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速度很快,已然只能看到手指盖大小的黑影了。 陆少渊不再犹豫,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声清叱,人与马都如利箭一般冲射出去。 林幼萱似乎听到了马蹄声,神差鬼使地撩起窗帘往后看,看见了陆少渊飞扬的衣袂。 他不是特意来等自己的吧,看那急匆匆的背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她这么想着,清亮的杏眸里像湖面般荡开一片波澜,而宋敬云警告的话莫名在耳边响起。 ——别真把自己给卖了! 她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说不清的情绪扑面地压来,让她红了脸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明白了宋敬云的话。 这个卖,指的不是身,而是……她的一颗心! 大表哥怎么会有这种担心,明明看穿了她的不得为之,她什么时候对陆少渊有上过心?! 她揪住了襟口,心口忽然有一股酸楚蔓延开来,来得那么叫人猝不及防,连带着眼眶一酸,眼泪就那么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她不懂自己为何哭,但她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委屈无比,委屈得连哭都哭不出声来。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放任眼泪横流,只到听见吴大一声说是到家了,她才慢吞吞坐起身,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 “先停一会吧。” 刚哭过的声音沙哑,吴大不看也听出来她的伤心了,只道是因为宋家人离京而难过,便默默等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忽然情绪失控的少女下车来,迎着耀眼的光,她神色淡淡,除去微红的眼眶根本看不出来她方才哭得差点昏厥过去。 吴大站在马车边看她进了林家,直到林府的门再被关上才打马回去。 府里早在冯妈妈回来的时候就乱套了,她径直回到二房的院子,刚坐下喝一口水,齐嬷嬷脸色不好的匆匆过来。 “姑娘快去老夫人那里吧,冯妈妈居然为了一点小事要报官,把老夫人气得都摔茶杯了!” 林幼萱听着,继续喝水,连着五口,将一杯茶快要饮尽,方才哭过发干的嗓子终于好受了一些。 她把茶杯放回桌上,缓缓抬头,眼眸里已经不见被情绪裹挟的无助怯懦,沉静得像山涧的幽潭。 “账房私吞主人家的银钱,可不是小事,不报官如何得行?是我让去的。” 明明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番话平静得没有波澜,好像报官就跟吃饭一样,而一句吞银钱更像是证据确凿。齐嬷嬷听得汗毛倒竖,脊背一阵发寒。 齐嬷嬷声音拔高了不少,带着惶恐:“您、您说什么私吞银钱,老夫人那边根本没听说啊!” 府里这么几日都安安静静的,林老夫人没多在意,谁知道这个二姑娘一出手就是到官服里去! 真到衙门官老爷哪里一查,府里很多账目都禁不起推敲,届时指不定真要被查出什么外人不该知道的秘密来! “现在听说了。”她忽地展颜一笑。 齐嬷嬷在她笑容中结结实实打了寒颤,入夏的天,居然遍体发凉。 “二姑娘,有几位官爷拿着你的名帖过来,询问是不是姑娘报的官。”门房带着衙役站在门口,扬声禀报。 刚说官老爷,这就来到了! 齐嬷嬷看出来了,二姑娘这就是铁了心要跟家里过不去! 什么学管家,吃亏接过对牌,分明就是烟雾弹! 不拿对牌,怎么能有正当的借口让衙门来查账,他们老夫人中计了!中计了啊!
第36章 对付林老夫人那种千年狐狸, 只能是用出乎意料的手段。 林幼萱施施然来到官兵面前,深深福一礼道:“劳烦几位官爷来这一趟,是我报的官。” 几位官差看着名帖陌生, 但好歹是上任首辅的家眷, 想着实在是被刁奴欺辱没有办法了,才来个家丑外扬, 寻求帮忙。 哪知来到面前的居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模样看着也就只有十六七岁。 “林姑娘。”为首的官爷颔首, “请问可有罪证?” 林幼萱闻言眨眨眼, 原本还含着星点笑意的杏眸顿时变得雾蒙蒙, 一颗眼泪就那么自她眼角滑落。 似乎是意识到失态了, 她忙偏过头, 用手帕在眼角按了按, 才在回过头苦笑着:“罪证是有的, 可那刁奴仗着自己资历老,早就做了许多手脚, 甚至还将一些贪得的物件再变成所谓主子们需要的东西, 送到各房去。” “如此一来,本来该是赃物有一部分也变成了清白物件。我祖母年迈,家务繁琐,便将重担交到我手上。哪知居然出了这等子事,现在那刁奴还抵赖, 说我这年纪小的姑娘不懂事,污蔑他……” “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小女也不敢劳驾大理寺里的诸位官爷大人。” 一番话下来是为难, 是无助,又是年纪不大的姑娘, 长得温婉可人,红着眼睛强忍着不愿意落泪,谁见着不得心疼。 几位官差多少是动容的,更何况林幼萱有理有据,并不是拿了一点证据就开始对他们呼呼喝喝要求抓人。 大理寺最不爱管这些官宦人家的家务事了,特别是后宅,指不定就是妯娌婆媳之间的争斗,闹到最后多半还是自家解决了。