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有了决断,便匆忙朝平西伯府众人的纱棚去。 岳氏身子站得笔直,等人走远了肩膀才慢慢松垮下来,侧头凌厉地扫了一眼异常听话的林幼萱。 “萱丫头别觉得是大伯母不讲道理,要坏你什么好事,本来那就不该是你觊觎的东西。一会儿,你就替我给高家太太送礼物过去,问声好,放眼如今京城的年轻才俊,也没几个能媲美高秀才的。” 一番话半是敲打半是给甜头,叫惯来能忍耐的林幼萱都差点要气笑了。 不过她今日为的就是避开陆少渊,忍这一时就是。 林幼萱温吞回了是声:“大伯母待我的心,幼萱素来懂得。” 那句懂得阴阳怪调,听得岳氏真不是滋味。可人家没明面骂出来,自己也没有往上头撞个没脸的道理,岳氏砸吧一下嘴巴,懒得再理会林幼萱,呼喝着丫鬟婆子捧着东西妆点自家纱棚去了。 “二姐姐终于做了一回聪明的选择,不然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林幼晴撇开团扇,朝她笑得耀武扬威,再上上下下打量林幼萱身上那身不显眼的新衣裳,嗤笑一声跟上岳氏走了。 冯妈妈再也忍不住,从后头上来朝地上啐了一口:“蛇蝎尾巴终于摇起来了!一家子的恶货!” 岳氏是个聪明人,虽然可以来到等林老夫人亲眼见过没有异样的林幼萱,再和女儿换衣裳。但这里到底是野外,在马车里换衣服的风险太大,她不敢承担任何的风险。 所以她让两人在家里就互换了衣裳,下车的时候故意让林幼萱贴着女儿走,团扇再一遮,齐嬷嬷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的,听到声音基本就信了。 而且岳氏也有和婆母赌气较劲儿的成分,哪怕直接被婆母识破,难道婆母还敢再当着她的面把林幼萱推到平西伯夫人跟前去?那她可就不会给婆母留脸面了,林幼萱那种身份,她能当着平西伯夫人的面就数落出一堆弊端。 届时平西伯夫人还能瞧得上林幼萱吗?恐怕连她婆母都得受埋怨,塞个庶房孤女进家门,传出去不得被人说平西伯夫人待继子不上心,不得戳平西伯夫人的脊梁骨?! 反正岳氏有恃无恐,这才敢来个掉包。 林幼萱很是认同冯妈妈的话,抬头看湛蓝的天。 天边飞过几只拖尾的灰喜鹊,啼叫着落到林子的树上,她看着,没由来的觉得轻松。 她伸展胳膊,忽地就笑了:“真好,以后大家都不用维系那层窗户纸了。” 岳氏和她祖母其实早就有矛盾,今日岳氏是彻底要和她祖母一较高下,往后谁也不用藏着掖着心思,直接就‘兵戎相见’。 冯妈妈却忧心忡忡:“姑娘真要给高太太送礼物去吗?” “谁家姑娘会上赶子自己到说亲人家的母亲跟前现世。”林幼萱嘴一撇,团扇重新遮到脸上。 “那姑娘要如何相看高秀才?” 如何相看? 如若真要看清一个人,一两眼就能看清吗,答案自然是不能的。林幼萱捏着锦帛晃了一下,眼角微垂道:“总还是要有人先去接触接触的,等拿上礼物,就劳烦妈妈了。” 冯妈妈当即懂得自家姑娘的意思了。 自己只要说是岳氏身边的人,前来送礼物,如果高家真如岳氏那边说的早通过气,高太太必定会主动带着儿子到林家这里来。再不济,既然是约定相看,想来那高秀才也会跟着娘亲身边,她先偷偷瞧上两眼再说。 ……然而还是有别的顾忌,冯妈妈举棋不定道:“老奴不在姑娘身边,姑娘在外头可安全?” “哪有什么不安全的,这处人来人往,还有巡守的士兵。更何况福丫也在呢。” 被点名的福丫立马站得笔直,一把拍胸脯道:“妈妈放心,奴婢会看好姑娘的!” “究竟谁看好谁啊。”冯妈妈摇头失笑,如今也只能是先这样安排,便再嘱咐道,“姑娘别离得太远,别往人少的地方去啊。” 林幼萱乖巧点头。 她从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哪里会乱跑。 事情定下,主仆三人不动声色到纱棚去。 里面已经装饰一新,矮几软垫摆放整齐,鎏金的三脚香炉里正往外散着素雅的花香,瓜果和精致的茶点一应也摆放在桌几上,盛放东西的不是紫檀木托盘就是汝窑器具,岳氏甚至还带上了家里那个高脚古董花瓶,上面插着应景的梨花。 雅和贵字都拿捏在其中了。 母女俩根本没理会进来的林幼萱,林幼萱也不拘谨,自顾找了个位置就坐下喝茶。 岳氏期间明显坐立不安,不时看向被风吹得摇摆的纱帘,不时又审视林幼萱,好不容易等到派去打听的丫鬟回来,听得在耳边几句话后终于展颜笑了。 “去把给高太太的东西拿来给二姑娘,彩云陪着二姑娘过去,省得找差地方了。”岳氏定定地看着林幼萱。 被她打量的少女脸上不见任何情绪,跟在家里时是一样的,木讷得很。 不管如何,不反抗就成,应该是认命了。 一个孤女,得个秀才夫君,也算是不错。 岳氏自认已经待这个侄女仁至义尽。 冯妈妈接过礼物,跟着一道出门,岳氏再扫了一眼主仆三人,没有再说什么。 而林幼萱前脚刚走,后脚齐嬷嬷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说老夫人落了东西在二姑娘哪里,让二姑娘送过去。 林幼晴听到声音吓得忙把团扇遮上,才没叫齐嬷嬷看见早就被调换了人。 