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听着,眼神中流露出两分羡慕,轻声道,“所以我很欣赏敬佩沈姑娘。” “欣赏敬佩什么?我的自负和自私?”桐花笑道,“虽然我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怎么都该是陆公子这样的人品性情更贵重一些,所以,因为他人之过而苛刻自苦的陆公子,在我心里才更好一些。” 陆黎被说得脸红,他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好,也并不值得功劳在身的沈姑娘如此夸奖,但沐浴在对方诚恳眼神与笑容里,那点想要反驳的念头就像是春日枝头上的雪,阳光一晒就化为了袅袅云烟。 他不再遮掩心底的欢欣,坦诚笑道,“沈姑娘在我心里,才是最好的,于国于家于社稷,都是。” 沈颂是一个传奇,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我希望,沈姑娘能岁岁平安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陆黎说得是如此真挚诚恳,惹得桐花轻笑出声,“好,那我就谢过陆公子的一番好意了。” 虽说两人也算相谈甚欢,但桐花心里清楚,到底是和之前不同了。 作为沈姑娘时,她调戏起人来自在随意,可那日一朝被薛慎戳破了身份,现在再在陆公子面前,她就多了两分必须端着的矜持。 毕竟,她除了是沈姑娘之外,在外面还有偌大名声,陆黎对将军沈颂那岂止是敬佩,完全就是敬仰了,所以,她是不得不收敛一下自己之前的随意。 短时间之内,她对漂亮的小酒窝是真的只能单纯欣赏了,总不能像个登徒子那样煞风景。 桐花心里可惜着自己这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像个正人君子一样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接近陆公子,一时间,可谓是乐趣大减。 晚上的灯会煌煌耀耀。 这次走在桐花身边的陆黎受到了和从前的薛慎一样的待遇,满身被姑娘们砸的鲜花与香包,莺声笑语中,成了街道上另一番风景。 不错,又是一个手忙脚乱的男人,桐花心想。 当年走在她旁边的薛慎苦恼不已,桐花随手从街边的面具摊上买了个傩神面具给人戴上,小小的为对方解了下围。 这次对于陆黎,她依旧如此,只可惜,傩神面具没买到,只买到了个狐狸面具,桐花笑着把面具递过去,“先戴上吧,虽然不太适合你。” 私心来说,桐花觉得被姑娘买走的那个兔子面具更适合陆黎,小兔子一样,白白嫩嫩,稍微一欺负,就眼睛红红茫然无措的看过来,纯稚又真诚,哇,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小兔子呢。 她心里这么想着,然后看到了戴上狐狸面具的陆黎。 唔,是她失策了,纯真小狐狸好像也挺有趣? 重新解除宵禁的帝京灯火通明,庙会上无数焰火升空,漫天星光与满地热闹里,桐花觉得连夜风中传递出来的都是欣喜与快乐。 不得不说,人间烟火总是最动人心。 身后有人往前走,她顺势往旁边让了一让,对方却没动,就那样站在她身旁看起来了天上焰火。 薛慎用的熏香总是很特殊的,桐花随意一闻,就知道身边人是他。 他戴着一张熟悉的傩神面具,手里提着一盏元宝样式的花鸟灯,轻声道,“当年,你挑中的那盏花灯就是这个模样的。” “那次你没能看见,这次可以看一看。” 说着,他将花灯往上举了举,入了桐花视线。 桐花看着那盏灯,许久后道,“我看到了,谢谢。” 薛慎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答应过你的。” 那时候两人流落筠州,桐花因为双目失明,脾气并不算太好,那时候薛慎每日里谨慎小心的守着她,生怕她突然又发脾气加重病情。 他日日围在她身边转,总要想方设法的哄她放宽心哄她开心。 在那个寂寂无名的小镇上,也有过花灯会,薛慎为了让她放松心情,晚上陪着她一起出外游玩。 桐花看不见,他便一个个的形容给她听,说得口干舌燥也不停,处处揣摩她心意。 那盏元宝花灯就是桐花随手在街边指了一个让薛慎买下来的。 他说,“你挑的灯很好看。” “我看不见。”那时候的她冷漠道,“一盏看不见的灯,好不好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会看见的。”薛慎说,“我保证。” 后来,灯会过后,这盏灯不知被桐花丢到了哪里,总归她看不见,所以丢不丢也不那么重要了。 等回到照月城,她日日被老爷子压着治眼睛,更想不起这些琐碎小事,等她治好了眼睛心情极好的去寻薛慎时,说是守约的人又违约了。 于是,这会儿重新再看见这盏据说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花灯,她心里除了稍微有些感叹之外,也没什么多余心思。 “怎么突然想起出宫了?”桐花问。 她视线落在被薛慎护卫隔开了一段距离的陆黎身上,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处理些私事。 陆黎点了点头,即便隔着面具,桐花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此时这人一定是笑着的。 即便她身边站着一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薛慎道,“想起你们今日来灯会,所以也想来看看。” “与民同乐,挺好。”