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人到齐了。 周蓉戴着名贵珠冠,举着酒杯起身。 “青台侯为我大燕守护了北境江山,创下千古功绩,这般忠君之士,依众爱卿看,该如何嘉奖?” 周蓉话音落下,一位老臣亦举着酒杯,有些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自然是要大力封赏,香车、布帛、珠宝,不堆成小山,不足以衬侯爷功绩。” 薄朔雪笑笑不语。 又有接二连三的大臣站了起来,各个都是与薄家父母有旧交的。 这些林立的人,无异于挡在周蓉身前的墙。 终于,薄朔雪也站了起来。 他手中亦端着一杯酒,未曾饮过,甚至未曾沾过。 “出征前,我的确曾同太妃讨过封赏,如今倒也不看重了,如今想看的,倒是太妃的诚意。” 周蓉脸色微微沉黑,却按捺着依旧微笑。 “侯爷这是心急了。无碍,本宫既然要封赏,定不会只是说说而已,早已经准备好了。来人,将东西抬上来。” 一众太监抬着好几个箱子鱼贯而入,第一个箱子已然大得惊人,而后面的一个比一个大,也一个比一个沉,第一个箱子由四个太监抬着,第二个箱子变成六个,到最后一个箱子,十个太监一齐抬着,还有些费力,明显摇摇晃晃。 箱子一个接一个的被打开,金银珠宝果然堆成小山,闪得能晃瞎人眼。 哪怕是这般紧张的时刻,还是有人看着这些财宝忍不住吞咽口水。 直到最后一个箱子打开。 周边站着的太监最先看清内里的情形,吓得哐啷几声,跪的,摔的,一地。 寂静片刻后,周蓉尖利的声音疯狂怒吼:“谁!是谁干的!” 殿中一片混乱。 那最后一个木箱之中,竟然是一个躺着沉睡的人,且是身穿明黄寝衣、昏睡不醒的皇帝! 禁军反应过来之时,赶紧围上去护好那个陈棺一般大小的木箱,不让人靠近。 但该看清的人,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是拦不住的。 慌乱之中,不知道哪宫的太监滚倒在禁军脚下,竟将那木箱撞得一晃,里面的人也如同烂泥一般跟着摇晃,身上松垮的明黄寝衣散开了些许,露出脖颈到锁骨上,一圈比一圈更大更深的青紫色瘢痕。 这瘢痕出现在那过分苍白枯瘦的肌肤上,显得极为不祥。 四周看清此景的大臣一阵惊呼。 “陛下——” “陛下怎会如此?太妃不是说,陛下即将痊愈了么?” 周蓉已经顾不上旁的,从高高殿台上一路扑下来。 慌忙就要伸手盖住那木箱。 “封起来!封起来!” “不可!”有反应过来的大臣劝阻,“木箱狭窄不流通,陛下已经虚弱,若要把木箱封起来,对陛下龙体不利!” “滚!”周蓉声音尖利,几乎喊出血来,“滚,是谁,是谁把我儿害成这样——是你!” 周蓉长而尖锐的指甲直直指向薄朔雪。 郁灯泠冷眼瞧着她。 “分明是你自己。” 郁灯泠招了招手,门外好几个被捆着的玄方术士和医师一齐被押了进来。 “周蓉,这些年,你用吊诡之术害了无数无辜孩童性命,且对陛下不尊不敬,将陛下的龙体折磨成这般模样。至今你还依旧执迷不悟,要打着陛下的旗号,消耗国力,供你享乐,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说: ouo
第84章 簇新 郁灯泠话落字字有声, 周蓉欲要称辩,但她雇来的那些个医师方士全都齐刷刷跪在外面,已是辩无可辩。 于是沉着脸喘着粗气, 用冷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郁灯泠。 薄朔雪从方桌后走出来,挡在郁灯泠身前。 大臣们被眼前场景吓得头晕目眩, 声音发虚地问:“这, 陛下如今,究竟是何情形呐?” 皇帝病重好几年,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每次去探病, 都见皇帝脸色红润, 只是虚弱无力, 说不得几句话便要继续昏睡,显然也无力处理政务,但总归年轻,太医又一直说不是什么大病,调养个几年便会好全。 可如今再看,却绝不是什么能好全的样子。 几乎就是快要气绝的模样! 那方士中的一个挣扎几下,惶惑不安地开口一通乱喊:“娘娘饶命, 大人饶命, 陛下的身子早已亏空, 哪怕是有仙术也无能为力啊!” 周蓉目眦欲裂,大怒疾步过去将人踹倒, 嘶喊道:“胡说,胡说!我儿还好好的……” 禁军想要对那方士动手, 宫中的侍卫却上前一步, 拦住了禁军的动作。 周蓉目光如钩子一般死死攀咬着侍卫, 原来这些人早已叛变,今日她竟败于薄朔雪之手,真是可笑。 皇帝情形骇人,周蓉也近乎疯狂,身为人母,这般情形也是着实有些可怜。她怜惜照顾自己的孩子并没有错,况且她这儿子是一国之君,逼到走投无路之时,哪怕用些奇门异术也不为怪。 因此众人看着周蓉发狂,惊骇之外,还是怜悯感慨多过愤怒。 直到那方士吐露了更多实情。 “陛下早已不好了。这些年来,太妃一直,一直用活人血炼制丹药让陛下服用,后来丹药也无用,就从陛下脉上挖洞,将活人血灌进去,陛下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这话听着实在恐怖,这种方子更是闻所未闻,更像是胡编乱造,在场众人皆是不信,但又闪电般想起郁灯泠之前说过的那句话——用吊诡之术害了无数无辜孩童性命。 周蓉在见到郁泉被装在箱子里的刹那已然如同被人釜底抽薪,失了大半力气,到了这一地步,她已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 因为证据就在眼前。 