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林幼晴紧张得差点踩到裙摆摔倒,岳氏不动声色扶了一把,拽着人直接就先往外走:“萱丫头不舒服,我跟着一道过去吧。” 齐嬷嬷当然是不愿意的,可还没反应过来,岳氏就拉着女儿一路快步走,齐嬷嬷小跑着才跟上,然而岳氏已经撩起帘子直接进了平西伯府的纱棚。 林老夫人一扭头就看见长媳来到,脑海里第一反应是轰隆一声,不好的预感席卷着涌上头。 ** “世子爷赢了!” 香山山脚下,陆少渊勒着缰绳停下,调转马头看还在追赶自己的弟弟。 陆二公子陆少清跑到地方,完全没有输马的不服气,反倒哈哈地笑。 “果然兄长就是兄长,还以为兄长身子刚好,我能趁机会赢那么一次!” 听着兄弟爽朗的笑声,陆少渊也笑笑:“你再放开些手脚,或许能追上。” 陆少清甩着马鞭,摇头晃脑说不:“还是技术不到家,兄长无需给弟弟台阶下,又不是第一次输给你。” 虽然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是自小亲近,相处起来和别人家的亲兄弟是一样的,不过外人看来兄弟俩还是有很大区别。 陆少渊随了母亲的样貌,轮廓更为俊秀一些,而陆少清多随了父亲,浓眉大眼,性格也更为大大咧咧。外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两兄弟。 对于弟弟十分清晰的自我认知,陆少渊没有再多指点什么。 一个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明白自己的不足吗? 可惜前世他迟迟不得领悟。 想着,陆少渊直接扬鞭离开。 陆少清在他身后大喊,问他干嘛去:“大哥,你真去相看姑娘啊?!” 然而留给他的只有一道离开得潇洒的背影。 “姑娘哪里好,万一像我娘那样唠叨的,家里那是一日都呆不下去!也只有大哥,说娶亲就真娶亲!”陆少清一脸避之不及,感慨着他的兄长勇气可嘉。 陆少渊和弟弟赛马已经浪费一部分时间,往回赶的时候更是快马加鞭。 溪边已经都是人和纱棚,他翻身下马,正好瞧见明方正四处张望,把马交到他手上就脚步匆匆准备往自家的地方去。 前世林老夫人用尽办法把林幼萱嫁给了他,今生想来也是一样的,他只需要按着约定到继母跟前,必定能与她相遇。 “听说我们高公子要和首辅的孙女说亲了!” “你可别取笑我了,是前首辅的孙女,我的身份哪里能配上人家正儿八经的首辅孙女。” 他脚步匆忙从一侧林子过,无意间听见了他人的对话。 本该直接走过,却因为那句前首辅而收住了步伐。 袍摆因为急促的动作而前后摇动,陆少渊眸光扫向被树杆遮挡了大半的三个身影,隐约能看清都是年轻的儿郎,戴着帽巾做书生打扮。 方才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管是不是前首辅,林家到底是出过首辅的人家,那也不是小门小户!不过……你怎么还在这儿等着?” 被追问的高公子无奈笑道:“我娘亲赶我出来的,说人家姑娘一会去按长辈吩咐送礼去,我在跟前反倒不好。她先替我相看,若是个好的,到时候再和林家商议。” “大户人家的姑娘还由得你挑拣,你小子是真出息了!想来秋闱也十拿九稳了!” 高公子又是一声笑:“倒不是别的,主要我娘觉得对方是个孤女,又庶房所出,想先见见再说。” 话里没有明白说嫌弃,却已经是明摆着瞧不上林幼萱的出身。 陆少渊听清楚对话,确定他们嘴里的姑娘就是林幼萱,这一刻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愤怒、心疼、甚至还有现身出去给这眼高于顶的人一拳头的冲动。 她的出身如何,不是她能选择的,如何能成为被人评头论足的缺点?! 黑色皂靴不受控制地往外踏出了一步,也仅仅是一步,在几人的对话中又猛然停了下来。 有人好奇问高公子:“既然是孤女,那定然是得养在哪个长辈膝下,才能有长辈做主婚事。” “说是养在林老夫人跟前,但来说亲的是她大伯父大伯母,我恩师和他大伯父有来往……” 林幼萱的亲事自有长辈做主,而他此时此刻拿什么身份去替她出头呢?! 他已经不是她的夫君,现在不是,便是前世,亦是得了她一纸和离书。 陆少渊在最为现实的打击中白了脸,好在脑子还是清醒的,纷杂的情绪没能主导他的理智。 他现在要做的,是先去拦下给高家人送礼的林幼萱! ——原来她和自己的亲事中间还有曲折,并不是他前世所知的只有林老夫人做主! 陆少渊飞快离开林子,顾不上许多,见人便先打听高家所在。 好在他长得温润,即便焦急亦文雅有礼,才不至于被人觉得他是找高家寻仇的。 可惜来此处的人家太多,高家不如京城那些知名的大户人家,一打听便能知下落。 他连着转了半刻钟,都还没有头绪。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甚至想着是不是先找到林家人所在再去打听,他便从人群中见到一道身影。 少女朝他迎面走来,团扇遮住了脸,粉藕色的襦裙被风吹得翩然,像是展翅的蝶儿掠过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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