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他的叙述,符墨沉默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最终他抬起头问他,“在酒楼的那个时候,其实你早已认出了死者是当年涉案的许家少爷了吧?” 芩少璟愣了一下,很坦然地点点头,“没错,我认出他了。”他继续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我知道是他,为何还要答应帮你验尸是吗?” 符墨静静地看着他。 “当年我知道是他们几人害死了明芷的时候,我心里是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的,”芩少璟眼内闪过一丝恨意,“但是最后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何吗?” “?” “是我的父亲阻止了我,他将我关了起来。”他苦笑,回想起往事,他也是感概万分,“若不是父亲的一番苦心,也不知当时会作出怎样的行径。现在回头想想也觉得好笑,枉我也是衙门的人,竟会有般念头,即使官府不能申冤,我也不能滥用私刑法!”他边说边偷偷留意对方的神色,见他本来肃然凌厉的脸色逐渐缓了下来,似乎相信了他的说辞。其实他这话也不算假,本来他是打算当时动手的。被他父亲知道后,严厉的呵斥了一顿。为了不让年迈的父亲伤心,他便暂时将此计划搁浅了下来。 谁说报仇就一定明着来呢?为了他们几个本该死的人搭上自己的命,还连累身边的亲人,不值得。他思虑许久后,心里逐渐形成了这么一个伪装意外的杀人计划。若不是后来父亲出现的变故,他不得不离开裕华城,兴许早就已经实施了。这六年来,每每闭上眼他总会想起心爱的姑娘是如何被他们逼迫而亡的事,恨意愈深。他也明白自己实力太弱了,根本不可能能为明芷报仇。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既然官府靠不住,那总有一日他会重新回到裕华城,为当年之事讨回公道! ……只是他没想到符墨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他身上!不过他对自己的计划极有信心,虽说符墨现在开始怀疑他了,但只要找不到证据,衙门的人也不能拿他怎么办。他心里暗叹一口气。他现在是暂时瞒了过去,但有一日真让好友知道坐在此刻坐在对面的人,就是他一直要找的凶手,那时候他该如何去面对好友的质问呢? 芩少璟心里的悲凉逐渐蔓延上胸腔,以至于他都不忍与他对视。 这边的符墨的心也是千帆过境。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话,表面上他听得认真,故作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但心里的怀疑却是更深了。 就算他心里再怀疑又如何,找不到他杀人的证据,他一样拿他没办法。他以前也是衙门的人,知道衙门办案的规矩,也知道他根本动不了他。符墨垂下眼眸,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水。不管是不是他,他都会谨记自己的职责,找到凶手将他绳之于法。他只希望希望..那个凶手,不要是他。 ** 陈大人静静地听完了经过,抚鬂道:“这么说,你心里是在怀疑连续杀人案的凶手是芩仵作了?” 符墨僵硬地颔首,“杨家如今只剩下身虚体弱的杨伯两夫妇,属下不认为他们能有如此能力策划这场连续杀人案,且张师爷被杀害时他们都在贺华村,有不在场证据。从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与杨姑娘感情深厚,也有足够的杀人动机的人,恐怕也只是他了。属下与芩仵作自幼相识相识,也不愿意相信他会竟然如此糊涂,作出如此大胆妄为的行径,但……”他有些苦笑,下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必多言了。你也不必难过,事情还没明朗,还是待找到进一步的证据再说罢。” “属下明白。”他收拾好低落的情绪,回道。 ……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捕快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陈大人正想假意呵斥他一惊一乍的样子,便听他神色激动的道,“大人,上次说看见周公子与一男子出城的人在外面,他说他刚刚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什么?!”陈大人讶然,忙追问道:“那人现在在何处,快带我去!” 捕快道那人现在正在衙门前堂等候,于是便带着陈大人二人出去。来到前堂,那人正忐忑不安地立着,见了陈大人,忙慌张的要跪下。 “不必了,快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忙禀报道,他刚刚与好友去茶馆喝茶,上了二楼,不经意地看见了在靠窗边的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乍一看心里就觉得格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他猛地就想了起来,那男子不就是之前他见过的与周公子一起出城的人吗! 急得他连茶也不敢喝了,一心只想着禀报给官府,于是叫了好友留下替他看着那男子,自己就直奔衙门来了。 陈大人当机立断,“许捕快,你马上带人去茶馆将此人带回来审问!”话音刚落,符墨突然出声阻止道,“且慢,大人。要是被他发现咱们衙门的人,恐怕会打草惊蛇,还是换常服再去比较好!” “那就照你说的。赶紧去罢!”陈大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他言之有理,忙催促他赶紧出发。 ** “大人,就是这个茶馆,我刚刚就是在二楼看见他的。”那人殷勤地指着眼前上方的招牌,躬身讨好的道。 符墨沉吟一刻,环视周围,转头瞧见了与之相对的客栈,冷声的阻止按捺不住的他,“别上去!跟我来。”他抬脚走近对面的客栈,要了二楼靠街的房间,大步的走上去。 他快步来到二楼的窗前,开了个小口。那人叫了一声,指着斜对面的那个窗口惊呼道:“大人你看,就是那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虽说换了衣裳,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符墨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的看去,瞳孔猛地收缩,心脏顿时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只见那正坐在对面悠闲自得的白衣男子,正是昨日刚刚见过的芩少璟! “大人看到了吧……看起来倒像个有钱公子,我也没想到喝个茶竟然还能遇到他……大人,要不要将他抓回衙门审问……”身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的功劳。符墨从袖下拿出一银两扔给他,冷冷的道:“你可以走了,记住,今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出去!” 那人被他冷冰冰的语气吓得不敢再说话,收了银两赶紧滚了出去。许捕快偷看了他一眼沉如水的脸色,踌躇道:“大人你看,该如何办……” 符墨静默半刻,“你派人紧盯着他,不能让他离开裕华城。若发现不妥,立即向我禀报!” ** 留下继续监视芩少璟的许捕快,符墨面无表情的回了衙门,脸上波澜不惊,唯有袖下紧握着绣春刀的手上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虽然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看见他那一刻,他的心还是狠狠震撼了一把。 ……杀死周政任的人,果然是他吗?
