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放下手炉,把孩子抱到怀里,贴了脸蛋,“归念,我的好孩子。” “爹爹烧了好菜,喊娘亲去吃……”孩子乳牙未齐,咿咿呀呀地说话,衡阳的整颗心都要化了。 “好!念念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惹爹爹生气啊?”孩子小小的,皮肤滑嫩地像只糯米团子。 前厅内,王妃郑氏和赵怀英已经围坐在桌子前,看到衡阳进屋,郑氏柔柔一笑,“这羊汤是殿下亲手炖的,你喝一些也好补补身子,驱驱寒气。” 自陆照枝死后,她忧伤过度,身子一直不好。好在郑氏是个极易相处的人,并没有因她同享自己的丈夫而露出一丝不满,反倒对她的遭遇感到怜惜,平日里也都会照顾一些。 她有愧,除了赵怀英,再就是郑氏了。前者因为力保自己,遭君王猜忌,丢了触手可得的储君之位,后者是因为不管赵怀英有多偏袒自己,她从无妒妇之心,宽宏大度。 大雪漫天,庭院中的松柏压得摇摇欲坠,风一起,簌簌坠下。 郑氏不知道,当年她和陆照枝的最后一次晚膳,也是这碗羊肉汤。 后来他青山埋骨,再也没能喝上她亲手煮的汤。 衡阳胃里一阵翻涌,险些从凳子摔下,好在有萤灯眼疾手快搀扶,她才能借力支起身子。 桌前的赵怀英斟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第2章 第 2 章 ◎你死我自然陪着(已修)◎ 大雪的日子,她总是那么容易想起陆照枝,想起初遇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我瞧他名字,定是刚愎自用,薄情寡义之人……”将军府内院,她轻扫一眼,婚书上陆照枝三个字很是醒目。 “那敢问姑娘,又如何自我引见?”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庭院竹林的后来传来。 少年一身黑色劲装,眉眼如画。 “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衡阳痛快地回话,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警惕道,“你是谁?胆敢擅闯内宅?” “姑娘误入在下的客房,不道歉就算了,反倒这般盛气凌人。”少年静笑着,负手而立。 “阁下瞧好,”衡阳抬手指指四周高耸的院墙,“目光所至,皆是我将军府。这话,该当是我问你才是!” 少年凝眸,“看来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 “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今日我心情不好,若想叫本姑娘饶过你,倒也不难?只需替我做一件事。” “何事?”少年眼眸微动,突然来了兴致。 “把这个撕了。”衡阳摸出婚书递给他。 少年修长的手指捻过婚书的边缘,稳稳地接过,轻歪着脑袋,端详片刻,又上下打量衡阳一眼。 “你看什么,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你吗?非礼勿视。”衡阳气呼呼地回话,不曾想脸颊已经红了。 “衡阳,不得无礼。”父亲的声音,从不远处追了过来,直到近前方才停下,皱眉怒斥,“这是贵客,还不快赔礼?” 少年轻轻地把婚书合上,宽容且温和,“邹将军见外。” 看到父亲这般生气,心中猜测这必定是宫里的大人物,她不得不认栽,“方才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冀州陆照枝是也。”】 她把压在箱底的玉佩重新找了出来,那是成婚的第三日,让陆照枝上交候府账目时,无意中一并给的。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照枝真的死于敌军吗?为什么连同他的旧部下也一同消失了,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 这世上,再没有一点他的痕迹。 赵怀英推门进来,吓得她赶忙把玉佩藏到身后,慌乱中却还是被对方瞧见了。 他没有生气,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我知道,你从未忘记过他。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可当年确有人在大理寺诏狱内供出了那份通敌信。白纸黑字,无可争辩。” “仵作验过身,卷宗也在。” “殿下是想说,一个被安上通敌叛国的将军,在遇偷袭之时,并没有里应外合,大开城门,而是负隅抵抗,直到粮草耗尽,与敌军同归于尽。”她冷冷地看向赵怀英,眼里太多的不甘心和心疼。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纰漏,却总有人装聋作哑。 “他死了三年了,”赵怀英不明白,好端端地又为何想起这样的陈年旧事,“即便他没死,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他如果活着,你们邹家一个也活不了……” 赵怀英声音有些令人发悚,叫衡阳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眼前人变得突然陌生起来。 他说得半点不假,只要陆照枝回来,上京的暗卫就会发现他的行踪,杀了陆照枝,也算是保全自己。 “不过,”赵怀英短暂地想了一下,“他如果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你。大理寺少卿严奉之,是我的人,他若能自证清白,我必定不会冷眼旁观。” 衡阳突然有些看不懂赵怀英。他说的话,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更像是内心的一种自我折磨。 “殿下想杀他是为了我,想救他也是为了我。” “你那么喜欢他,”他神情失落道,“要是杀了他,你该多难过啊,我舍不得你难过。”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衡阳,什么时候也回头看看我啊,”他像没事人一样,语气软得像个孩童,“我也会难过吃醋的。” 