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 那我就接下了,”桐花道, “就当是为陛下分忧了, 谁让陛下也帮过我呢。” 安静的暖室内, 两个颇有心机的人谁都不谈这些赐婚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薛慎明明白白的将示好与试探的心思摆在明面上, 而桐花也干脆利落的接了招, 没有半分推诿的心思。 若是依薛慎之前所说, 是为后继之君挑选优秀的父母,这将皇位传给其他人的打算桐花若是认可,便一定会在赐婚上有所体现, 但若她有其他的心思, 也恰好合了薛慎试探的目的。 无论怎么算,对于双方而言,这都是一桩一举多得的好事。 外面北风呼啸, 有些微的冷风透过窗棂的缝隙刮进来, 三足鼎的熏笼中燃着银丝碳的散发出宜人的清香与热意。 薛慎垂眸看着身前炭炉上用陈皮与紫苏叶煮成的茶汤,这是北地边城的口味, 他在京中从未尝过,如今因为要做药人,饮食上便开始有了诸多忌讳,这茶便是老爷子专门为他准备的。 后味微甘的清淡茶汤入口,他抬眼看了下随意翻阅文书资料的桐花,嘴角微微含笑,他还是很期待她能在这件事上给他添上一些麻烦的。 确定要给桐花做药引之后,老爷子很快安排好了一切。 又一场漫天的大雪里,薛慎在某个专门安排好的别院里,开始了日日泡药浴的生活。 这样每日重复的日子是有一点枯燥无聊的,桐花偶尔来,偶尔不来,但多数时候她的脚步未曾踏足此处。 这日约莫是公务不那么繁忙了,她抽出一点时间踏足了薛慎那个专门用来泡药浴的房间。 水汽蒸腾的暖室内,棕红色的药汤填满了浴桶,味道苦涩且古怪的药汤中,是一位可以用活色生香来形容的美人。 薛慎披散着长发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微皱的眉心和略带有几分忍耐之色的神情无一不说明这药浴的滋味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好受。 桐花坐在一侧,身上沾着湿润水汽,手臂搭在浴桶边缘,正低声和薛慎说话,“第十一日了,老爷子说这两天新换的方子有些刺激,你要不要停下歇两天再继续?” “反正我没那么急,你也不必这么苛求自己。” “不必,”薛慎声调只稍微颤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再坚持几日就能开始治疗,没必要浪费时间。” 虽然这个过程有些煎熬,需日日忍耐痛苦,但也只是身体之痛,于薛慎而言,这简直是最轻松容易的考验了。 对方为救她如此尽心,桐花也不会故意说风凉话,虽然她平日里对薛慎总有些言辞尖刻,但也不必在此时故意欺负人。 她往前靠了靠,趴在浴桶边缘,视线落在薛慎那外露的肩颈上,突然笑着感叹了一句,“虽说这乌漆嘛黑的汤药泡了许多天,可陛下还是这么白,果然不愧外面相传的美人之名。” 这略带有几分调戏意味的话语,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在桐花和薛慎之间,自从他们两个再度重逢后,从前的亲昵与暧昧就像是全都死在了过去,丁点儿残渣不曾剩下。 说的人自在又随意,半点不萦于心,但听的人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薛慎几乎是一下子就抓住了桐花的手,那半点未曾收敛的力气只差一步就将人拽进浴桶里。 极近的距离里,两人视线相交,呼吸相闻,袅袅水汽里,横生许多暧昧枝节。 薛慎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药汤泡坏了脑子,内心冲动尽数化作了一句莽撞言语,他说,“我如今是你的药,你要不要提前尝尝这药的味道?” 闻言,桐花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这点儿微末的怔楞变成了欣然笑纳。 畏怯心虚这种情绪天生和她无缘,她只是极不走心的佯装思考了一下,便凑近薛慎,在对方唇上蜻蜓点水般意思了一下,“好啊,虽然我不喜欢吃药,但看在美人出言邀请的份儿上,稍微品尝一下也未尝不可。” 浅尝辄止的亲吻既像是褒奖又像是应付,因为太过短暂浅淡,薛慎没有尝出任何滋味,但这并不影响他心跳如雷。 当被纵容之后,谁会放弃得寸进尺的希望呢,而薛慎天生就擅长此道。 他认真的观察着桐花的每一分反应与情绪,确定她此时心情甚好之后,便试探着更进一步,“最近晚上月色不错,院子里有株梅花开得也好,你若是有空的话,不如留下来欣赏一下夜景?” 薛慎自觉自己现在正是有用的时候,或许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是可以被满足的。 果不其然,桐花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他的要求,“时间不太长的话,可以。” 于是,这天晚上,满月清辉里,两人难得一起在月下踏着积雪于林中赏梅。 月光洒落在冰雪上,反射出莹莹光辉,几株梅树上盛开着满树与冰雪争相斗艳的红梅,灼灼艳色在冰雪中傲然挺立,宛如静静燃烧的烈火。 “边关的雪,和南边一点都不一样。” 见桐花没有开口的意思,薛慎便自动自觉的做了那个开启话题的人,他在她那里已经受尽折磨和冷遇,如今反而开始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觉悟。 反正已经不能更差了,再拘束自己也没什么必要。 “无论哪里的雪,也都只是雪而已,”桐花道,“景色相同或不同,从来都没那么重要,人的心境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薛慎沉默了一下,“时移世易,人的心境总是在不断变化的。” 