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就这样披着。” 江晨曦知晓映雪担心什么,安抚道:“殿下不会过来,即使他过来,那又如何?他还能治我失礼之罪不成?此处是内宅居室,又不是殿前。” 映雪无言以对,相反还觉得她家娘娘辩驳得句句在理。 一刻钟后,萧承翊披着一身冷霜踏入江晨曦居住的清茗苑,他还未来得及换下进宫穿的朝服,行走间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江晨曦一抬眼便捕捉到萧承翊眼里一闪而过的嫌恶。 当今圣上英武非凡,已逝皇后美若天仙,萧承翊继承了二人的优点,端的是一表人才,否则江晨曦上辈子也不会对其一见钟情,一见难忘,以至于最后郁郁而终。 圣上是出了名的冷面帝王,赏罚分明,治下严谨,据传甚少贪念美色,可惜圣上的好品德,眼前这位并没有遗传到。 出嫁前,江如海告诫她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难猜,太子是一国储君,她在太子府切不可恃强凌弱、更要恪守本分。 一个月前,萧承翊若是主动来清茗苑找她,她定然会欣喜、激动,期盼能和他多聚一刻。 此刻? 抱歉,她只想拿刀划破他伪善的脸。 江晨曦沉住气,施施然起身,例行躬身问安,“不知殿下驾到,妾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责罚。” 语气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规矩无差错。 萧承翊贴身太监黄三全眼珠转了转,他惯会察言观色,瞅着屋内气氛不对,他没敢跟进来,还不忘示意门口伺候的丫鬟们下去。 小丫鬟们见状,鱼贯而出。 萧承翊环视一圈,视线落在披散着长发,穿着不甚体面的江晨曦身上。 他面露讥讽,眸光冰冷,语气寒凉,“小侯爷的婚事,你在祖母面前推荐你江家族妹,是也不是?” 江晨曦眸光一变,心里冷笑,哟,兴师问罪来了。 忽而醍醐灌顶,混乱的线团慢慢理清,许是她的轨迹发生改变,从而让一些端倪提前冒了出来,原来这时候,萧承翊就和卢柳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起来! 她上辈子蠢得要死,一点儿都没发现。 女子出嫁从夫,萧承翊贵为一国太子,若无意外将来势必荣登大宝,他想要纳人进府,她无权过问,只要帝后恩准就行。 待到那日,她自然也能做到以礼相待,恪守规矩,但眼下卢侍郎家的那位庶女却不行。 她心眼小,容不得愁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妖。 太子殿下突然发难,兰英和映雪面色倏地一变,俩人立即跪下求饶。 “太子殿下息怒——” “兰英、映雪,你们先出去。” 江晨曦出声阻止她们,示意她们先出去,兰英踌躇不敢,映雪见太子殿下不曾阻拦,忙拉着兰英,疾步蹿出房间。 迄今为止,这是萧承翊第一次质问她,往日相敬如宾,半句废话都没有。 许是仗着太后撑腰,江晨曦竟也不怕萧承翊发怒,她不卑不亢,没急着回话,移步至圆桌旁,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一杯凉茶下肚,她脑子冷静了些许,“殿下,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京城世家贵妇都以为江晨曦耍的是阴谋,其实不然,她玩了一手阳谋。 她大大方方提了出来,太后应允,江蕙兰同意,忠勇侯老夫人欣然欢喜,还狠狠阴了一把卢家人,可谓一举多得。 立场? 江晨曦的态度、应答方式皆令萧承翊惊讶,他印象中,江晨曦几乎从未与他红过脸,更不用说眼下略带强势的语气。 成婚三年,萧承翊不曾正眼瞧过她,印象中,她安静内敛,而眼前的她,仿佛换了一个芯子,敢公然与他叫板。 暂时忽略心里一闪而过的诡异想法,他开门见山追问,“你可知小侯爷有喜欢的人?你这样乱点鸳鸯——” “殿下,臣妾糊涂了。” 江晨曦不疾不徐截住萧承翊的话茬,“那天在山庄,徐老夫人当着太后的面,亲自表明小侯爷没有婚约对象,也无心仪的女郎,还说平京豪门贵胄嫌弃王家寡妇多,没有哪家千金愿意把掌上明珠嫁过去,遂恳请太后做主指婚。” “太后让我列出平日里较为熟络的未婚女郎名单,我依言把人列了出来,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江晨曦依然撇不开嫌疑。 萧承翊指出其中破绽,“那为何单是你们江家姊妹?” 江晨曦眨了眨眼,瞬间泪盈于睫,泪珠要落不落,“殿下,臣妾冤枉,徐老夫人曾经看中的几户京官千金,都曾当面拒了媒婆,我的儿时玩伴都在青州,一时半会儿让我列人选,我只能委屈我江家女郎。” 萧承翊自然知晓整个流程,山庄里有他安排的眼线,“你为了江家,没在其中撮合?” 江晨曦失笑,“殿下高看我了,我既不是我堂姐的父母,也不是媒人,更与小侯爷只有一面之缘,何来撮合一说?” “再者,我比谁都希望我的族姐族妹婚事顺遂,姻缘美满。” 言外之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约不见得好,就好比,她和他。 萧承翊一噎,一时间反驳不了江晨曦。 他定定地瞧着她,似要窥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江晨曦视线不躲不闪,故作楚楚可怜地回视他。 