他们呢,得罪人不说,还白干活,受埋怨,白白得罪人。 林幼萱的态度倒是叫人舒适的。 为首的官差拱手道:“请问姑娘可先将证据一应给我等过目?” “这是自然!几位官爷到厅堂先坐下喝茶歇歇脚,小女这就去让人把东西都送过去。” 林幼萱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冯妈妈领着人到前院去。 齐嬷嬷先是被林幼萱方才那一阵梨花带雨看楞了,反应过来冯妈妈已经把官差领走,这次想起来要回去禀报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嚯地就站起身,起得太猛眼前发黑,扶着椅子才没能倒下去,厉声道:“只是厨房采买闹出矛盾了,怎么牵扯到账房账目了!哪里来的账目!!她什么时候查过账,把老许家的给我找来!” 难道老许家的被林幼萱收买,暗中和她勾结?! 然而老许家的来到被一顿质问,头皮都麻了,瞪直了眼睛说:“老夫人说的,老奴怎么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呢?账本一直在您这里,我怎么和二姑娘勾结反抗您呐。” “——那她怎么能信誓旦旦和官差说有账本,哪里来的账本?!” “所以老夫人这才要找二姑娘问明白的事啊。” “祖母有事找孙女吗?正好孙女也有事来寻祖母和许总管。” 正是说着,林幼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忽然出现的幽灵,把两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林老夫人正要斥骂她胡闹,一眼却先看见她身后跟着几位官服笔挺的官差,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你这是做什么?”林老夫人脸色很不好,咬牙挤出一个笑,眼里都是警告。 林幼萱侧身,让身后的官差完完全全露出来,朝祖母叹一声道:“祖母您放心,大理寺的官老爷定然会帮我们查清账房贪墨的事,账本您直接给官爷,不用担心。” 账本?! 林幼萱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是让他们来直接要账本,就不得不给了! “你胡说什么,我这里哪里有什么账本?!”林老夫人当即否认。 林幼萱一脸为难地看向官差,官差先去就看过了林幼萱手里的账目,那是她母亲的嫁妆单子和二房开支账目,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划掉了许多。 几个人一看就明白了,原来这老刁奴是欺负到没爹没娘的小姑娘身上,侵吞了二房的财产! 老夫人的反应在他们眼里就是老糊涂,完全被刁奴哄骗了。 怪不得林首辅去世后,林家大不如从前了,有这么一个不会掌家的主母,哪里能兴旺得起来! “方才不是说账本都在您手上?如若是,老夫人便取来我等一观。”为首的官差指腹摸了摸刀柄,虽然是笑着,却处处强势。 林老夫人视线落在那刀柄上,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干笑着,林幼萱在这个时候忽然往里间走,大家都没能反应过来,待她在里头哎哟一声:“几位官爷,这就是我账上的那个花瓶,花纹一样一样的!账房说是花了三百两买的古董,特意在我祖母生辰的时候添上的!” “……什、什么花瓶!”如果方才林老夫人只是紧张,此时已然是毛骨悚然。 再一抬头,那几位官差居然就那么径直走过去,林幼萱将花瓶给到官差,还要去打开衣柜翻找什么。 林老夫人再也待不住,冲进内间怒道:“放肆!谁允许你在我的地盘搜查!” 正检查花瓶的官差皱眉看过去,林幼萱不急不慌道:“祖母怎么生气了,您不用担心什么家丑外扬不外扬的,这些都是账房贪墨的证据,是他们哄骗的您,您不用认为丢脸,他们该千刀万剐才对!” 她站在衣柜前淡淡笑着,一只手还在细细摩挲着衣柜的金锁,那动作让林老夫人头皮发麻。 不能查! 这屋里哪里能叫他们查! 这里有着要命的东西! 能要林家人所有的性命!哪里能叫她随意的差! 这个天煞孤星,为了逼迫自己交账本,为了让他们吐出侵占二房的那些银子,根本不知道要差点把全家人都害死! “萱丫头,不是我说你,你都是快要定亲的人了。做事如此浮躁没有分寸,往后在婆家那儿可怎么办才好?”林老夫人惯用的伎俩又开始了,“还不请几位官爷先坐下,账本我前几日见太阳好,让送到后院晒去了,所以才说账本不在屋里。” 说着,林老夫人看一眼齐嬷嬷。 “去吧,把账本拿来。几位官爷先做吧,我一个孀居的人,您几位在我的卧室里实在也不成样,看在我家老太爷为朝廷辛苦了几年的面子上,您几位也保全保全我这张老脸罢。” 到底是只能先服软,把人请离。 几位官差倒不是不给这个面子,方才直接冲进屋的反应是下意识,也是为自己出门办差找个凭据,省得到时候林家人还说他们办事不力,只听信一个孤女胡诌。 如今看看林老夫人的态度,再看看一脸无奈的林幼萱,官差心目中对林老夫人的印象更坚定了。 ——一个只要脸面,不管孤苦孙女死活的老婆子。 官差抱着那个花瓶走出来,到底是给了面子,在林老夫人看着花瓶的时候却一笑:“这是林姑娘说的证物,不管如何我们得先上交,不然我们出门办差一趟,结果如何都得有个能证明的东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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