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哥哥她是知道的, 匪年一向是个能扛得住压力的, 如此重要的考试不必杳杳去安抚哥哥, 反倒是匪年让她放轻松。 哥哥常对她说, “考试我是不怕的,只是每天看你慌里慌张,我心里也没由来的紧张了起来。” 杳杳本想说自己也不紧张, 只是她的演技实在不佳, 匪年备考辛苦, 杳杳却看着比他还要憔悴。 再多说了一会子话, 那边贡院已有守卫敲锣来催促。 匪年和陆昶晟不敢再耽搁, 临走前匪年拍拍妹妹的发顶叫她不必过于担心, 并同陆昶晟转身进了考场。 杳杳看着哥哥们意气风发的模样, 心里没由来觉得踏实起来。 两人从前便是同窗好友, 如今又能在同一年来京参试,不得不说是极有缘分的。 贡院封了场, 大舅母便领着几个孩子回了佟府。 不想家中有客,听几个丫头说已在中院待了许久。 “可问了来人姓名?” “是长守自姚家来得两个夫人,说是匪年公子和杳杳姑娘的长辈。” 姚家的长辈? 杳杳心里想着他同哥哥和姚家已多年不曾来往,从前他们又对自己做下那般恶事,竟还有脸上京城来找他们兄妹二人。 偏偏今日哥哥又不在,她是一丁点都不想见他们的。 大舅母便来问杳杳的意思。 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大舅母就替你走这一趟,先去会会她们,也看看她们到底什么来头。” “都听大舅母的安排。” 佟家人并不知晓,杳杳从前在长守姚家受了何等的委屈,只是知道兄妹二人同姚家并不亲厚罢了。 大舅母却依然要以礼相待,彼此间也算是亲家,只是可怜大姑姐去的早,连姑爷不久之后也追随而去,佟家和姚家便已好些年不曾来往了。 大舅母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派头,正要进屋去待客,却听屋子里言笑晏晏,满是快活的气氛。 她听一爽利的声音正说着,“亲家嫂子真是个会说话的,我才生了个哥儿,家里一应事儿也不必我着手去做,陪您二位说说话,总还是有空儿的。” “哎,竟是这般吗,这可真是不巧,咱们不知道,不然该给孩子作份礼。” “这却不用,咱们府上什么都有,哥儿是他爹的心肝大宝贝,就是天上的月亮,他想要也摘得来的。只是咱们两府也久不曾走动,不知今日二位前来是为何事。” “哦,不瞒夫人,咱们倒也不是有何大事,是给……” 大舅母适时出现,打断了几人谈话。 “两位亲家久坐,是我招待不周,方才上了趟贡院,那儿人忒多,马车都走不动,回来的晚了。” 大舅母姗姗来迟,这嗓音极是敞亮,叫姚家来了两个妇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的又来了一位夫人,看看屋内这个,再看看门槛上这个。 只见人家穿天城绸的对襟小褂,手上左右各带着只满春一点翠的玉镯。还未进屋,已经有五六个小丫头涌过来伺候着,扶手的扶手,看座的看座。 “凤姨娘才出月子不久,这天寒地冻,她又畏寒,你们再去多添些银碳来。” 其实已然开个春儿,天气能冷到哪里去,只是那份打理上下的派头,方才像是正头夫人。 杳杳的二婶娘觉得有些局促,四婶娘脸上倒有些没颜色起来。 心道这就是京中响当当的佟府的待客之道么,竟叫个姨娘来招呼人,打量他们长守来的是乡下人不成,那长守好歹也是大夏南都。只是近来遭了灾,家下现在生计困难罢了。不然真该就此拂袖而去,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佟家夫人却是个玲珑人,家里的人自然可待事情过后再去收拾,却不能把话题递给了外头的。 “二位是从长守羊县而来,说来长守羊县是寿王封地,咱们凤姨娘的母亲,正是寿王家的姑娘,你们也算有些渊源在的。” 那四婶娘果然笑了起来,“竟是寿王家的,那可算得上同咱们是有亲的。” 她思量着,若能同寿王家攀上交情,也算他们妯娌二人不虚此行。 凤姨娘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叫夫人一说,她倒又交上了两房穷亲戚,着实晦气。 她方才前来也不过是趁主母不在,在仆从面前耍耍主人的威风,撑一撑这当家的场面。再者那个姓姚的丫头从前让自己吃了些苦头,原本是大好的机会,结果整个孕期被主母忌讳着,还被佟大爷嫌弃着,竟还禁了她的足。若不是如今她生下个男孩儿,想必这翻身仗还不怎么好打呢。 结果却叫旁边这个姓辛的三句两句给打回了原型。 凤姨娘从前听说那个姚匪匪同长守姚家不对付。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乱子,叫她兄妹这么多年都不曾同那边来往,反而住到了娘舅家,且一住就是这么些年。她带着探究的兴趣,想着能趁机从这两个妇人嘴里撬出点话来。 “也不知亲家二位前来是为何事啊?” “其实本是无甚大事,就是我与弟妹到京中来送考,这不是也与两个孩子多年未见了,同是姚家人做长辈的过来关心一下孩子罢了。” “哦,既是这样,不过不巧,匪年也是今日才进了贡院,还得有个三五日才能出来。