手将她打过来的手轻轻攥住,双眸突然变得深情:“还有一个月,我在东宫等你。” 夏莳锦点点头,正要再张口催促,他识趣的抢白:“行,知道了,我这次可真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夏莳锦这亲眼看着他的身影翻过院墙,消失在夜色里,才笑着将窗关上。 一个月,很快就要到了。 * 西凉,夏徜经过几次逃跑失败后,渐渐变得心灰意冷,终于还是随着那些人到了西凉的皇宫。 西凉的禁卫提前得了知会,对这辆马车极为客气,没有要求检查便直接放行。马车一直驶到一座宫殿前,自从进了皇宫,夏徜便被他们松了绑,因为知道他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他也不费无用的力气,痛快下了马车,进了陛下给他安排的宫殿沐浴更衣,然后去面见他从未见过的那位父皇。 因着长公主一事,陛下已消瘦了一大圈,意志也消沉了许多。但看到夏徜来到时,还是眼中掠过两道光华,好像枯灯复燃,豁然有了神采。 他迎上前,握住夏徜的两臂,颤声问:“你就是朕与尚皇后的儿子?” 随着亲人一个个的故去,如今他最看重的便是亲情,何况尚氏是他的第一任皇后,当年也是确实有情谊在。 夏徜沉默了须臾,反问:“你就是将我生母逼至走投无路,身怀六甲独自逃至大周,将我托孤给别人的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父皇?” 这话叫陛下紧握着他的双手松了松,倒不是生气,而是惭愧。他点头:“的确,身为人父,朕愧对于你,愧对于尚氏。” 夏徜扫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大皇子他在大周时就曾见过,相视一笑算是打了照面,可心里却十分鄙夷。而后用一种不解的语气问他的父皇:“你也不是没有儿子,为何一定要将我绑回来?难道你身边的儿子都不中用,需要我来继承大统?” 陛下被他问懵,却也动不得火气,只温声劝道:“父皇知道你这一路受苦了,心中定有许多不满,不过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做西凉国的皇子,比做那周朝的太子伴读强多了!只要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势,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 夏徜听着这话很是无趣,“若想要的东西已经成为别人的呢?” “那就抢过来!你是皇子,这天底下有什么是父皇不能给你的?” 夏徜眼底的戏谑渐渐变了味道,有了几分认真:“那大周的准太子妃,若我想要,你也能帮我抢来?” 陛下一怔,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竟会迷恋上周朝的太子妃。而他身后的大皇子也有一瞬的诧异,周朝的准太子妃,不就是段禛一个月后就要过门的妻子?那个他从孩童时就在心里有了特别位置的姑娘。 大殿内陷入良久的安静,夏徜突然苦笑一声,陛下明白他心里定然在想:看吧,你也只是个在说大话的父皇罢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这样想,于是突然大笑一声,“不就是个周朝的准太子妃,他们的和亲公主闯下弥天大祸逃了,至今也没有个交待,逼他们让出一个准太子妃来又能如何!” 夏徜眼中的讥嘲突然变成一种期冀,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眼前人说的话是真的。若他真能做到,他留下来当这个二皇子似乎也没什么不行。他以夏徜身份不能得到,以西凉皇子身份却可以去争取。 夏徜头一次觉得,似乎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于他而言也不全是坏事。 这桩事上西凉皇帝也上了心,当日就派出使臣,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函启程前往大周。他心里明白,这是他能弥补夏徜最好的方式,也是唯一能迅速培养出父子感情的一个契机,故而他不愿食言。 “徜儿你放心,此去周朝汴梁只消二十日便可到达,必不会误事。只要能赶在那女子正式被抬入东宫之前将信送达,父皇保证那大周皇帝会权衡利弊后,应下此事!” 夏徜似活过来一般,不再像这一路上那样悲观绝望,他望着远方,眼中满是坚定的神采。 当夜,大皇子的宫殿内,他招集来自己最得力的一队暗卫,吩咐着一件极为要紧的任务:“你们此去的唯一任务,就是拖延使臣前往周朝的脚程!只要不杀了他,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在周朝太子大婚之后才能抵达汴京!” 暗卫们散开后,大皇子提着一壶酒走到窗前,仰头对着明月痛饮。 这一口,他足足喝下了半壶! “段禛,你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在上回帮你调换和亲公主时我就已经还完了。” “这一回帮你,就当是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说罢,他又举起酒壶,仰头饮尽。
