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臣说,罪臣当诛。” 上座帝王默然颔首,“准。” 这次,殿中一片死寂,只剩下不少人沉重混乱的呼吸声。 之前争论里据理力争出言反驳的人,这会儿许多都哑口无言,同为党羽的众人这会儿就像是被掐住了命脉,各个缩头缩脑再不敢言,倒是许多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官员和不曾涉事的武将,一个个神色轻松,满眼看好戏的悠哉,好整以暇的等着这些看这些同僚和罪人的下场。 殿中气氛沉闷得近乎于凝滞,当桐花再次抬手时,鱼贯而入的禁军这次再不收敛,之前那张罪臣名单中提到的人尽数被抓,腿脚发软的被人押下时,殿内全是一迭声惊慌失措的求饶声。 “陛下饶命啊!” “臣知错了,臣是冤枉的,那些事情是臣被陷害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啊陛下……” “诸位如此情状,实在是有失体面,”桐花微微皱了下眉,冲殿中的禁军道,“全都堵上嘴,拖下去。” 这些原本应该只听命于帝王的禁军们,立刻反应极快的遵照吩咐行事,收拾起殿中的残局来。 和此前殿中的混乱相比,这一幕半点不出奇,但看到的人却无一不心生骇然。 对禁军如臂使指……这意味着什么,实在是太容易猜了。 于是,初九这日的早朝在一片混乱与惊骇中落下帷幕。 至此,朝中重臣终于明白了他们这位陛下的意思,宸王沈颂自此以异姓王身份摄政,执掌皇城禁军,宫中内外自由行走,代陛下处理政务,诸此种种,此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将是沈颂势力所及之处,帝王将自己的性命与权力全都置于她掌控之中。 这副情形,似乎昭示着某位陛下,已然成了某人困在掌中的禁脔。
第74章 空饷案不愧是今年开朝第一大案, 掀起风波无数,但鉴于此案的恶劣结果,之前那些纠缠不休针对桐花的声音, 到底是暂时休止了。 受案情影响, 朝中内外气氛这段时间格外低迷沉郁, 只是明面上的风浪虽暂时停歇, 但私底下的暗流涌动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至于其他的, 朝中以欧阳大人为首的官员们,似乎格外担心有些人欲壑难填想要谋朝篡位,当然, 陛下那尚未恢复的眼睛也是许多人的心头忧患。 皇帝身体欠安之余,愈发显得帝王大权旁落, 异姓王声势如日中天。 某日后的午后, 因为案情需要进宫面圣的欧阳丞相入了宫。 一路到达紫宸殿之后, 他想要汇报公务的人却不见踪影, 循着內侍的引领, 欧阳勋一路到了某处观景的赏花亭。 赏花亭内, 有两人正在对弈,只不过欧阳勋在意的却并不是下棋的人,而是放在一旁整整齐齐早就御笔朱批好的奏折。 虽说他已经清楚知晓如今宫内的情形, 但真正看到这一幕, 还是不由得心口一堵,许多年前种种担忧,如今终究是成为现实。 沈颂, 到底如她幼年时所说, 尝到了权掌天下的滋味。 欧阳勋不去想如今奏折上都是谁的笔迹,也不去想京城内外兵权尽在谁人之手, 他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靠近凉亭,艰难的弯下腰躬身行礼,“臣,见过陛下与宸王殿下。” “先生来了。”桐花笑着出声唤人,让人将欧阳勋请入亭内落座,“久不见先生,您老风姿依旧啊。” “殿下客气了。”欧阳勋神色略有些冷淡,“老臣不及殿下多矣。” 桐花没理会这位故人的异样情绪,只笑着道,“我和陛下正在下棋,先生既然来了,不如旁观一局?” 欧阳勋看向薛慎,对方依旧是那副眉眼不动静默如山的模样,任由身旁的桐花掌控主场,不见半点芥蒂。 老先生心口实在堵得慌,不由开口唤了一声,“陛下?” “听宸王的。”薛慎语气淡淡道。 “宸王”两个字让欧阳勋眼皮子跳了一下,最初所有人都以为沈颂的封号是“武宸王”,虽有些越界,但鉴于对方军功卓著,便也默认了陛下赐下的这个封号。 可自打前几日朝堂上帝王金口玉言明正典刑之后,众人才明白,“宸王”才真正是陛下所赐封号,而异姓王府的匾额上也明晃晃的挂着“宸王”两个字,至于那个“武”,不过是褒奖某位大将军功勋卓越以武封神罢了。 帝王偏爱,所见如斯。 现在,无论宫内宫外,再提起沈颂这个异姓王,用的都是“宸王”这个名号。 而所谓“宸”者,古人将北极星称为宸,星图之中,众星拱北辰与朝臣侍奉帝王一般无二,因此北极星也寓意帝王,被赐下这个封号的异姓王沈颂,在帝王心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论语·为政》中曾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现如今沈颂位居宸王之位,代帝王执掌朝纲,不意外众人担心她僭越颠覆王朝江山,毕竟,她当真是十分危险。 只可惜,现在的欧阳勋再不会不识趣的当面劝谏他们这位心志坚定的陛下,他早已经看清楚,对上沈颂,薛家这位帝王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他只庆幸,对方还未如他那位祖父和叔父一般昏聩无用,以致江山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 事已至此,他虽然已经极力说服自己接受如今朝中形势,也认同眼前这两个年轻人都有明君雄主之相,但作为一个惯来想得长远的臣子,他又有了新的担忧,得遇明主是幸事,但若是两位明主并肩执掌一个江山,就不得不让人担心双王并立之下的纷争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期望帝王再昏聩些将江山彻底交予沈颂以谋安稳,还是期望沈颂就此颠覆朝堂两人图穷匕见决一高下,再不为男女之情所困。 