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一瞬变得极静,只余亭外漱漱雨声。 “你怎么敢画我们家小姐!”丫头咄咄逼人,不能放过任何一件会有损她家小姐清誉的事。 虽然这人并未单独将她家小姐画下,然而小姐的身影却实实在在出现在了这幅图上。 宋明玉蹲身将画缓缓卷起,“小生踏青作画,意欲停住世间美景,偶遇这位姑娘河边戏耍,再放眼望去,发现这花晴河旁最美的便是这位姑娘,任何美景少了这位姑娘就黯然失色,不得已将姑娘纳入画中,望姑娘不要见怪。” 宋明玉将卷起的画卷递给白思思,“这是小生迄今最满意的画作,在此赠与小姐。” 白思思明显在他脸上看出不舍,心间莫名其妙的动了动,好似春芽破土。 丫头却没想许多,直接接过宋明玉手中的画,“这还差不多。” “夏荷,不得无礼。”白思思轻声呵斥丫头一声,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与宋明玉,“公子一手妙笔丹青,就当我买下公子的画。” “使不得。”宋明玉挡回白思思递来的银子,不禁微微有些气道:“这画岂能用银钱衡量?” 读书人,心中总有几分清高的。 “要收的,总不能让公子白白花费时间。” 二人推来挡去,指尖不小心相碰,顿时都把手收回来,那锭银子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林君琪看不下去,索性把银子捡起来掂了掂,“你们都不要就给我吧,既然这位公子执意不收,思思你就依了他吧,读书人有风骨,不会拿银钱衡量自己的作品。” 她也没想过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然就此应验了。那画中虽不只白思思一人,可谁看不出来那画的画眼乃是她这位好友呢?更何况,这书生还说了那番话,好似画中只有白思思一人似的。 不过被当做了陪衬,林君琪也并未生气,当着笑着将银子收入了自己的荷包中,巧妙的化解了这场尴尬。 白思思轻轻点头,“宋公子经常来此踏青么?” 也不知为何,她就想多了解一些。 宋明玉给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他确实经常来到花晴河边,只为偶尔看到的那一抹丽色。 隽秀有礼的书生在白思思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每次去花晴河边都能看到静静伫立的宋明玉,身姿似翠竹般挺拔。 与他隔河相望,不禁相视而笑。 后来,慢慢的,由隔河相望到共处一亭,再到一起从诗词歌赋谈到天下苍生。 及笄之年已过,家里开始着手为她安排亲事,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抗拒着这门亲事。 最终,她跨过清澈的花晴河,来到宋明玉跟前,站在两个人曾经一起谈诗论赋的亭子中,仰头看着宋明玉英俊的侧脸慢慢变红。 “我们私奔吧。”她说。 胆大如斯,不成功便成仁。 因为她爹说,她的亲事要门当户对,若是她敢大逆不道,就打死二人。 即使是柔婉的少女,遇上了爱情也会有奋不顾身的一天,何况她心中本就有一根坚韧的弦。 或许宋明玉会觉得她不知廉耻,从此对她敬而远之,这也是一种她能承受的结果。 然而,宋明玉并未露出任何不喜之意,只是说这般会毁了她,细细给她分析利弊。 他说他只是一个穷书生,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如果爱会毁了自己所爱之人,他宁愿不要这份爱,选择相忘江湖不再牵扯。 她其实都懂,就如同两个人在一起时,从来紧守着君子之礼,未曾越距,谈论的内容也都点到位置。 明明互相爱慕着,可是谁也没有说出口过。 这是默契,又何尝不是明知是禁忌,所以不肯触碰。 可如今,再不跨过那一步,很有可能从此各自嫁娶,再不想干了。 走到这步,哪里还忍得住,去管什么禁忌呢? 在白思思的再三劝说下,宋明玉坚如磐石的心到底松动了。 最后她们还是一起走了,因为她坚持,也因为他心中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们隐居边远山村,与平常的恩爱夫妻并无二致。 在一起的日子如设想中一样甜蜜,感情并没有被现实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所干扰。 若是没有遇到下山洗劫的山匪,他们现在依然在一起,说不定已经有了孩子。 山匪凶悍,杀人放火食人饮血,抢粮食霸民女。 白思思有些恨,恨自己这副皮囊。 要是自己生得丑一些,又如何会被山匪盯上穷追不舍? 荒村野地,如她这种在闺阁中娇养长大,又在私奔后,被宋明玉呵护起来的女孩子,同山村里早早被生活磋磨了的女孩子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这种差别,也间接造成了她的悲剧。 山匪见了她,便入豺狼见了鲜肉,哪里肯放过呢? 宋明玉本可一人逃生,却不愿放下她,背着她在山间小路奔逃。 因为她的拖累,眼看就要被山匪追上,宋明玉将她藏在石洞内掩盖起来,留下所有食物和水,只身将山匪引走。 可她还是没能逃脱,宋明玉千算万算,没算到山匪带着狼狗同行。 不仅如此,宋明玉在她眼前被山匪逼下山崖,生机渺茫。 而那时的她,正被数个穷凶极恶的壮汉压在身下不能动弹。 比绝望更痛苦的事,是她连殉情都不能,浑身疼不可言却动弹不得。 直到精疲力尽失去意识前一刻,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身上重量的耸动与四周的哄笑。 