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玉扑呲一声摇头笑了,对他道:“好了,我也要回账房了。” 他叫住她,皱了皱眉,这才犹豫着道:“我等下想去和他谈谈。”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芩少璟。 她怔了下,随即点头,轻声道:“和他谈一谈也好,毕竟你们还是多年的朋友……去吧。” “嗯。” ** 昏暗的衙门大牢里。 芩少璟坐在角落的茅草大床上,整个身子靠在墙边,长久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茅草是刚晒干不久的,席子也是新的。这个牢房打扫得很干净,只有他一人住,就连昨日吃的饭菜,也是荤斋搭配,饭量很足。若不是门上冷冰的铁索,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坐牢。 他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有人特意吩咐过的。 他叹了口气,抬头去看那一口小窗子上透进来的光线,光线很充足,却是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光明。 但此刻他的内心里没有一点后悔。这些年来,支持他继续回到裕华城的信念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报仇。为了这个机会他等待了六年,直到今日,他终于手刃了当年害死杨明芷的几人。从他回到裕华城的第一日起,便开始筹谋这件事。其实一开始他心里迟疑过该不该放下心里的仇恨原谅他们。 可是,当他打听到即使在六年后的今日,他们几人却没有一点的悔改,蛮横霸道,仗势欺人,欺压百姓……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便是被官府抓住。死有何惧?想到这他哼了一声。……但比起死,他心里更怕见到一个人。每每夜深人静,他便翻来覆忐忑难寝,甚至连见他的勇气的也没有。 正闭目养神,突然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愈来越清晰。 “符大人,就是这里了,你等等,小的这就开门。” 听到熟悉的名字,芩少璟浑身一震,倏地睁开眼看向门口。只见外面身形挺拔的人,正是符墨无疑。双目相视,他下意识的移开了。 门被打开后,符墨走进去,身后的衙役举着托盘将上面的酒菜摆在桌子上,安静地退下。室子里恢复了安静。 符墨淡然无波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芩大哥,可否陪符某喝一杯?” ~~ 二人相对而坐。符墨俯身替他倒了一杯酒,道:“想来我们也已经好几年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是啊,”芩少璟自嘲地一笑,“却没想到我回来后第一次喝酒,是在大牢里,世事难料啊。”说着坦然无事般地与他碰杯,仰头喝下“既然要喝,就要好好喝一杯!” 安静的牢房里只有他们碰杯的声音,芩少璟一连与他碰了好几杯。符墨摩挲着酒杯半晌,待口中酒的涩意下肚,终于低沉地开口道:“为甚么?” “什么为甚么?”芩少璟的动作一顿,沉默了半刻道,“你不是知道原因了吗?” “我不是问原因,”符墨幽深黝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我是想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为甚么不告诉我……而是选择如此极端的手段去解决。为甚么?我是衙门的捕头,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若是告诉我,我一定会帮杨姑娘伸冤的!”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压抑的激动。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芩少璟合上眼,又睁开,喃喃道,“没用的。” 符墨一怔,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回答,有些激动的道:“怎么没用,我是衙门的人,想要翻案并不难,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符墨,我明白你的好意,但你想得太简单了。”他道,“案子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去哪里找证据?就算有证据,也早已让那个狗官和张师爷摧毁掉了!我当年也是衙门的人,还不是手足无措,何况六年后的今日?” “我……”符墨语塞。 “他们几人本就是死有余辜,以我一命,换他们四条人命,值了!值了!”他朗声一笑,打断他的话,“好了,这已成为事实,再多说也无用。符墨,我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但你千万莫要感到困扰,你是衙门的捕头,抓住罪犯本就是你的职责,你没有错!我在酒楼里见你的第一次时,便早已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我选的路,那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垂下眸子紧紧捏着杯子,“芩大哥,对不住……” 芩少璟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符墨,你没有错,真的不用对我抱歉。我从没有怪过你,你是捕头,我是罪犯,你抓拿我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公无私为民请命的符捕头!”说着举杯对他道:“好了别说伤心的事了,今日不醉无归!……不,你等下还要回衙门,不能喝酒。看来只好我一人喝个痛快了!” “芩大哥,”符墨正色地举杯,“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大哥,我们二人的兄弟情谊永远也不会变……” 芩少璟一怔,胸腔里涌起一股潮涌,抹去眼角的泪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好!干了!”说着潇洒仰头饮下。 二人又继续说了一会。