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徐三姑娘从未想到,有一日他会蹲在自己面前,跟她说自己来晚了。 她与李赐不过是几次见面的缘分,他这样尊贵的伯爵世家公子,到此时还愿意帮助自己,实属不易。要知同她定亲的高家公子待徐家获罪之后,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迅速便同她退了婚事,当月便另娶了另一户高门家的小姐。 杳杳那时候疼极累极,本想跟他说句谢谢。但全身无力被他抱着,出了坛州女监。 她出去后才知道整个坛州徐家,如今就只剩她一人了。 李赐那时对她极尽照顾,为她请了诸多名医医治,她身上皮肉好的很快,只是断了右手经脉,再无痊愈之可能,从此再不能动笔。要知从前她可是坛州女才人,一首行书天下独绝。 但那时还能奢求什么呢,活着便已是最大的奢望了。 杳杳这样想着,剥开一粒荔枝到自己嘴里细细品尝,她也好久好久没有吃过家乡的味道了。 这荔枝可真甜呢。 老夫人不知道为何她眼中泛起泪花,只为她轻轻擦拭些泪痕,“你这孩子倒是多愁善感。” 杳杳说:“见到了您,就如同见到了我姚家至亲之人,我母亲从前也像您这样为我亲手剥荔枝吃呢。” 她无论是身为坛州徐家的姑娘,还是还是如今长守姚家的姚匪匪,两世里的父母双亲对她都是极尽呵疼,她身边的亲人也皆对她疼爱有加。 只是她却与亲人情缘太浅,这些人一个个皆先她而去,她心中想起他们的长相神色,一时便有些悲痛。 “我正是你的长辈呢,你这话说的一点不假。长辈心疼晚辈本就是应当的。不必觉得受宠若惊,你这样的好姑娘该受这样的款待。” 杳杳笑笑。 她看檀之打马在草上穿过,觉得英姿飒爽。她转而换了话题,“檀之姑娘是个厉害的,真不想她的马球比男子都不差的。” “正是的,那可是她母亲教的。她母亲的马球又是跟我一起学的。”老夫人有些自得。 她瞧瞧远处,不知跟伯宁在说些什么的儿子,心里叹了口气,檀之这样的好姑娘,他这呆头儿子看也不看一眼。 罢了,便又跟杳杳胡乱说起怀柔侯从前的趣事。 “你看你叔叔这个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得心上人,好歹成个家。我瞧他便觉得忧愁,儿大不由娘啊。” 杳杳便问,“叔叔是从来都不曾提起过娶亲之事吗?” 老夫人细想了想,“却也不是,似乎曾提起过那么一次。那还是多年前,他在坛州任刺史之时,有次回郦下来。我还没问起,他便说他相中个姑娘。” 杳杳听得津津有味,直问,“后来呢?” “后来,他也只说过那么一次,甚至未告诉我是谁。此后便再不提了,也是奇怪。问他他就像个闷头葫芦似的,一句也不说,我索性便把这事丢开了,若不是同你说起来,这事情恐怕我要烂在肚子里了。”
第23章 杳杳“哦”了一声。 她想怀柔侯在坛州时,是个极文雅的人,爱与同僚们结诗社,或是寻名家遗作邀人共享。在坛州文人雅士之间名气不小。谁能想到他允文允武,到今日不是他的诗书作品流传于世,反而立了大败西旗的不世之功。 真真算得上是个奇才。 那时候,世家姑娘们聚在一起也爱议论出众的名人公子。李刺史一向处在着重讨论的范围中心。 他那样的相貌,又是个刚正不阿,不循私情之人。加之又是伯爵府的大公子,家世品貌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在坛州自然风头无俩。 杳杳想着,叔叔这样优秀之人,他所爱慕之人应当也不是个寻常女子吧。 杳杳有些好奇,又问道,“坛州是个好地方,我父亲年少时曾到那边游学,对那里的风土人情也略有所知,不知叔叔喜欢的是哪家闺女。” “我若知道便好了,他就提过那么一次,之后再不说起了。” 老夫人尤在可惜,一迭声的叹气。 “那时索性一气儿问出来了,哪怕姑娘许了别人,我舍了这张老脸去求,也一定把亲事求下来。” 老夫人指着不远处自己的大儿子,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他嘴严的很,半个字儿都不曾透露,除了知道是坛州认识的姑娘,再无其他了。” 这倒是符合叔叔的性格。 老夫人笑骂着,“他就是个锯嘴的葫芦,想从他嘴打听事情,且等着吧。”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怀柔侯频频望向这边,见母亲笑得开怀,不知她跟杳杳二人在讨论些什么,便起身向这边走过。 老夫人对儿子又爱又恨,这么优秀的大儿子,却也最不让他省心,“你且说说,在你眼里你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一轮马球比赛刚刚结束,伯宁便上去换了奥宁下来,一群年轻人人朝气蓬勃的模样。 场上热闹非凡,场下的人正一边喝着冰饮,一边打着团扇,悠哉悠哉的晒着日光。 他还未走近,离得有些远。 只是他习武之人,又在战场上磨砺,偏比别人耳力好使些。先看着姑娘正琢磨着什么,忽而眉头舒展。 “叔叔这样的人少有,才华跟能力别人夸了又夸,我这里再想不出什么新词了。可贵就在他还有可贵的性情。既有金刚怒目,也肯菩萨低眉。” 