第84章 开解 宁如玉今日的事务并不多, 将做好的账本收拾好后送到陈大人的书房。检阅批复等公务本来是张师爷做的,自他出事后便移交了陈大人。出了书房后,在回去的路上遇见徐老捕快,她便停下来与他聊了一会。 正说着话,突然眼睛瞥到从游廊穿着一身常服手上却握着平时别在腰间的绣春刀的符墨走过来。从她的角度, 只见他紧绷着脸,浑身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淡漠气息, 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着。 她有些愕然,还没来得及叫他, 他一眨眼便转过游廊往签押房去了。于是她与徐老捕快匆忙说了几句后便告辞, 去追他。 有些喘息的推开门, 只见他正背对着门的方向立在窗边,被阳光投射的树叶阴影深深浅浅的落在他一边的脸上, 越发衬得他的身影孤清萧冷。 她走过去唤了他一声, 见他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疑惑的道:“你怎么这样打扮呢?刚刚是出去办案了吗?” 他一怔, 露出个浅浅的笑,点了点头道:“嗯。” “办案不顺利吗?”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问道。 “没什么, 只是有点累罢了, ”他不想她担心, 摇摇头, 抬眼看她,“你今日不是在账房吗?是不是有事找我?” 于是宁如玉便把将账本拿去书房的事粗略说了下,“回来的时候碰到徐老捕快, 便与他说了会话,接着就看到你从游廊那边回来,见你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就过来看看。” 听了她的话他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有些自嘲的放下,“我脸色有那么难看吗?” “也没有多难看,就是再黑一点就可以跟我家里的锅底相比了。”她认真地回道,说完忍不住笑了。 符墨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她朝他靠近了些,语气温和的看着他深邃的眸底,“从前多难的事也没见过你皱一下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他忙道:“不是,没这回事,我只是……”见她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吐出一口气,拉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犹豫了下,道:“如玉,我问你个问题,若是有一日罪犯是你亲近的人,你会怎么办?” 宁如玉抬眼看他,不解他怎么冒出这么一个想法。难道这就是他今日心情不好的缘故吗?她凝思了下,决定认真的回答,“若有一日罪犯是我的亲人的话,我不会因他是我的亲人而包庇他。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做了官府的捕快,那就要做到秉公执法,大公无私,为黎民百姓伸冤,才对得起自己身上这身捕快服。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也肯定会有自己的私心……我会劝他去自首吧,但同时我也会努力为他争取少受点苦。毕竟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我的亲人,我做不到真正的冷血无情……”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为何今日无缘无故会说起这个呢?” 他苦笑了下,于是将在客栈见到的那一幕告诉了如玉,语气涩悔的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第一个案子发生他就出现在酒楼了,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呢……若是我当时能仔细些发现许公子的不妥,就能早些发现凶手的意图,这样兴许就能阻止后面死掉的人……即使就是他被抓了,我也能为他多争取下……” “你不要这样想,谁能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呢?”如玉看着她的眼睛,肃然的道,“再说了,芩公子以前也是衙门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但他还是做了,这是他的选择,他心里也一定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心里也明白自己该如何做……只是我心里很难受……”符墨脸色泛白,神色有些痛苦,“如玉,我真是很难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事都一起分享。记得以前小时候有次我贪玩,偷拿了书房里父亲十分名贵的一块玉研,不小心摔坏了,心里害怕父亲的责罚,是他主动将过错揽在身上……还有以前我被父亲惩罚关在屋子里时,也是他偷偷爬窗子进来给我送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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