第130章 大婚 一个月的时间, 转眼便至,汴京城恰已是花艳如霞,斗美夸丽的好时节。 大婚这日, 段禛天未亮就被宫人唤起,沐浴焚香, 换上隆重的衮冕之服。他先至太极殿拜见父皇与母后, 接着便是临轩之礼。在一众仪仗之下, 身着礼服的宗亲与文武百官齐齐向他跪拜祝贺。 一应礼数流程走完, 终于到了他可以出宫迎接太子妃的步骤。段禛一脸喜色, 想掩饰都掩饰不住,抄起礼烛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卤簿仪仗,去往夏府。 这厢夏莳锦也早早起了床, 沐浴过后由喜娘帮她将繁复沉重的褕翟衣层层穿好, 梳妆打扮停当,便跟随着司礼官的指引,去了前院。 前院里已能影影绰绰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动静。太子大婚, 那是举国的大喜,不只汴京百姓倾巢而动, 就连外县的人也有不少特意赶来看这个热闹。 作为今日的主角之一,夏莳锦自是无比紧张的,握着喜扇的指尖儿都因过于用力而发了白。师姆在旁小声安抚:“太子妃不必紧张,女子总是要走这一遭的, 放松些便好。” 夏莳锦微微颔首, 将手放松,尽量自己自己淡定一些。可就在她情绪刚刚平定一些时, 门外欢腾的声量突然变大,有人开始用力砸门, 她知道是迎亲的队伍来了,段禛就在外面。于是她的心又开始新一轮的狂跳,不似成亲,倒似个即将赴战场迎敌的将士。 门前又是对诗又是唱曲的刁难一通,新郎官终于被放了进来,毕竟是太子,也不好刁难得太过。 段禛大步流星的往里走,远远就看见一身喜庆礼服的新娘子,她衣服上和发髻上缀着许多名贵的宝石,却都比不过喜扇后露出的那一寸肌肤夺目。 段禛大步走到她的身前,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量说了句:“囡囡别怕,我来了。”而后便将手中的红绸递给夏莳锦,拉着她的手握住一端,小心的引着她往外走。 师姆傅姆在旁搀扶,一群仆婢紧紧跟随,浩浩荡荡的上了花车,在喜庆无比的鼓乐声中往宫城行去。 夹道观礼的人群中,贺良卿也身处其中,只是一脸病容的他,看起来好像置身于这场热闹之外,极不协调。 待香车驶远,贺良卿凭肉眼再不能望见,才悻悻地离开了人群,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不知走去哪里,也不知为何要走。 走着走着,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抬头看到一间医馆,恍然认出这是姜宁儿开的那间医馆。 他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打算进去打个照面。可刚走到门前,脚却驻下了,一步也不愿再往里挪。 他看到姜宁儿撩开门帘,端着一碗圆子从里间出来,很自然地坐到了上回为他诊治的那个男大夫身边。男大夫正在碾着草药,手上沾着草木灰,不便去吃,姜宁儿便舀起一勺,喂进他的嘴里。 他尝到了圆子的甜,对她笑笑,她也因为他的笑,回以甜笑,两人的目光黏在一处,她抬手为他擦去嘴角的水渍。 也不知为何,贺良卿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刺眼。明明他觉得自己从未对姜宁儿对过心,可此刻看到她寻到仆实无华的幸福,彻底离自己远去,他心下又有微微的不甘。 虽不及看到夏莳锦乘的香车经过眼前时那样痛彻心扉,可他承认,他不好受。 浑浑噩噩的走回家,母亲迎出来,担心的关切:“卿儿你身子还未大好,这是又去哪了?” 贺良卿麻木的笑笑,“娘,咱们回杞县吧。” “回杞县?” “嗯,明日就走。” 贺良卿未再多解释什么,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走进屋去,默默的开始收拾行囊。汴京,已再无他的牵挂,也再无牵挂他的人,留下来,他只剩了笑话。倒不如回杞县,做个平头小百姓,赚来一日三餐,就这样庸庸碌碌的过完一辈子。 至少,那里没人会笑话他。 …… 进宫的这一路,夏莳锦都觉得眼前人影不断在晃,即使上了香车她也不敢移开喜扇。等香车入了宫门后,又是一番繁琐却必不可少的礼仪,直到了黄昏时分,一对新人才终于被送入了洞房。 耳边吵闹了整整一个白日的鼓乐声突然听不见了,夏莳锦觉得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她轻吁出一口气。 这时一只大掌探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帮她移开了喜扇,她对上段禛的满含期待与渴望的眼。 殿内暗香浮动,段禛端坐在夏莳锦的身旁,两人饮过喜婆递来的合卺酒。 喜婆收回空杯,笑道:“接下来要各取两位的发丝一缕,以行结发之礼。”说着,喜婆拿着金剪凑过来,在段禛的头上剪下一小缕发丝,之后又要去剪夏莳锦的。 夏莳锦正代头配合,就听见段禛的声音:“不必了。” 夏莳锦和喜婆双双一怔,疑惑的看向段禛,就见他低头取下贴身的香囊。夏莳锦认出,这便是她曾送他的那一只,上面镶的那只珠子,还是她丝履上取下的。可她不解,他拿这个做什么? 在夏莳锦不解的目光中,段禛取出香囊里装的东西,竟是一缕青丝。他将它递给喜婆:“用这个便好,这是太子妃的头发。” 喜婆脸上闪过一瞬的震惊,不过很快笑着接过,将两缕头发结在一起,压在他们的枕下。撒帐之后,便笑着退下。 然而宁松晚惊异的目光还盯在段禛的脸上,“原来我从牢里出来那次,断发挂在院子里的那缕头发,是被你给偷了?”亏她当时还以为是淘气的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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