他抬头看向天上那轮明月,突然道,“我们上一次一起这样看月亮,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桐花停下脚步,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在筠州?” 筠州百日逃亡,虽说那时候她眼睛还瞎着,但逃亡间隙,两人也有那么一两分闲情逸致共赏一轮明月。 不,并不是筠州,薛慎在心里道,是在照月城的怀山大营。 就在两人解除婚约那天,他那时开口,她便答应,没有迟疑与为难,也没有犹豫与纠缠。 她在营地外的树林里安静赏月时,他在她身后赏着同一轮明月。 月亮还是那轮永远不曾改变的月亮,但物是人非,他和她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那时他有很多次机会反悔,但偏偏他抗住了那每一分心软犹豫与后悔。 他用十分的冷酷待她,用千百分的冷酷待自己,使得一切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如今,她回他再多冷酷也是理所应当。 清亮月光洒满大地,整片银白世界里,只剩怅惘与孤寂。
第58章 边关的雪总是下下停停, 长廊内程老爷子一边抄着衣袖慢慢走着,一边同身边人说话。 “这换血可是很麻烦的,你们确定第一次开始治疗就选择这种方式?” 如果不是中毒的人是桐花, 他老人家可是懒得费这么多心神的, 但这会儿为了小辈, 依旧是不厌其烦的再次唠叨了一遍, 将利弊说得很清楚, “过毒的方式就这么两三种,却偏偏选最麻烦最费时费力的一种,说起来也算得上是自讨苦吃。” 薛慎沉默的走在老人家身侧, 神色平静,“我和桐花已经商量好了, 麻烦您老人家了。” “麻烦是有一点, ”老爷子说话是半点不含蓄, “但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不过, 解毒这件事里, 薛公子比我更受劳累,作为桐花的长辈,自然是感激于心。” 闻言, 薛慎微微一顿, “说到底,我也是为了自己。” 老爷子并不想过多掺和两个年轻人的事,桐花凡事太有主意, 他可不想招人心烦, 因此含糊过去只说正事,“既然你们已经定下主意, 那这两天便开始吧,不过,我还是要多提醒薛公子一句,换血的滋味可不好受,全程撑下来可是极为辛苦。” “我知道。”薛慎道,“一切就托付给您老人家了。” 长廊上两人聊完正事后,便彼此分道扬镳,老爷子出府去见桐花,等见到人时,她正在忙碌公务。 跟随在桐花身边的侍卫正在低声禀报,“……酒楼内客人离开之后,属下便命人将楼中所有人尽数拿下,现下人已经尽数押入地牢,另外还留了人手在酒楼各处仔细搜查密室暗道,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了。” “嗯,此事后续不必遮掩,将我安然无恙的消息一并透露出去,引蛇出洞……” 等处理完手上繁杂的细务,桐花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向老爷子,“您老不在别院忙正事,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来瞧一瞧,自讨苦吃的人是什么样。”老爷子哼道,“这凡事好也是你,坏也是你,就没见过比你主意还正的病患。” “既然好坏都是我,那您老就由着我自己选吧,”桐花笑眯眯道,“只要是自己选的,怎么样我都不嫌弃。” 老爷子被噎了一下,最终也只能没奈何的道,“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换血可是很不好受的。” “再不好受的滋味我都尝过,多一些新的也没什么,”桐花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毕竟,这世上千金难买我乐意。” 看着桐花的干脆样,老爷子犹豫再三,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些日子看你们相处不错,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其他的过毒手段。” 所谓其他的过毒手段……两个人心知肚明,是指那些男女之间的亲密。 以老爷子对两个人的了解,这两人中桐花无疑是更为强势的那个,一旦她拿定主意,那位陛下不见得会反驳。 桐花倒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神情姿态坦然极了,“我是为了救命,不是为了和男人谈情。” “那你还……”老爷子是真想翻个白眼,这小混蛋,对付他老人家是光凭一张嘴了。 “药引既然是活的,为了救我这条小命,多费些心思哄人开心而已,有什么不好做的?”桐花挑眉反问,“就算换做是其他人,只要能救命,该哄的时候我就会哄。” 事实上,因为她和薛慎之间的复杂关系,她对待这个救命药引,已经十分刻薄无情了。 薛慎未必不在意她的虚伪与冷酷,但在保住她的小命面前,显然后者要退一射之地。 正因为薛慎的纵容,桐花才敢底气十足的欺负人,而且不会有半分心虚。 老爷子只恨自己一时多嘴一问,就说不该插手年轻人的事,现在他才是自讨苦吃。 见桐花已经打定主意,他不再啰嗦半句,直接袖子一甩回了别院,开始为正式解毒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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