她获救了,救她的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在被多人凌/辱过后,残破不堪,不知活着的意义何在,哪怕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对此也爱莫能助。 如今她身处皇宫之中,再见昔日爱人,却不知如何面对。 身体上的伤尚未被完全治愈,又何谈心里留下的悲苦和绝望呢? 就算是私奔,和宋明玉同居一个屋檐下,她也从未被碰过。两个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宋明玉珍惜她,想要依靠自己的本领科举入仕,取得功名后光明正大的娶她。 可惜,还未等到那一天,灾难就来了。 他说他不在意,他放下尊严求她回去他身边,把所有的责任揽在他自己身上,觉得这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可是,她心里的那道坎,她如何能够过得去呢? 所以,哪怕明知道他一次次的挽回,甚至做出以往赴约的样子,通过诚乐郡主的路子,故意将她约到无人之处,试图与她“私会”。 他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了,他愿意折掉自己的风骨,承认自己是个拐骗了富家千金的登徒子。 可是,她不愿意了。 她只想推开他,离他远远的。 也许,她可以厚着脸皮,求取恩人们的慷慨,呆在这宫里,茕茕孑立,孤独终老。 这才是她能够想到的,于她而言,最美好的结局。
第50章 年节过后, 苏遥空闲下来,多数时间都是留在府里的。 陆宝贝得到了苏遥的准许,三五不时的就要从家里溜出来。 自打他那次莫名从家中失踪, 陆家人就留了心, 所以他后面的一些举动, 甚至是外出的事,就再也瞒不住陆家人了。 他自己在这件事上不灵光, 还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哪里知道是别人在给他放水呢? 陆柬之本是想要看他笑话的。 自打年节的宫宴上, 这个弟弟再次闹了失踪, 让他悬了大半个天的心, 在宫里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不到人,他就把这事“记恨”在心上了,打定了主意,下回弟弟再失踪,他就撒手不管了! ——随他爱去哪去哪! ——反正他自己找得回来! 可不是嘛,年纪不大, 找路的本领倒是一流,回回失踪都能比他先回来。 要是他再闹失踪, 他苦巴巴的去找他, 他陆柬之就是个大傻子! 赌咒发誓再也不搭理“失踪弟弟”的陆柬之年节后不久就当了次大傻子, 追着弟弟“鬼鬼祟祟”出府的身影,跟着他一路到了忠王府的门口,并且还因为担心弟弟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者直接就陷在忠王府出不来了, 在墙角后躲了很久,等他出门后,才放心的慢慢走回家。 说来也怪,陆柬之本以为弟弟就算摸出府来,也进不了忠王府的大门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轻轻松松就进去了。 难不成,是弟弟长得太没有威胁力,所以人家不拿他当回事? 后来在忠王府门口,试图进去拜访却被无情拒绝的陆柬之给自己强行挽尊:是的,就是因为他英俊潇洒,高大威武,风骨斐然,长得又太俊太富有侵略性,让门口的守卫们都嫉妒了,所以才连大门都进不去! 陆宝贝出府的事情成了陆家人共同的秘密,那这自然也算不上秘密了。 陆夫人心中记挂这件事,一次次的旁敲侧击,想帮他解决问题。 如果儿子跟她说自己是喜欢上了忠王府的那个丫头,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帮他出谋划策,甚至可以向儿子他那个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试图掩饰儿子喜欢宿敌家丫头这个事实的老爹争取一下,让他早日和忠王搭上线,把丫头讨给儿子,就算不行,至少能争取一个可能娶人家的机会吧? 可陆宝贝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说。 他答应了好朋友的事情,那是一定要做到的! 有一次,陆夫人瞅见他脸上盈着笑傻愣愣地望着手里的香薰球,发现了些端倪。 这银质的香薰球虽然精致,可也并不少见。像他们家就有一些这样的,还是宫中的制物。 陆夫人趁着陆宝贝不注意,把香薰球摸走细细瞧了。 这一瞧,就瞧出问题了。 虽然表面上这香薰球和别的没什么不一样,可打开之后,在内层的外侧刻了一个小小的记号,是云纹梅花体的忠字。 见多识广的陆夫人一下子就知道这是忠王府的标记。 陆夫人摩挲着那个忠字,想到这种香薰球多是女眷挂在床边或是贴身携带的,心里就很欣慰了。 他们家乖乖巧巧,养得胖乎乎白嫩嫩的小猪仔,也终于学会拱人家地里水灵的大白菜了,并且还很有可能已经拱成功,就差名正言顺的开吃了! 将香薰球悄悄送回去的时候,陆夫人已经在脑子里完美的脑补出了一场世家公子和丫鬟一见钟情私相授受继而互许终身的精彩好戏。 陆夫人有时看着每日里乐呵呵悄悄跑出门,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的傻儿子,心里就是一叹,儿子到底长大了,留也留不住喽! 但毕竟与人家丫鬟有私情这事儿不够光彩,也没法说出口,陆夫人不敢声张,只能一面照顾儿子一面找机会帮他达成心愿。 能够代忠王府出面走动的丫鬟都是有数的,一般这种丫鬟在主人家面前也比较有脸,比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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