衡阳心上像压了块石头,默默地把手中玉佩搁到一旁。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赵怀英是怎样的感情,或许更多的是亏欠,要不是他,陆照枝的孩子又怎么能活?倘若赵怀英知道养了多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会不会气得想杀了?不过那个时候,父子间也就早有感情了,未必能下得去手。 她盼着陆念归平平安安地长大,也害怕哪天会突然失去他的庇护,邹家再牵连。 因而她很听话,知道赵怀英不高兴,便像只猫儿一样蜷缩进了对方怀里,“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轻轻摩挲着如云般的长发,一把将她搂紧。她白皙无瑕的脸颊上映出阵阵潮红,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双唇宛若杏花娇嫩欲滴。 赵怀英缓缓地闭上了双眸,身子紧绷地像是一把拉开的弓。 她太聪明了,以至于赵怀英觉得,自己喜欢的是那样羞耻的事,而不是她这个人。 这也是她头一回主动与他亲热。 大雪还在下,落在庭院里,寂静无声,他闻见,原来雪也是有香味的。 “什么人?!”窗前有道黑影掠过,紧跟着传来王府侍卫的声音。 衡阳吓了一跳,赵怀英也没了兴致,穿戴整齐后往外头走去,“别乱跑,等我回来。” 王府向来守卫森严,有侍卫也有暗卫,但也吓不住那些前来行刺的杀手。太子病逝,储君之位空悬,皇帝在两个儿子之间,踌躇不定。 一个是赵怀英,一个赵怀庆。 近几个月来,王府抓到的刺客无一例外都是赵怀庆派来的,不过那些人都是死士,被抓到以后纷纷自尽,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即便赵怀英知道,也毫无办法。 不知怎地,看到赵怀英出门,衡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跟着下了榻,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裙,披肩散发往外头冲去。 才到门口,便听得不知何处传来嗖一声,再回神时,那枚暗箭已经逼近眼眸。情急之下,她一把推开了赵怀英。 对方分明冲着赵怀英来的,本可以轻松避开,只是他没想到衡阳会冲上来。 暗箭穿透了衡阳的肩膀,她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白雪茫茫中,她看见了藏匿在歇山顶的身影。 那双明亮的眸子,像极了自己认识的一位故人。 但只看得见一双眼睛,衡阳也不能肯定。 “去追!” 赵怀英冷冷发令,随即抱起极其虚弱的衡阳,“你怎么那么傻?!他伤不了我。” 衡阳知道自己的担心也是多余,这来来往往的刺客那么多,哪一个能近他的身? 即便能,也很快会被守卫绞杀。 “知道殿下武功高,刚刚是我心急没想太多,”她声音轻微,略带撒娇,“万一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的,念念就没有爹爹了……” 暗箭射来的时候,她真的这么想,才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你也知道危险,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躲远些,”赵怀英不忍心责备,翻出金疮药给她上药,看到伤口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幸好无毒,就是有点深,忍着点,我把箭拔出来……” 衡阳怕疼,但也知道不能不拔。她以前也受过伤的,敷药的时候,总会咬住陆照枝的胳膊。 赵怀英有些无奈地伸手去,她轻轻合嘴,并未用力。直到暗箭被拔出,她也不曾抿一下。 “那个人,你认得?”赵怀英为她包扎好伤口,披好衣服,声音清冷,目色凝重。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赵怀英。想必年年祭拜一事他也应当知道,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他明知道是陆照枝的忌日,偏却要与她做那样的事。 衡阳后背升起一阵寒意。 这个人,哪怕认识了很多年,还是有些看不透。 “若真要这么问,我是不是也该兴师问罪,不知道殿下从哪里招来那么多的仇家,个个都想取殿下性命,我和念念成日里提心吊胆的。”她巧妙地避了过去,但也知道赵怀英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怕了?”他听出她话里的娇嗔,云淡风轻道,“倘若真有一日我死于敌手,旁人我不管,但你,我一定要带走。” 他说的旁人约莫就是念念,衡阳心中咯噔一下,大气不敢出一口。 他要她陪着自己一块下地狱,简直是个疯子! “赵怀英,你死,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她努力克制心底的恐惧,半字不敢再提念念。 他侧过身去,指尖轻轻勾起她下巴,沿着衣襟缓缓落下。衡阳只觉腰间传来一阵冰冷,而后慢慢滚烫。 “心疼了?你夫君可没那么容易死。” 当年他在皇宫里,嫔妃之间互相争宠毒害皇嗣,什么阴暗手段他没见过? 他从小就知道,万事小心,不可亲信旁人,可他从来也没怕过。 衡阳听不出他这话里到底有没有在隐喻什么?无论如何,他高兴就好。 这样一个人,谁又敢惹? 天高云卷,暮色低垂,天尽处不见一只飞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震耳欲聋。 “殿下,人抓到了!”几个府兵手执长剑,架着一人来到赵怀英跟前,裴影说罢,朝对方狠踹一脚。 守卫王府多年,这是他见过武功最强的刺客。拿下他之后,裴影才发现对方受了很重的伤,为此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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