至于让沈颂退居后宫老老实实的嫁人生子?抱歉,无论是再荒谬的梦里,欧阳大人都不曾生出这个想法。 毕竟,沈颂其人,野心天成,枭雄之志,不可改也。 棋子落盘的声音轻而脆,欧阳勋坐在一旁,当真做了一个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只是他所观的这盘棋,让他眉头不由自主的紧皱。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两军对垒,欧阳勋视线之内,黑棋来势汹汹,大势已成,黑压压的一片尽显凶狠暴戾,随意一眼看过去,尽是凛冽杀意。 至于白子,早已零散不成阵型,被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欧阳勋看着帝王手中正在随意把玩的最后一枚白子,心口直跳,他声音有些艰涩的开口问道,“陛下如今,能视物了?” “能窥见一二分罢了。”薛慎放下白子,看向自己重用的臣子,“丞相不必担心,诸般事宜,朕心里有数。” 旁边桐花视线落在最后那枚白子上,轻轻一笑,“棋局如战场,陛下放心,臣既然愿为陛下马前卒,必不负君王所托。” 说完,她看向欧阳勋,别有深意的道,“至于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心,近日朝事忙碌,还请先生保养好身体,毕竟,日后需要先生襄助的地方还多着呢。” 欧阳勋心头一震,似是了悟了什么,之前的心慌莫名少了许多,一个沈颂,一个薛慎,两个人联手,他确实需要放宽心绪。 最后,欧阳勋走时脚下生风,比来时不知松快了多少。 “棋下完了,接下来该处理政务了。” 桐花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对旁边正在给她煮茶的薛慎道,“先生今日来看你我,无非是担心陛下大权旁落早晚生变,我还以为,陛下会给先生吃颗定心丸。” 薛慎微微摇头,“朝堂内外有你坐镇,我很安心,至于定心丸,一家天下,不需要两个声音。” “陛下总是这么聪明,”桐花笑着叹了口气,“我若处在陛下这个位置,应当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可惜,就像陛下面对自己的私心时一败涂地一样,即便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到最后应该也会败于自己的野心,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陛下是一般无二的。” 只不过一个囿于私情,一个囿于野望。 闻言,薛慎笑了笑,“所以,我给你不必选择的机会。” 不用在选择面前权衡利弊,只需要遵循自己的心意一往无前,薛慎自认为,他能够为桐花提供这样的未来,就如她从前为他保驾护航一般,这种事他也能够做得很好。 桐花放下朱笔,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陛下能心想事成不是没道理的,就算冷硬如我,在陛下的绕指柔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这世间,有且只有一个薛怀真。” “薛怀真”三个字一入耳,薛慎猛然抬头,依旧模糊不清的视线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桐花。 怀真,是薛慎的字,但除了桐花之外无人知晓。 在他还未及冠之时,他拒绝了其他所有人为他取字的建议,将当年桐花随口说的一句“那就取字怀真吧”放在了心上。 两人那趟筠州之行,带回来的不仅有一桩婚约,还有薛慎的字,怀真。 自那之前,无人知晓他取字怀真,自那之后,无人有权知晓他字怀真。 怀真这个称呼同婚约一样,都是被抛在旧日时光里的东西,薛慎从不奢望有一日自己还能得回这些。 婚约依旧是遥遥无期的东西,但怀真这两个字,她曾经给予他的东西,她终于肯再度馈赠给他了。 “你日后,都愿意叫我怀真吗?”怀揣着无尽不安与迟疑的薛慎,用一种格外飘忽的语气问道。 “薛慎,自怀真,”桐花笑着挑了挑眉,“我若不想日后天天陛下陛下的叫,总得寻一个合适的称呼,毕竟,往后同陛下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作为志同道合的同盟与战友,比起其他人,我们总归是更亲近一点的。” 纵然知道这可能是裹着蜜糖的□□,薛慎也需要这甜蜜滋味来涤荡他的人生。 “桐花……”薛慎轻声唤了她的名字,目光盈盈若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桐花笑了笑,姿态随意的道,“怀真是陛下的字,我日后就唤陛下怀真了。” “至于我,陛下也需要知道一下,桐花是我的字,虽然这字在其他人看来普通庸俗了些,但确实是我亲自取的,当年那个老神棍人虽神神叨叨的不讨喜,但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命格贵重,未来不可限量,现在看来,这话还是很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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