若是想见,恐怕还要叫二位等着了。” 佟家夫人心里知道,这必不是她们二人的来意。若是想见,匪年多日前去了长守,在那边参加州试,足呆了两月有余。他们姚家人若是真心顾念孩子,那时怎么不见。 四婶娘果然吃惊,“匪年的州试竟中了,一次便中了?” “你们还不知道呢,他四舅舅都说,匪年是个读书的料。看他温课也不过几月便中了第十五名。同他的那位好友陆昶晟,二人今日一同进了贡院。” 这个陆昶晟姚家人可是清楚的很,多年前正是这个姓陆的帮匪年把姚家的大笔财产寄到了京城来。原以为姚匪年带着妹妹从长守投奔到京城大舅家已然是个穷小子,不成想他爹却给他留下不少好东西。 他后面又算计着从几位叔叔伯伯手里拿了大笔银票。若不是此次水灾,姚家人过变卖了不少家财,有个出手阔绰的大户从姚家收了不少好东西,他们探查了一二,发现这幕后之人正是姚匪年,他们还不知道这小子带着妹妹在京中过得如此滋润。 “去年倒也听说他上长守应试,只是没想到他一次就中了。” 四婶娘想想三次应试才中的儿子,越发的不愤起来。 自己的儿子是第九名,他不过是个第十五名,到了还是压他一头。 “这小子也真是的,回了长守竟也不回姚家看看。那去年可是他□□父的百年生忌,都说咱们大夏朝以仁孝治天下,他虽中了举却没半点觉悟。” 这话说得有些重,读书人最是忌讳不孝二字。 多年前便有进士被人告发不奉养祖父祖母,被剥夺了进士出身。 “亲家这话是如何说得,我记得杳杳说起过,他□□父的生辰是在正月里,那时候匪年还在西旗从军,如何能回长守去治孝?再说亲家怎知,他去年到长守参试就没有去祭拜,没影儿的话可不能乱说。” 佟家夫人这边依旧笑容和煦,可在杳杳二婶娘看来却觉得浑身栗栗。 唇枪舌剑她本就不擅长,一不小心还要受她这位妯娌的拖累,被别人无意中伤,实在有些头疼,早知道她就不该同她一同前来。 四婶娘赶忙找补,“我这是说笑呢,各位别见怪。” 二婶娘又说,“今天来还有这么件小事儿。咱们长守如今因遭了灾,官府算了各家的损失,又给每户补了不少的官粮,因匪年的父亲从前捐助的那片河堤此次立下大功,只那一片的良田没有受到冲击,特此受了嘉奖。咱们把他父亲的那一份补助,及其嘉奖兑成了现银,这次府上特派了几人将这笔款子交回给匪年。” 佟家人看这个二婶娘倒是个会说话的,不像旁边那位四婶娘心眼子颇多,佟夫人便只管同他讲。 “既如此,这可是好事。不过匪年不在,我叫杳杳来,你们同她说,你看如何。” 两人却连忙摆手说不必,“咱们等得起的,左右咱们也是送考。” 这样倒也说得通,只是佟家夫人却觉得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凤姨娘回了自己的小院,叫乳母将孩子抱来逗弄,“打听打听,今天姚家来的那两位夫人住在哪家客舍,看她们那二人的穷酸样子,哪里像是来送钱的,我看是来要钱的还差不多。再说嘉奖能值几两银子,还巴巴地从长守送到京城了,都不够那点车马费的。” 这边大舅母将今日发生的情况告知杳杳,杳杳自然也是不信的。 姚家人能从他和哥哥身上活活刮下一层油,只有哥哥贴钱,绝没有他们送钱的道理。 这厢,二婶娘和四婶娘回了自家人所在的客舍。 两个当家的正翘首企盼,二叔见自家夫人进门便赶忙问着,“可见到了。” 二婶娘正摇头,三婶娘已快嘴答道,“只见了佟家的一位夫人和一位姨娘,匪年和匪匪都没露面。” “这两个小东西可真是不识抬举,长辈来见竟还躲着。” 二婶娘最是讨厌这个老四家的成天上窜下跳的拱火儿,便赶忙解释道,“匪年也中了举,可能跟老四家的小子前后脚的进了贡院,只是咱们没碰上罢了。” 姚老四便问着,“他也中了举,他不是在西旗军中做前锋,还差点判他个通敌的罪名。” 姚老四对他这个侄子很是瞧不上。 因当年把他赶出家门之时,匪年从他这里得的银票最多。如此他当年得的东西是多,可如今全泡到了水里,他的损失也最为惨重。 “他得了第几名?” “不过是个第十五,还在咱们儿子后头一截子。” 姚老四“哧”得一声笑,“从前他爹在的时候,整天把他这个儿子顶在前头,说他用功学得好,如今竟还不如我儿厉害些。” 姚家老四夫妇如今因儿子中了举,实在有些飘飘然。只因这是姚家这一辈儿里头一个中了举人的,今后可要担负着姚家人入仕的重任,“若我儿得了进士,不愁那姚匪年不向我儿低头。” 姚老二也有些看不惯自家弟弟和弟媳如此嘴脸,一路上他们也不知显摆了多少次,弄得他好生头疼。 “匪年的舅舅佟四爷乃是探花郎,表妹佟知闲的未婚夫婿也是探花郎,你儿得个进士,就要叫匪年低头,你的眼皮子可忒浅了些。” “二哥说这话我可不开心了,咱们姚家可就出了我儿这么一个举人,如今可还考着试呢,您如此说来,是咒我儿不中?我这心里可犯着忌讳,若是叫您把我儿这功名给说没了,我可第一个不能饶了你。” 姚二爷好男不跟女斗,不乐意再接她的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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