这一句说得极合老夫人脾胃,她大笑起来。 “哦,竟是这样的人。” 老妇人显而易见的开心,“你这个评价倒是新鲜,金刚怒目对菩萨低眉,极好——极好——” 怀柔侯在后面悄悄立着,自然也听到了她对自己的评价。 陶庚看着怀柔侯陡然牵起嘴角,走到半途却停了下来,没有再上去打扰正在说笑的二人,站了一阵反而走了。 “侯爷不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么?” 他果然显得慈眉善目,“不去了。” 怀柔侯在前头一边乐一边走,忽又站直看向陶庚,“我何时有金刚怒目之态啊,难道不是一向都菩萨心肠么?” 陶庚长长“啊——”了一声。 “您跟菩萨可搭不上边。” 陶庚没敢说,你自己都说你罪业深重,不进庙门,怎么这会儿敢跟菩萨攀交情了? “您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不徇私情,不是个金刚,是个黑阎王。” “我这么严格吗?”怀柔侯拧眉问道。 陶庚鼓励他,“不严格就不是侯爷的作风了,您就该是严格的。” 怀柔侯有些怀疑自己,“可是姑娘说我有菩萨想啊。” 嗯? 陶庚思考了一阵,“哪个姑娘这么不开眼?” “你又是想要挨我巴掌了你。” 陶庚熟练的向旁边一躲。 侯爷清了清嗓子,觉得不能这样,在姑娘的心中保持一下完美的形象还是十分必要的,便状似给陶庚扫了扫肩上灰尘。 杳杳坐得久了,看着这满山遍野的葱郁,也觉得新鲜。便想要四处走走看看,老夫人赶忙嘱咐道,“弥瑕和弥笑且小心跟着,外面不比家里,莫要走到林子里头去。” 又叫自己手下的两个婆子领着,到底是挨着山脚,常有山中有小兽出没。多带些人,免得遇上难事,也好有个照应。 杳杳应了一声。 他们这些高门府邸里出来的女孩子,走到哪儿都要有不少的丫鬟和婆子跟着,以免遇上个事情说不清楚。 起身站在那高台之上,还能看到郦下各家所乘得马车,个个不凡,想必今天场面上的人,也都非富即贵。 她或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吧。 也是老夫人身边那两个婆子得力。杳杳这样的模样性子,心思简单纯善,一个人出门都怕她叫外男哄骗了去。 这两个婆子简直像两堵铜墙铁壁,将姑娘牢牢隔在中间,任谁也不能越了二人过去。 这么一个乍眼的新鲜面孔,出现在这次马球会上,自然成为众人讨论的谈资,倒也有不少年年纪相当的小姐或是年纪大些的妇人上来询问,婆子便好心的给杳杳引荐。 又介绍她的身份,说是咱们老夫人的亲戚。母亲是京城佟家大姑娘,父亲是长守姚家长子。 谁人不知佟家出了个少年探花,如今官至礼部侍郎,同怀柔侯是至交好友,前途亨通。 再说长守姚家,那可是百年大族,在大夏世族中深耕多年,家学渊源曾出过两任太傅,一位宰辅,只是如今看来,后辈中却后继无人,不复往日辉煌了。 如此看来,这位姚家姑娘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女了。 杳杳心道,“这位婆子倒是会说话,可她哪知道自己内里可没有外表那样光鲜。四舅舅并不喜她,母亲也非佟家亲生,因父母皆殇,姚家如今全被二叔把持,又因早早分了家,她和哥哥也许久不曾回去了。 天地之大,她的至亲不过只剩一个哥哥而已。 这样的结交让她觉得乏累。谁不是揣度她背后的身价,亲戚的官位,可这些却都是虚的。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从前坛州姚家不也曾显赫一时,最终不过就是先帝的一句话,阖家都没了。 她如此想想着,可巧便逛到了李家的马车底下。 哥哥今日精神头不太好,留在李府休养了。她同弥瑕和弥笑便是坐着这辆马车来的,也是怀柔侯特特为她安排的。 她似乎看到一个雪白的团子,正蜷缩在这车架之下。 她疑惑着,便问婆子,“这里哪来的小猫呢?” 此处没有人家,后面便是群山。 “想是是哪家贵妇人带来的吧?” 婆子又说看着不像,“这里靠近后山,有山里的野猫。看着小猫的样子可能才几个月大,想是山里没吃的,跑出来找吃的了吧?“” “找吃的。” 听着这话,杳杳立刻便懂了恻隐之心。 “可怜的小东西,也没有母猫陪着。” 杳杳从弥瑕手里接过几个小果子,放到离它不远的车轴之下。 小猫怯生生的伸出一只小爪子,将那果子挠挠啊,挠挠到自己跟前。 再要靠近却是不能了。 它显而易见的警惕,那一双水眸又大又亮,杳杳他们这边几个人稍有动作,它便往后撤上几步。 弥瑕眼尖给她指着,“姑娘瞧,这小猫脖子上系着个小铃铛,还有红绸绑着,应当是家养的吧。” 杳杳顺着她手看去,“还真是的。” 她站起来四下看看。 “也不知是谁把猫丢在这里了,你们可曾注意过么,有谁带着猫来的。” 这日人头攒动,谁会注意到别人带着什么。 弥笑忧心忡忡,“家养的猫丢在这山脚下,它又这么小,找不到吃的可不要饿死了。” 几个人便作势要把它逮住,可这小猫的胆子实在太小,死活不肯从车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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