一个胆大点的臣子直接上前,推开禁军的阻拦,一把拽开了皇帝身上的衣袍。 皇帝像个泥偶,一点反应都没有,被扯开衣袍后露出的躯体上,果然除了青紫之外,还有数枚新鲜伤口,看着身上简直没有一块好肉,但诡异的是,那些伤口看着新鲜,却已经不怎么流血,仿佛皇帝身上的血肉都已经如泥块一般凝固了,没了最基本的生机。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惊骇,谁也没看过这般诡异的景象,更何况这是出现在九五至尊身上。 周蓉将众人闪避退却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喉中连连发出嗬嗬冷笑。 这些年,郁泉身上越添越多、越来越难痊愈的伤口,谁看得有她多?谁有她痛?! 这些人都是伪善罢了,他们口口声声的忠君,有哪一句是真的,皇帝性命垂危,不还是只有她这个做娘的想办法?皇帝身上恐怖的伤口,就像一重又一重的阴影,日复一日地压在周蓉心上,若是能不拖着一个活死人,她又怎会甘愿这般艰难? 周蓉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仇恨地瞪向郁灯泠。 “本宫何罪之有?皇帝是天子,他的命,本就比旁人尊贵,能用血换皇帝的血,是你们的荣幸。” “换血之术何其恐怖!这分明就是邪术……”一个大臣辩驳。 “邪术?!”周蓉痴狂地大笑两声,“你们这般眼界,懂得什么。世上真真切切有这样神奇的术法,难道本宫能因为害怕而放弃?只要能让皇帝活下去,就是有用的!” 跪在门外的医师苦涩地摇头,声音呢喃而出,不断重复,终于让所有人听见。 “可,可是,陛下早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他不进食,也不喘气,早已是个活死人!太妃用那等阴邪法子,只不过是强留一个皇帝还活着的假象而已!” 这一句倒把众人给喊醒了。 若是太妃真的是一切为了皇帝好,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洞,还一意孤行地继续?按照太医所说,陛下早已没了活人的迹象,再执着的人,也终究会放他离去,可太妃坚持了这么多年,比起母爱,这更像是……为了她自身的利益,即便皇帝这面幌子已经破得七七八八,却还拼命扯着。 想到这一层,原本站在周蓉那方的人瞬间倒戈不少。 毕竟,这群人之中还有别的亲王。周蓉没了身为皇帝的儿子,便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太妃,若是皇帝身子虚亏至此的真相早些放出来,他们身负皇族血脉,可以自然而然地继承大统,而不是被一个活死人白白耗在这里这么多年。 这个念头一生,便叫人像是眼睁睁丢了一座金山一般难受,看着周蓉的目光,也染上厌恶和恨意。 说到底,撕扯到自身利益时,每个人的姿态都像是互相撕咬的田鼠一般难看。 周蓉失了支持,薄朔雪趁此时机列出她的其它数桩罪状,周蓉听在耳中,已无挣扎之力。 她仍不觉得自己有罪,只是输了罢了。 周蓉的目光落在木箱中的郁泉身上。 他真的像一个破布娃娃,被她摆弄了这么多年。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知为何,在痛苦的不甘之外,周蓉的心底竟渐渐生出了一种轻松之感。 终于结束了。 她日复一日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死去,一点点越来也不像个活人,甚至最后不再像个完整的人。 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等薄朔雪念完罪状,周蓉要被人拖下去。 经过郁灯泠时,郁灯泠让人停了停。 她跟周蓉说:“当年,你说你照顾过我,让我报恩,将命偿还给你的儿子,我答应了。不是因为我觉得我的命不值钱,是因为当时我把你当成我的母亲,不想让你失去你的孩子,我那时觉得,你有孩子,你对他好,哪怕不是我,我也愿意。” “但是在我答应的那瞬间,你在我心里,也再也不是母亲的位置了。” 郁灯泠说完,挥挥手,让人把周蓉带了下去,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身后的薄朔雪缓缓收紧手中力道,将她揽紧。 之后的种种忙碌,郁灯泠一概不知。 她觉得自己好似人生一场大梦,如今梦醒了,那些恐怖的阴影如同潮水般,随着梦境渐渐退去,只留下一些湿痕。 而那些湿痕,也很快就会变得干燥,簇新。 现实之中,没有发生郁灯泠梦见的那书里的血流成河,但郁灯泠却觉得更加的轻松,畅快。 半个月之后,崭新的宫城一派安定。 经过薄朔雪的运作,所有臣子一同上书奏请长公主即位。 郁灯泠一直没搭理这些事,都好像没察觉到什么推拒的机会,就被薄朔雪给一锤定音,她只来得及点名要青台侯辅佐。 诸大臣对此自然也无异议,毕竟这些时日都是薄朔雪在操持。 灯宵宫是住惯了的,郁灯泠回来后依旧还住在这儿。 只是宫人几乎换了个遍,都是经过薄朔雪精挑细选。 青台侯自然还是夜夜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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