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朔雪手中刀刃未松,眯眼笑问:“无根将军,我倒想听听,我何罪之有?” 禁军皆是阉人,哪里听得无根二字,那人越发恼怒,双眸怒涨,吼道:“本将奉太妃之命捉拿你,你自己不清楚罪名!” 好笑。 不过,太妃? 薄朔雪哂然,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既听见太妃名号,薄朔雪心中总算稍松。 他与长公主分开后遇袭,便一直挂念长公主那方的情形,但若是周太妃……想必这次的目标只是他罢了。 薄朔雪面上却做不解:“无根将军,你未带谕旨也未宣号,我怎知你要编什么罪名?” 那阉人气急,一阵尖锐怒吼,小道上却赶来数匹快马。 见到来人,那首领仿佛气焰怒涨数分,喊道:“侍卫听令,即刻逮捕薄朔雪!” 赶来的正是长公主那边的侍卫,闻言都有些犹豫。 长公主的命令分明是相帮侯爷,这边怎么闹成了这样? 侍卫头领不敢自作主张,想了想终究下马过去,无视了身覆软甲的禁军,对薄朔雪行了一礼:“殿下等侯爷过去。” 其余禁军显然一愣。 薄朔雪利落收剑,骑上一匹马朝长公主那边去。 刚一见面,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却是郁灯泠先走过来两步,抓住薄朔雪的手,藏在袖里,低声道:“别慌,无碍。” 她方才已大约想明白了背后之人的诡计。 给薄朔雪扣下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离间他与郁灯泠,使他不得不离开灯宵宫被扣押入狱,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审讯,想什么时候放出来,全凭心情。 至于这个罪名,有什么比谋害长公主更名正言顺? 只可惜郁灯泠并不上套,她会护着薄朔雪,不会将薄朔雪就这般放走。 薄朔雪此时也低眸瞅见了那些刻着薄字的名牌,自然也猜到了大概,也明白了长公主的回护。 但,长公主所猜想到的只是一半,他那边有禁军现身,显然周蓉还留有后手。 果然,不过多时,那禁军首领也骑着一匹快马追了过来,下马时掸了掸衣袍,方道:“罪臣薄朔雪,你假冒长公主手谕,滥用职权,行同窃国,即刻收押候审!” 郁灯泠准备好的说辞全堵在了喉咙口。 她忽的转头,看向薄朔雪。 假冒长公主手谕? 何时的事? 薄朔雪沉默地看着她,紧了紧她的手心,低声说了句什么,郁灯泠没听清,他已经放开手,这回不再违抗,单膝跪地。 几人冲过来,将薄朔雪手臂重重绑紧,将他押行向前。 薄朔雪不反抗,是因为他终于听到了确切的“罪名”,正是他所想的。 他对周蓉而言,本应该不起眼,如今周蓉对他动手,定是因为他已经触动了真正的利益。 若是他所查到的那些是经由了长公主的许可,那么今日被寻个由头斩杀的,就会是长公主,根本不会还费这些周折来对他罗列罪名。 周蓉定是发现长公主从未经手,因此半信半疑,只能拿他开刀。 因此薄朔雪心中很是安定。 他在很早之前,已经想到这一步了。 只是,没有同长公主提前商量,她大约会怪他。 方才他在阿灯耳边说,不要担心,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 这之后,阿灯得独自在灯宵宫里待一阵子了。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很快就会带阿灯去新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孤勇 铅云压在树梢上, 即刻就要坠落下来,京城变天了。 骤然变冷,大风吹得宫女都得结伴而行, 束起袖子挡风。 平慈宫的议事殿门帘被吹得绞缠晃动,仿若妖风。 长公主端坐在席垫上, 一向懒散的脊背也挺直。 周蓉姗姗来迟。 见了她, 先是轻笑,再是抱怨。 “泠儿许久不曾主动踏进平慈宫,今日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不巧的时机。本宫午睡还未醒全呢。” 郁灯泠并不接她那些话, 单刀直入道:“放了薄朔雪。” 周蓉微顿, 意味颇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才道:“青台侯的事, 本宫也听说了些。他冒用你的手谕,是被禁军擒获,你怎能这样不懂事,说到本宫这里来,难道想要本宫徇私枉法?” 郁灯泠拧了拧眉。 “无稽之谈。青台侯在灯宵宫畅通无阻,所有奏章从不瞒他,他何曾需要盗用我的印章伪造手谕?何人在背后耍弄权术, 陷害忠良。” “印章?”周蓉扬了扬眉, 定定地瞧着她:“你当真不知?” 郁灯泠抿紧唇。她不知周蓉为何如此问, 但直觉内有阴谋。 于是警觉地不接话,只道:“禁军捉人, 必有罪证。我要看罪证。” 郁灯泠匆匆回宫,自是不信薄朔雪当真有罪。 什么欺君, 窃国, 薄朔雪哪里需要这样做?他若有此念头, 郁灯泠恐怕是最高兴的一个,根本不用他做什么,她就将自己所有的权柄双手奉上。 薄朔雪从她这里偷东西?她是绝不可能信的。 她笃信周蓉拿不出薄朔雪伪造手谕的证据,因此直入平慈宫。 周蓉的目光依旧饱含深意,盯了他好半晌,才微微颔首。 “好,你要看,本宫便给你看。” 话落,周蓉摆了摆手,便有一个大太监退出殿外,一刻钟后,带着一个木箱回来。 “这木箱之中,便是你要的证据。”周蓉指了指。 郁灯泠蹙眉,双手套上丝锦织套,将木箱一把掀开。 里面一摞一摞叠着一些令条,郁灯泠拿起一本翻开。 “……五月三日,调玄天门守兵三百人。” “……五月五日,为查案用,调库银二百两。” 郁灯泠一本本看下去,愈发沉默。 而周蓉在此期间,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看她的神情,似是当真不知。 难道真与她无关? 郁灯泠看了几本,不再看下去了。 站起身,压低声音道:“这些,我要带回我宫中去看。” 周蓉面上的笑容愈发深浓。 “泠儿,你从前都无牵无挂,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如今却很有主意。看来,你对这薄小侯爷,当真是很不一般。” 郁灯泠沉默不语。 周蓉又道:“你也不要太执了,这薄朔雪既不听话,你也不必保他。你宫中不是有两个宠臣么,多多疼爱另一个就是了。若是不满意,本宫再替你去寻新的人来。” 郁灯泠答也不答,转身而去。 身后自有宫人替她挟着箱子,搬进灯宵宫。 路旁的树被大风刮得猎猎作响,好似即将脱竿而去的旗帜。 郁灯泠令人将门窗全都关紧,独自点了灯烛,坐在屋中仔仔细细看那些字迹。 的确是薄朔雪的手迹。 有的是奏折上的回复,有的是令条。 全都是以长公主的署名发下去,却都没有长公主的批字或印章。 没有印章。 郁灯泠瞬间明白过来,她方才在平慈宫时已经露馅。 若她提前知晓,她还可以将这些揽在自己身上,只说是自己未曾盖印,吩咐薄朔雪代劳便是。 但她却已然暴露了自己的不知情,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这确实是伪造无疑。 但薄朔雪为何伪造这些? 郁灯泠沉凝半晌,叫人去搬来正天司的所有文书,对照着木箱内的奏折和令条一一看过去。 越看眉心越是紧蹙。 薄朔雪调用这些兵力、钱财并非私用,而确确实实是用来查案,且收效颇丰。 再看那些案子,那些被处置的人,哪一个不是罪大恶极,哪一个不是亟需待办?薄朔雪并无过错,唯一的问题只是他为何要伪造这些内容,且从没让她看到过这些案子。 从没看过…… 郁灯泠深吸一口气。 他定然是故意为之。 私传手谕这事可大可小,主要看后果。 薄朔雪做的全是好事,哪里有什么恶劣后果,周蓉这般兴师动众,实在是太过夸张,一定另有他因。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郁灯泠思索半晌,从那些文书卷宗上一一看过去,目光在某处停了下来。 幼童失踪案。 那日,薄朔雪带着她去听过这么一场评书,她还清楚记得。 当时她被评书中的桥段勾动,想起一些零碎片段,告诉给了薄朔雪,却没想到,薄朔雪当时正在查着这么一桩案子。 那么,那段评书也不太可能只是巧合,或许与这案子也颇有关系。 甚至,可能就是薄朔雪的手笔。 想到评书中拯救世人的“公主仙子”,郁灯泠心忽的一跳。 若那故事当真是薄朔雪写的,那么这个所谓公主仙子,大约跟她也脱不了关系。 郁灯泠难以描述自己的心绪。 她分明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她是书中凄惨不起眼的一个配角,而在薄朔雪写就的故事里,也有她的角色,但她的角色却变成了最受人爱戴的主人公。 直到此刻,她就算再怎么想要逃避,否认,也无法阻止心海中缓缓浮出的那个念头。 她被世界厌弃,却被薄朔雪确切地偏爱。 在那些零散的片段中,周蓉抓了很多人进宫。 郁灯泠当时只记得是很多人,现在回想一番,应当是一些孩子,只是当时跟她年龄相仿,所以在回忆中她并不觉得对方是“幼童”。 那么,是不是因为薄朔雪查到了关键,摸到了周蓉的根基,所以周蓉迫不及待地动手? 郁灯泠死死抵着额头,仔仔细细地回想着薄朔雪离开前的面容,可每次回想,都像是在烟雾中伸手去抓一片浮云,到手就消散了。 她那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手脚也麻木,此时竟想不起来当时薄朔雪的神色,也就无法从中找出他一丝一毫的交代。 他究竟打算怎么做。 难不成就这样一腔孤勇地将自己送进牢狱? 不可能。 薄朔雪绝不是这样愚笨之人。 她能帮他什么? 郁灯泠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可难道,她能拿住的就只有这么一点渺茫的希望? 翌日,长公主临朝。 在朝堂之上,长公主大发雷霆,但却更像是无理取闹,因为许多脾气发得毫无道理。 但长公主本就声名在外,并非什么好脾气的人,因此大臣们也没有多少怀疑,生生受了。 只是长公主却变本加厉,指着几个人骂得狗血淋头,当场摘了乌纱帽。 撤职可就是大事,朝廷的官员三年一选,五年一升,到了能入京述职的级别则是十年一换,若是当真撤了这些人,要从哪里去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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