原来,对一个人放下执念后,真的很容易,只不过是以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清醒。 女子眸光沉沉,态度不卑不亢,又一副被人冤枉,满脸委屈模样,竟叫萧承翊一时间找不出她的破绽。 最后他甩袖离开,离开前抛下一句话,“今晚倒是小瞧了曦妃,口才如此了得。” “小姐,太子殿下有没有为难你?!”兰英俩人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围着江晨曦问长问短,生怕她们小姐受了委屈。 江晨曦摇了摇头,“无妨,太子虽不喜欢我,却不会对我动手。” 作为丈夫,萧承翊不合格;作为太子,萧承翊勤勉,恪守职责,甚少打骂府里的下人。 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爹再不济,好歹也是礼部侍郎,不是白拿俸禄的。 兰英小声叹气,“我家小姐这么好,太子殿下为何——” “兰英,慎言!”映雪即刻制止兰英,打发她去倒水,别惹小姐伤心。 兰英自知失言,小心翼翼地瞥向江晨曦,“小姐,对不起,奴婢——” “这世间,不是我好就该所有人都爱慕我的。”江晨曦伸手揉了揉兰英的脑袋,打趣道:“现在说得再多,你也不明白,待将来你自己遇到便能体会。” 想当初,她一腔心意,却付之东流。 期间,太后与江如海也曾隐晦提醒她,让她主动点,女儿家温柔体贴,自然能使夫君满意。 可她主动那次,还未来得及宽衣,萧承翊便冷着一张脸,嘲讽她,“江氏,我对你没感觉。” 无疑是狠狠伤了她的自尊心。 自那以后,她的热心肠被他的冷漠一点点冰冻,不敢再乱来,只能静静守着他,指望有朝一日能得到他的青睐。 而今,她只想找机会与他和离,离他远远的,和离之后,回到外祖家所在地青州,她守着铺子,不用伺候男人,潇洒过下半生,妙哉。 萧承翊带着一身煞气踏进前院。 黄三全机灵地斟茶,“殿下,膳房那还备着夜宵,要不要奴才——” “不用,去叫人备水,我要沐浴。”萧承翊无甚胃口,一想到适才江晨曦一反往常的态度,他心底隐隐萌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躁意。 像是一直不以为意的人忽然脱离了把控,朝着未知的地步发展。 等等,哼,指不定又不是江晨曦耍的诡计,以为如此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简直痴人说梦。 “好嘞,奴才现在就去。”黄三全身形伶俐地蹿了出去。 萧承翊走到书桌后,背靠椅子,他伸手拧眉,心里计算着时日,忽又展颜一笑,短则十日,慢则月余,他就能见到柳儿了。
第7章 伴君如伴虎 这夜,萧承曦辗转反侧,江晨曦一夜好眠。 翌日,江晨曦独自用完早膳后,便令门房备车,领着映雪兰英去京郊的御苑,大哥江晨宴近日在御苑当值。 江晨宴任职于礼部主客清吏司,六品主事,专门负责招待外邦使节。 三月下旬乃是大周天地祭祀,每年祭祀前夕,番邦使节皆趁此机会进京,美其名曰进行礼仪习俗交流,实则不乏缔结秦晋之好意图。 上辈子,江晨宴被人陷害,扣了一顶通敌叛国的罪名帽子,萧承翊借此要挟她,令她乖乖配合被休,她还不能向太后求情。 她削发入了尼姑庵,父亲江如海大概觉得她丢尽了江家的脸面,从未去庵堂探望她,江晨宴被发配至甘州,也没法来帮她。 继母小曹氏压根不顾她的死活,以至于她被卢柳划花了脸,在尼姑庵里自生自灭。 忆起前尘往事,江晨曦心思沉沉,映雪聪慧机灵,摁着几度想开口的兰英,一起绣帕子。 期间,她们在城门口遇见一行人打马游街。 南城门人流如织,喧闹不停。 江晨曦回过神来,无意间眺望窗外,瞧见打头的男子效仿文人墨客,宽袍加身,脚踩木屐,手里折扇一摇一晃,笑声狂放不羁,一派风流。 天气刚回暖,古语有云过了端午,才把寒衣送,此人迫不及待换上夏日着装,够拼。 江晨曦蹙眉,怎瞧着那人面相越瞧越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兰英见状,循着江晨曦的视线瞥过去,脸色顿时一僵,没好气道:“卢家宗族子弟整日打马游街、游手好闲,前些日子还抢了好几户良家女子——” 兰英是包打听,一旦开口便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卢家?哪个卢家?” 平京官宦人家众多,朝廷里卢姓的官员不少,江晨曦一时半会儿没把人往工部侍郎那方面想。 映雪也认识此人,帮忙解释,“小姐,此人叫卢春山,工部侍郎卢大人是他的二叔,他在平京经营好几家船坊,平日里专门结交攀附权贵,奴婢和兰英之所以知道如此详细,盖因卢春山抢了庄子里王妈妈的闺女,后又将人始乱终弃。” 映雪口中的庄子是她继母小曹氏的陪嫁。 “王妈妈告到继夫人那里,据说继夫人没帮忙,拿十两银子便把人打发走了。” 江晨曦挑眉,卢侍郎的侄子? 平京竟然如此小,竟被她偶遇卢柳的堂哥。 十两银子堵口,呵,太平盛世下掩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一个时辰后,京郊御苑近在眼前。 江晨宴得到消息,早已恭候在御苑大门口,见到太子府的马车,忙言笑晏晏迎上来。 “微臣叩见太子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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