芩少璟突然道:“对了上次茶馆里说你还未成亲的事……那个你喜欢的姑娘,就是昨日那个宁姑娘吧?”他昨日见过他们站在一起说话,举止亲昵,心里便猜到了几分。 符墨点头,“是她。” “看起来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他欣慰般道:“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未来弟媳,我临死前已经无憾了。” 他的动作一顿。 “瞧我这话,不说了,还是说些开心的事吧。” 符墨沉吟半刻,告诉他陈大人打算准备重新开审杨明芷的案子,郑章泽已主动认罪,如今收押在监,过两日便会审理。还有杨明芷的父母已知晓了芩少璟的事,恳求见他一面。 芩少璟静默一刻,摇头道,“不必了,就让这件事安安静静地过去吧。” “好,我明白了。”符墨知道他心里所想,也不再勉强。又过了一时辰,外面的衙役来催了,他只得站起来向他告辞。 “去吧去吧,符墨,今日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只希望你能记得一件事,莫要为我愧疚,我不怪你。”芩少璟拿起酒杯,与他对视,“最后一杯,日后保重。” 他深吸一口气,“我记下了……保重。” ~ 两日后,果然如他所说,陈大人再次升堂,重新审理了六年前杨明芷一案,并请来杨明芷的父母在旁,正式为她翻案。而当年的犯人之一郑章泽,因认罪态度良好,且几年间再无其他犯罪行为,经商酌后,免死罪,但活罪难逃,徒十年。 杨伯二人哪里想到还能有为女儿翻案的一日,待陈大人亲口判决出来后,皆热泪盈眶,忙不迭的跪下向陈大人道谢。 ** 沸沸扬扬的连续杀人案便这样结束了,一时间满城风雨议论纷纷,过了好几天才逐渐平息下来,恢复如常。 案子完结后,符墨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又因衙门事务繁忙,身子削瘦憔悴了许多。宁如玉看在眼内,虽是担忧,但明白他心里的坎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可,只能时常伴在他左右,尽力开解他。一直过了半个月,他才终于释然看开了。 不过在此期间也发生了一件喜事,是关于杨小白的。 也不知他是哪根窍开了,还是吃了什么熊心,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了媒婆向翠竹家里提亲。杨小白的家世虽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但家境在这个小地方还是过得去的,且他又是衙门的捕快,在古代寻常老百姓眼内,捕快也算是半个小官了,前途不可限量,翠竹的父母对他自然是满意极了,很快便同意了婚事,亲事定于下个月中旬。 这可乐坏了杨小白。议亲成功的当日,便请了衙门里相熟的捕快等人,包括符墨、宁如玉、杜神医等人到客栈喝酒。而徐老捕快因身体不适,无法前去。 酒过三巡后,气氛正好,众人纷纷调侃起他来。“还真没想到你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这关键时刻倒不含糊,”杜润祺看着他道:“这么好的姑娘竟让你给抢到了,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杨小白红着脸,“是是,杜神医说的是。” “我就说以前怎么小白总爱往衙门后院跑,原来是早就看上人家姑娘了呀!你这小子……” “哪有这回事,许捕快你记错了……” “还不承认?啧啧,不是才有鬼呢!”许捕快道:“我不管,今日你得自罚三杯,才对得起我们这些兄弟!” 杨小白心情,乐乎乎的听话,“行行,这就喝……” 杜润祺突然轻咳一声,摇着扇子神神秘秘的道:“我说呀,其实咱们衙门不止杨小白好事近,还有别的人呢,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去两场婚宴呢。”说话时眼角却是不住地在宁如玉和符墨身上扫,朝她挤眉弄眼。 宁如玉不避反而挑衅般看向他,皮笑肉不笑,“哦?难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杜神医终于看透人生,舍得安定下来了?不知杜神医看上的是哪位姑娘呢,可否跟咱们说一说?” “哎姑娘你这张嘴,叫杜某如何回话?”他怕了她般摇头,“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来来,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一起为小白庆贺……”
第88章 宁如玉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嘴, 不理会他的控诉。环视一圈,突然疑惑的道:“徐老捕快怎么不在?小白你没有邀请他吗?”因她来赴宴是符墨跟她说的,她对此并不是很清楚。 杨小白挠了挠头,有些遗憾的道:“我去请过他了,但徐老捕快道他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 今日向李大人告了假在家休憩,不能过来。” “他身子怎么了?”她关心的道。 “他说是以前的老毛病, 倒没详细跟我说,”他道, “不过我想前几天时不时听到他咳得厉害。” 杜润祺皱眉, 道, “我这几天没在衙门不知道徐捕快病了这事。那待会散后我去给他看一看。” 众人放心得点点头。接着大家又继续聊起杨小白成亲的事,纷纷为他出谋划策。宁如玉对古代的亲事俗礼不是很懂, 也不怎么感兴趣, 便没和他们凑一起,心里仍挂念着徐老捕快的病情, 想着什么时候去看望下他。徐老捕快的儿子在外地做小生意,一个月才回一回, 家中只有他和徐大娘二人。 几人谈得热火朝天,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 待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 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符墨见他们几人个个喝得面红耳赤的,特别是作为当事人的杨小白不知被他们灌了多少酒,醉得连话都说不清只会乐兮兮的笑了。他实在看不过去了, 于是大手一挥,板着脸道:“好了别闹了,明日还要回衙门。今日就到这里吧。小李,你们几个把杨捕快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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