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是谁做的。 这般手艺,宫中怕也只有一个薄朔雪了。 郁灯泠静静的,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探着身子伸手去摸了一下。 硬硬的,很轻,里头应该是空心的。 一推就飘走了,在水面上荡出一圈涟漪和波纹。 郁灯泠指尖有些痒。 半刻钟后,她已经坐在了浴桶里。 两只木头鸭子从她面前一前一后地漂过,朱砂点的嘴唇又红又厚,看起来笨笨的,是两只昂首挺胸的笨鸭子。 还有一只被她捏在手里,时不时地戳一戳鸭脑袋,鸭屁股。 自然只会是木头的手感,但做成鸭子的木头,似乎又要比普通的木头可爱。 郁灯泠拿着玩了好一会儿,也不再察觉药浴的难闻,不知不觉就泡足了一刻钟。 郁灯泠对水说不上喜欢,如非必要是不会碰的,但在这浴桶里坐久了,手心拨弄着水流,也觉出了几分趣味。 药浴与平时沐浴又不同,泡得越久,浑身越是微微发热,郁灯泠爬出来时,双颊温润泛红,肌肤都透出平时没有的暖意。 她又在清水池里洗了一遍,才摇摇铃铛,让宫女进来服侍穿衣。 等宫女隔着白手帕替她穿戴整齐,郁灯泠出门去,看见那个连同她一起被端过来的椅子还在门口。 郁灯泠第一反应自然是要坐上去,等着人再给她抬回去。 但脚已经迈了一步,想了想,还是绕过了椅子,用自己的双足走向院中。 院子里放着一个陶盘,里面盛着一层浅浅的清水,水面上放着一朵粉粉初绽的莲花。 郁灯泠示意宫人在旁边摆上一张椅子,坐了上去。 掏出方才带出来的木头鸭子,放在陶盘里又接着玩。 手指轻轻拨弄着清水,那栩栩如生的鸭子更像是活过来一般,自己摇摇摆摆地游了起来。 郁灯泠用手心拍水,拍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像是鸭子的脚步声。 她似乎被带回了稚童的年纪,重新用玩具,用手掌的触摸,感受着身边世界的一切。 玩得满手是水的时候,薄朔雪回来了。 听见太监行礼的声音,郁灯泠迅速抓起那只木头鸭子,塞进了裙摆下面,藏了起来。 薄朔雪走进来时,郁灯泠看了他两眼,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薄朔雪倒没说什么,一切如常,看着她,还朝她弯眼笑了笑。 虽然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些不一样。 仿佛原本是暖阳照着的松尖气息,突然变成了覆雪的山顶。 郁灯泠看了一会儿,扭回头,也没跟他说话。 两人隔着一丈的距离并肩坐着,沉默地各想各的事。 薄朔雪在想福东王的事。 今日的闹剧是他的手笔,否则哪里有那么凑巧,被诱哄的孤苦少女找上门来,王妃又不在府中。 要想让福东王真正落马,便要先斩断他的根须,使他无力回天。 甚至,薄朔雪先是查到福东王名下的泰办产业都归入了博阳侯手中,猜到博阳侯如此卖力保他别有蹊跷,才有此举。 福东王并非终结。这之后撬动的,是博阳侯,还是周太妃? 身为一朝太妃,如此大肆敛财,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薄朔雪眼眸深深,坐着一动不动,身影如同晚霞中的一块磐石。 直到身旁传来没有规律的拍水声,像是鸭子趾蹼在水面上踩来踩去的声音。 薄朔雪才稍稍回神,向旁边看去。 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郁灯泠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往他这边走了两步,一丈的距离瞬间缩短至无。 郁灯泠举起湿哒哒的双手,放在薄朔雪脸侧,然后,“啪啪”地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声音比拍水面的声音要响得多。 拍得薄朔雪面上全是水痕,拍得他一脸懵,方才在脑海中琢磨的念头也烟消云散,全被拍走了。 薄朔雪伸手抓住她,好笑道:“殿下?” 郁灯泠满意地看着他面颊上滑落下来的水珠,轻哼一声。 这是长公主被捏脸的报复。 薄朔雪拉着她的手腕,也没松,依旧坐着问:“今日药浴了没有?” 郁灯泠点点头。 薄朔雪有些意外,这样乖? 他轻咳了咳,小心注意着没表现出来,免得长公主恼羞成怒。 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水渍:“殿下不怕脏了?” “水不脏。”郁灯泠道。 薄朔雪点点头。 长公主对于干净与否,似乎有自己的判断条件。 有时明明是看着簇新的布料,长公主也还是嫌脏不肯碰,这水虽然清澈,但却是宽口大盘,很容易落灰,殿下怎么又不嫌脏了? 薄朔雪没有反驳,是因为他也想借机调一调长公主的这个习惯。 阿灯洁癖严重,平时看着无碍,因为在宫中,一切有人打点,有人服侍,需要长公主亲自操办的事情很少,还勉强可达到长公主要求的标准。 但若是日后情形有什么变化,阿灯这毛病改不了的话,只会让她自己难受。 不过,这只是源于薄朔雪做的最坏的猜测。 况且,哪怕真是要纠正阿灯的洁癖,也不急于一时。 薄朔雪又同她说了些旁的话,无非是吃的玩的,直到郁灯泠不耐烦听,手腕扭着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走回一边的椅子上窝着去了。 直到夕阳渐渐沉落下来,在两人身上覆上橘调的光辉,薄朔雪才起身离开。 