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就不知要如何面对眼前的阿兄了。 其实这种怀疑,夏莳锦之前便有,打从黑龙山回来后,因着崔小娘的话,她刚开始怀疑阿兄不是自己的亲兄长。那时她就觉得有时阿兄对自己的好,已经超出了兄妹之间的好。 可那时这种怀疑只是朦朦胧胧的,她也不敢确信。 如今,一切摆在眼前,她再也无处逃避,夏徜果真就不是她的亲兄长,也果真就对她存在着不恰当的心思。 一股眩晕感袭来,夏莳锦纤薄的身子晃了晃,夏徜见状连忙起身想去扶,奈何他已在地上跪了太久,乍然起身膝头一软,刚走出半步就摔到了地上。 而夏莳锦见他要靠近自己,也吓得慌乱后退了几步,然后摇摇头,转身跑开了。 夏徜撑地起身,立即追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夏罡怒喝一声,眼看着拦不住夏徜,气的一拳锤在了书案上。 孟氏亦是忧心的长叹一口气。 这厢夏莳锦回了倚竹轩,立即跑回自己的房里,迎面和水翠撞了个正着,水翠正诧异,就听夏莳锦喊了句:“将门关了,别让他进来!” 水翠虽有些懵,没听明白那个“他”是谁,但她还是依言赶紧去关了门,上了栓。 水翠正想去顺自家娘子是谁要来,就已听见门外急切的脚步声渐近,跟着便是一串叩门声:“阿莳!阿莳,你开开门,你听我说!” 水翠这才明白,原来是兄妹二人闹别扭了。也不知大郎君这是做了什么事让小娘子这么伤心,竟连句解释也不肯听。 原以为夏徜喊几声就会离开了,可他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水翠立在门前,最后只得出声劝道:“大郎君,我家娘子正在气头上,若不然您还是等她消消气再来吧?” 夏徜的声音果然停下,静默了片刻,妥协道:“好。” 将要走时,夏徜又不放心的叮嘱水翠:“照顾好你家娘子,别让她气得不肯吃饭。” 水翠应了话,夏徜这才终于肯离开。 回里屋后水翠原想问问小娘子到底怎么回事,却发现她已挨着枕头睡着了,水翠只得放下床帐,退了出去。 夏莳锦自然不是真的睡着了,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向别人说明这事,她原以为这世上最牢靠的便是亲情,却不想连这最牢靠的都靠不住。 这一晚,夏莳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赐婚所带来的那些喜悦,尽皆被阿兄之事浇灭。 翌日晚饭时,花厅里除了夏罡和孟氏,一双儿女皆未来用饭。夏莳锦自是要避开夏徜,而夏徜则是明知她不会去,他也觉这饭吃得无味,便干脆也不来了。 一连几日,安逸侯府都是这般冷清的景象,一到用饭的时辰,就只有侯爷和侯夫人两人在花厅用饭。 原本打从赐婚圣旨下来,孟氏就该去为女儿准备嫁妆,却也因着这突然的变故,让她没了心思,一拖就是几日。 这日一清早,夏罡外出访友,孟氏却接到了洛阳来的信。 信上说老夫人思念莳锦,连做梦都梦见了她,故而便想来东京看看孙女。同时也提到白氏,因着入秋后腰疾又犯了,听说汴京这边有名医擅长金针刺穴,可治她的腰疾,便也不辞车马劳顿,跟着一道来了。 白氏便是同孟氏妯娌不睦的那位大嫂。 孟氏本就不喜白氏,还偏挑了这个时候来,正是府里最乱的时候,孟氏难免没有好情绪。想着待晚上侯爷回来了,和他好好商量商量,回封信劝母亲还是别折腾身子了,倒不如换他们去看她。 当晚夏罡回来,孟氏同他说了自己的心思,夏罡也赞同,便连夜写了一封信,让小厮明日天亮后送出去。 可谁知这封信还未送出,翌日天刚蒙蒙亮时,门房就来报:“侯爷,夫人,老夫人来了!” 夫妇二人惧是一惊,心说怎会如此快,昨日才来信说想来,今日竟直接到了汴京? 难道是算准了他们会婉言谢绝,这才先斩后奏,而那封信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夏罡和孟氏对了个眼神,之后连忙换好衣裳理好发髻,双双出门去见老母亲。 夏老夫人早已被丫鬟小厮迎进了屋子,此次与她同来的除了大儿媳白氏,还有白氏所出的女儿夏瑶,再并着几个仆从。只是这会儿仆从都已被安排去了别处。 老夫人既是打着来看孙女的名义,夏莳锦这边自也很快接到了消息,之后换了件得体的衣裳,便去前堂拜见祖母了。 夏莳锦到时,父亲和母亲已经到了一会儿,原本大家正热闹着,一见夏莳锦来,夏老夫人和白氏俱都收了口,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已两年未见的孙女。
第109章 大娘 外间日耀灼灼, 夏莳锦缓步迈入堂屋的大门时,脸上还罩着一笼浅金色的纱光,愈发将她衬得肤光明洁。 向坐在主位的夏老夫人见礼时, 她秀目微垂着屈膝下去,姿势端得平稳, 纤长的睫羽阻着眸光, 显得温婉至极:“莳锦见过祖母。” 之后又向右手边的白氏见礼:“见过大娘。” 接着侧了侧, 夏莳锦的目光又扫过白氏身旁一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娘子, 这便是白氏的女儿夏瑶, 夏莳锦又颔了颔首:“见过二姐姐。” 夏老夫人笑道:“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的礼。” 一旁白氏也连忙笑脸接话:“就是就是,再说三姑娘这礼我们也快要受不起了!” 