桐花道。 薛慎视线也落在不远处的陆黎身上,突然道,“你不用担心我对陆公子如何。” “我没有担心。”桐花淡淡道,“陛下不会,也不敢。” “对,我不会,也不敢。”薛慎道,“我不会做惹你生气的事情,也不敢做惹你伤心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再毁诺。” “一切随陛下心意。”桐花道,“陛下为天下之主,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若想,尽可随自己心意。” 这话说得格外实诚坦率也格外轻飘飘,但听在薛慎耳里,却有些蜇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不用试探我,我不会越界的。” 话已至此,桐花终于舍得去看薛慎,她神色淡淡,却言辞如刀,“我这也不算是试探陛下,为王为皇者,能守得住私心的,寥寥无几。” “若我是陛下,自认是守不住的,所以,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自然也信不了陛下能做到。” “愧疚退却总归是一时的,贪婪与野心却是无穷无尽的,一个人和自己心中想望的私欲抗衡,不亚于战场力敌千钧,陛下只要一时心神失守,于某些人而言就遗祸无穷。” “你说的对。”薛慎道,“与私欲抗衡并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在作为帝王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 薛慎将那盏元宝灯放进了桐花手里,他细致又仔细的替她理灯,为她挽袖,然后掀起面具目光莹莹熠熠的看她。 “这世上,曾经有很多东西我不懂也不明白,但有一个人身体力行的教过我,好的东西应该是什么样的,我见她做过,便也能照猫画虎的去学她的处事与手段。” “她对我的好,我记着,所以,我也能学着她的模样去待她。” “就算有一日她要走别的路,我也不会拦着,我会在背后好好的看着,若是她需要我帮忙,我便伸手去帮她,若她不需要,我便站在我的位置安分守己,不去妨碍她。” “这和我欠不欠她无关,是我从她身上学会的,一种好的感情的表达方式。” “毕竟,我并不想像我母亲那样,做一个只会给别人带去麻烦厌恶与痛苦的人。” “我讨厌她,所以,更不想成为她。” 薛慎嘴角有极淡极淡的笑,他应是太久没有笑过了,这点笑意像是风吹过湖面上的涟漪,淡得似乎一转眼就要消失不见。 和陆黎的笑比起来,这个笑容清浅僵硬苍白,处处都没那么动人讨喜。 但桐花看在眼里,却也愿意回馈给薛慎同等的尊重与笑容。 “我变得很好的时候,慎公子也变得很好了,一点没让人失望。” 薛慎点头,“希望以后也不会让你失望。” 他轻轻扶了扶桐花的肩,和她一道看向陆黎的方向,“你的朋友在等你,去吧,灯会很好看,希望你玩得开心。” 桐花举了举手里那盏元宝灯,“这个灯也很好看,你当年没骗我,我确实挑了一盏最好看的灯。” “你挑的,总是最好的。”薛慎说,“就像你,也是最好的。” “去吧。”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像是春夜里的风一样,催着姑娘去往笑着的人身边。 桐花提着灯往前走,身后,薛慎放下傩神面具,遮住了自己。 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像这夜里的无数璀璨灯火一般,看向了他曾经心爱的姑娘。 鲜活,多彩,依旧宛如天上莹莹明月。
第42章 灯会的晚上极是热闹。 当一方有心一方有意时, 在一起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与其他人不同。 掀开狐狸面具时,是脸颊红扑扑眼睛闪亮亮酒窝深深的陆黎,桐花咬一口手中甜甜的糖画, 和对方相视而笑。 “听莹莹说你不太喜欢吃甜的, 就给你买了味道偏酸一些的糖果子。”桐花将手中的小食递过去, “这家做的味道还不错, 不过, 和熙城我喜欢的那家老字号比起来,就差了点意思,等什么时候陆公子去了密州, 我请你品尝我最喜欢的口味。” 陆黎含了一颗糖果子,眉眼弯弯道, “沈姑娘喜欢的味道, 我很期待哪天能尝一尝。” 作为一个性情并不是那么坦率的人, 陆黎却觉得他和沈姑娘相处时拘束甚少, 不管对方是询问还是邀约, 他远比自己想象中自在轻松。 沈颂, 他在心里念了一遍眼前姑娘的名字,突然有些可惜,自己居然从未见过她从前的风采。 虽然现在的她也很好, 但错失了对方曾经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段特殊时光, 总觉得有些遗憾。 想到这里,他目光往两人身后看了看,那位陛下是真的离开了。 关于陛下的事, 陆黎半字未曾问过, 他不傻也不迟钝,清楚的明白对方看沈姑娘这位昔年心腹重臣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京中早有传言, 当年名号为“小修罗”的沈颂在江太后迫害陛下时,一路大开杀戒,护着自己效忠的主上千里奔袭济州,逃出生天。 那时就有传言说这位声名赫赫的女将军对陛下有意,等后来平定天下,天凤大将军威名天下无人不知后,也有沸沸扬扬传言说陛下有意让这位女将军正位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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