入夜了,长公主如今不要他侍寝,他便不应该再留在此地。 见他走了,郁灯泠才悄悄抬起身,手往下扒拉了几下,从椅子的缝隙中扒出先前藏起来的木头鸭子,揣在裙摆里,带回了寝殿。 木头鸭子是薄朔雪做的。 不能叫他知道长公主喜欢。 郁灯泠这些日子晨练虽然只练了匕首,但体术已经大有长进。 又过了几日,薄朔雪已经可以拿出一个人立沙包,教她对打。 郁灯泠按照他带着练的方式出刀,戳中了沙包,再拔.出,沙子缓缓流泻出来。 “再来一次。”薄朔雪鼓励道。 郁灯泠便又抬手,这回偏了些许,戳中了另外一处,再把匕首拔.出来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流出来。 郁灯泠看向薄朔雪。 薄朔雪道:“要害处放的是流沙,其余地方则放的棉絮,殿下若是有非要用刀之时,定要瞄准要害,一招制胜。” 郁灯泠看向那沙袋。 抿抿唇,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她不知道薄朔雪为何非要她练这些,或许是出于无聊,或许真是像他所说的那般,尽一个上柱国的职责。 但她其实并不排斥。 在她曾经最痛苦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自然并不是毁灭自己,而是想让仇恨之人都消失。 只是她手中没有兵器,也没有能将他们扳倒的机会。 压抑得久了,才转为了自毁的冲动。 覆灭大燕,是薄朔雪的使命。 但如今若有机会让她手中握有武器,她也绝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说: ouo
第67章 匕首 郁灯泠握着手中的匕首, 放到眼前打量。 那匕首小巧方便携带,且线条十分简练,没有一丝多余的花纹, 但柄上却有许多深浅有致的刻痕,方便握牢。 刀刃轻薄尖锐, 不知用什么铁练成, 看着十分锋利冰冷。 在眼前翻转了几圈,郁灯泠道:“以前他们从不让我碰这种东西。” 薄朔雪眼眸微深,不动声色问道:“为何?” 按理说, 皇子皇女都应该接受最优质的培养, 不论文武。 但很显然, 阿灯从未学过任何东西。 薄朔雪很想知道原因和细节, 但阿灯并不主动跟他说过去的生活,哪怕他之前问起过,也是被搪塞过去。 这还是郁灯泠第一次提及从前,因此薄朔雪忍不住试探地问问。 郁灯泠抬眸扫了他一眼:“想知道?” 薄朔雪点点头。 郁灯泠嗤笑一声,手指灵巧地转过那把匕首,调转了个方向,对准自己。 “因为, 我会用它……”说话间, 匕首的刀刃已经接近了郁灯泠的脖颈。 “铮”的一声, 刀刃被什么东西弹开。 薄朔雪瞳孔急剧收缩着,胸膛也不住起伏。 面上却维持着平静, 只平声对郁灯泠说道:“阿灯,你不能这么玩。”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很寻常的教训, 仿佛郁灯泠方才并不是要引刀割破自己的脖子, 而只是要随手打坏一个水杯, 他作为监护者,平心静气地告诉她,这样不对。 因为薄朔雪看得出来郁灯泠现在并非真心要伤害自己,而更像是一种玩闹,她甚至有可能是在通过这种举动来试探旁人的反应。 若是旁人将这当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激烈反应或阻止,她说不定会更加兴奋上心,甚至以此为乐,而若是旁人并不在意,她或许也就试探几次觉得无聊作罢了。 郁灯泠偏头看看被打开的匕首,嘴巴向上努起,嘴角向下弯了弯。 薄朔雪是怎么打掉匕首的,这一招薄朔雪怎么不教她。 不过,打得她不疼,只是手腕轻震了下。 她又把刀尖对准自己的腕部:“或者这样……” 匕首再一次被弹开。 郁灯泠也无所谓,被弹开就换一个地方,但是她无论拿着匕首靠近哪里,都会被薄朔雪及时阻止。 她终于再次看向薄朔雪。 “你也害怕?” “害怕什么。” “殿下乱来。”郁灯泠歪了歪头。 薄朔雪深吸一口气。 他何止是害怕。 看她没有再动手的意思,薄朔雪将双手负在身后,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耻于承认自己的软弱,尤其是在郁灯泠面前。 若是阿灯能因他的软弱而垂怜几分,对她自己好上几分,那于他是幸甚之事。 郁灯泠嗤笑一声,在手中掉转匕首,捏住了刀刃,将刀柄递给薄朔雪。 “喏。” 薄朔雪没有去接。 他看着长公主的动作,有些茫然,不明白长公主的意图。 “没收。”郁灯泠懒洋洋地说,“给你没收。” 从前周蓉怕她早早死了,就把她身边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收起来,叫来一屋子下人看守着她。 如今既然薄朔雪也与周蓉有一样的担忧,郁灯泠决定不计较,允许薄朔雪做跟周蓉一样的事。 薄朔雪却摇了摇头。 “我已经把兵器给了殿下,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薄朔雪道,“坏的不是兵器,我只希望,阿灯……殿下能用这柄匕首自卫,而非自伤。” 郁灯泠定定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拿起护套,将匕首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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