夏莳锦垂着眸, 微微一怔。难怪刚刚从她进屋, 就察觉到祖母和大娘对自己格外在意,且投过来的目光俱都裹挟着一种小心翼翼。 方才她还当是两年未见,生分所至, 如今听来,显然是她们已知晓了赐婚一事。这么说来, 这一趟来汴京,也是为此事而来的? 女儿都能察觉的事,孟氏更是一耳就听明白了,怪不得来得这么突然, 且白氏这回姿态摆得这么低。 其实白氏刚刚说完那句, 自己就意识到说遛了嘴。夏老夫人嫌她不成事,抛过去一记眼刀, 白氏便赶紧闭了嘴。 既然看明白了,孟氏也不愿场面尴尬, 先命人下去备好茶好菓子来,又开始陪老夫人闲叙家常。姑媳二人总归两年未见,自是有许多话题可聊,而白氏因着先前一开口就说错了话,这会儿只竖耳朵听着,却不敢再随意插话了。 下人端来热茶,孟氏亲自为婆母奉上一盏,随后又关切地问起信中所提之事:“母亲的腰疾又犯了,不如先让府医过来瞧瞧,这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大病,指不定他能有法儿。” 夏老夫人慌忙摆手,皱了皱眉:“不必了,还是等姜大夫来医吧。” 见孟氏不解,白氏这回便解释了句:“母亲若是肯让男大夫医,也就不用专门跑来汴京了。就是冲着那位姜大夫是女子,专门为后宅妇人医病,还尤其擅长金针,听说洛阳也有不少人是被她医好的!” “哦。”这下孟氏就听明白了,后宅妇人有些疾病只凭搭脉开药方是诊不好的,病在腰处,的确是有些棘手。 是以孟氏便向老夫人讨了地址来,叫府里的下人拿着去将那位姜大夫请到府里来给老夫人医治。 等大会的功夫,夏莳锦察觉到夏瑶总是时不时盯着自己看,虽说姐妹两年未见,见了新奇想多看几眼也属正常,可夏瑶这目光,让夏莳锦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夏莳锦便小声对孟氏提议:“母亲,过会儿姜大夫来了兴许会为祖母施针,不如还是先将祖母安置进房间吧?” 被女儿一提醒,孟氏这才想起是这么个理儿,婆母和大嫂来得突然,她压根儿都没有时间准备屋子呢,于是赶紧命人去收拾出一间院子来,起身亲自搀扶夏老夫人过去。 这边刚刚将人安顿好,那边门房便来报:“姜大夫已经请来了。” 夏莳锦原以为这位女大夫至于是个三十往上的妇人,可等人进来了,她却略有些惊奇,竟是一位年轻的小娘子。 看外貌,同夏莳锦也差不了几岁,且更令夏莳锦奇怪的是,她总觉得好似在哪处见过此人,只是印象不深,一时想不起来。 不只夏莳锦感到意外,屋内其它人也皆都意想不到,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容颜端秀的小娘子背着药箱走进来,一时竟没有一个人开口招呼。 倒是夏莳锦最先反应过来,十分有礼的笑着:“您就是姜大夫?” 对方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瞬,而后颔首:“正是。” “那就劳烦您为我祖母看看吧,祖母的腰疾已困扰多年,每逢天寒之时便会发作,听闻了姜大夫的妙手,特意从洛阳赶来。”一边介绍着祖母的情况,夏莳锦一边把姜大夫往里间引。 孟氏和白氏虽也跟在后头进了里间,但心里却在打鼓,总觉得这位孟大夫太过年轻,对其医术并不信任,思忖着那些美名多半是误传了。 要真叫她给老夫人施针,孟氏和白氏倒有些不敢,是以迟疑着,还要不要让这位姜大夫继续看下去。 夏老夫人躺在榻上,看到进屋的姜大夫如此年轻,亦是暗暗叹息,只觉这次多半又是看不出什么明堂来了。 而这位姜大夫,对这一屋子人朝自己投来的不信任目光,倒也不往心里去,只径直走到榻前,在预先备好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老夫人,我先为您请个脉可好?” 依着夏老夫人的直脾气,原是想将给点碎银子将人直接请离的,可这时夏莳锦走到榻边,唤了声:“祖母。” 夏老夫人抬眼,见孙女的目光中满是鼓励,便心说请都请来了,直接将人赶走是不妥,于是不太情愿的将手从锦被里伸了出来,不咸不淡的应了句:“有劳大夫。” 姜大夫也是看出老人家的不情愿,笑着置好脉枕,将老夫人的手放上,两指轻搭脉门。不多时,便将老夫人的手放了回去,收了脉枕,缓声说道:“老夫人,容我再看看您的腰。” 夏老夫人叹了声气,耐心似快要告罄,不过她还是配合的转过身去。夏莳锦便上前帮着祖母掀起外裳。 姜大夫用手按了几下,夏老夫人便吃不住痛,哼唧了一声,姜大夫也由此辨清了位置,随后坐回。 夏莳锦赶紧将祖母的衣裳和被子盖好,问道:“姜大夫可是瞧出什么来了?” 姜大夫看她一眼,没回答,而是反问夏老夫人:“老夫人可是觉得腰间皮肉僵硬,一遇天寒更是酸痛难忍,夜里偶尔还可能痉挛?” 这一句话便将夏老夫人所有的症状都讲出来了,夏老夫人急忙转回身来,再看向姜大夫时,眼神已带着几分敬重:“那老身这到底是什么病?” “痹症。” “痹症?”夏莳锦疑惑地看着姜大夫,她倒不知这病是何意。 姜大夫便起身,详细与夏家人说来:“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老夫人所得是痹症无疑。不知老夫人在洛阳的住处,是否阴冷且湿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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