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琮之看着她这般卑微模样,忍不住长长喟叹一声,“妹妹真的不会后悔吗?” 他轻挑起她的下颌,看进她的眼里,“屡屡将自己陷入这种危险境地,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妹妹可就要跌得粉身碎骨了。” “上次的秋狩围场,妹妹还没有吸取教训吗?若是我当时没有赶到,妹妹会落得怎样的结果?被豺狼撕咬,还是被野虎吞食……” 姑娘的睫在他循循善诱的温柔声中微不可察地轻颤。 他眸底冷邃,嗓音却愈发轻柔诱哄,“不如舍了这婚事,燕城世子是高门,却算不得良配。有昭和公主在,你和他,又焉有可能?” 她低敛着眸,不言不语。 他有的是耐心。 “我知道妹妹的心思,西院里前些日子的事吓到妹妹了,妹妹这才急着出嫁。可西院事情已了,更何况有我在,妹妹不必担心。我自会悉心护着妹妹。” 讲到最后,暧昧难明。 沈清棠猝然抬眸看他。 昏黄烛光下,郎君眼底的觊觎风流一览无余。韬光养晦的豺狼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小心翼翼试探他的绣眼鸟。 她也当真是惶恐,脸色都白了,颤抖着唇喃喃唤他,“琮之哥哥……” 他到底怕吓坏了她,微微一笑,方才的暧昧旖旎尽皆散去,又是施施然的温润郎君。 “当然,妹妹若是非要一意孤行,我又怎么忍心看妹妹陷入险境。” 这便是答应帮她了。 沈清棠面上一喜,眼眸也随之亮起来,“谢谢哥哥。” 她不敢久待,道谢后就以“天色已晚,不耽误哥哥歇息”为由领着采薇匆匆离开。 他也没有挽留,亲送至门口,才回房,看着桌上搁着的核桃酥和莲子羹,牵起唇角淡淡一笑。 沈清棠回了闺阁,掩起房门也仍是惊惧难安。 采薇匆匆跟在她身后,没留神差点被她关在了外面,也抚着胸膛喘息,“姑娘走这么快做什么?倒像是后头有野虎要吃人似的。” 沈清棠垂下眸,面色寂寂,“不是野虎,是豺狼。” “啊?” 采薇一时没听明白,她也不再解释,自顾自去了里间歇息。 夜里仍旧做那个梦。 床榻上的折腾,波云诡谲的手段。她反反复复惊醒,一时也恼了。 这些日子,流水儿似的汤药喝下去,眉头都苦皱了,却是半点没有效果。 索性不再睡了,披衣起身,借着微弱清凉的月光去院子里坐。 一墙之隔是裴子萋的梧桐院。 这夜里,承平侯府里,两个未出阁的姑娘都不得安眠。 “姐姐怎么没睡觉,在这儿看月亮?” 沈清棠从相通的角门过去,和裴子萋一起坐在廊檐底下。仰起头瞧,天上弦月正亮。
第22章 落胎 “我睡不着。”裴子萋看她,“妹妹也睡不着吗?” 沈清棠“嗯”一声,问她,“姐姐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有一点儿。”裴子萋道:“今日我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听见她和身边的张嬷嬷说,太子哥哥属意于我,想让我做他的良娣。” 原来上次秋狩储君便存了这个心。 此番裴琮之升任户部尚书一职,他来府中贺喜时便顺道提了此事。 “这不是好事吗?难道子萋姐姐不喜欢太子殿下?” 裴子萋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提起心来,重重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往常只将他当哥哥,并没想过要嫁给他。如今突然要我做他的良娣,我有些不习惯。” 她怕沈清棠不能理解,又贴心地打了个比方,“就好像,你和大哥哥一同长大,你也只当大哥哥是你的亲哥哥。可是有一日,有人告诉你,你得嫁给大哥哥,你会如何做?” 裴子萋目光炯炯看着她。 她却心虚,将眼慌张避开,“姐姐乱说什么!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我就这么一说嘛,又不是真的。” 裴子萋心烦意乱,也察觉不出她的不对,只沉浸在自己的困扰中,深深叹气,“妹妹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沈清棠想了想,“大概就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罢。” “妹妹你喜欢燕城哥哥吗?” 她毫不犹豫点头。 “真好。”裴子萋艳羡不已,“我也想象妹妹一样,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糊里糊涂地就被安排好了自己的婚事。” “姐姐何必自寻烦恼呢?” 沈清棠宽慰她,“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既然姐姐心里没有旁人,那为何不嫁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要知道,能成为太子殿下的良娣,是上京城里多少姑娘艳羡的事啊!” “再说了,你和太子殿下自幼相识,本就熟稔。往年的情分在那里,姐姐若是嫁过去,殿下必定爱你重你,又焉知不是良配?” 裴子萋经她开导,豁然开朗,“是啊!既然左右都是要嫁人的,我又没有喜欢的郎君,何不就嫁给太子哥哥。” 她再不庸人自扰,欢欢喜喜回房去睡,还不忘提醒沈清棠,“妹妹也别坐着了,快回去睡吧。明日我们一块儿上街去做衣裳,过几日进宫赏花穿。” 沈清棠点点头。 翌日裴子萋果然一早便来寻她。 沈清棠尚还在梦里,就被她从榻上强拖起来,梳妆,换衣,去了听禅院请安,再要出门去。 慌里慌张,手忙脚乱,沈清棠鬓上的一支珠钗都没插好,正颤颤巍巍扶着,对着院子里的池塘水面整理,就瞧见对面桥上远远走过个人。 一晃眼,她有些诧异,问裴子萋,“那是景明哥哥院里的行露?” “是啊!” 她看起来憔悴极了,哪还有之前那副颐指气使的跋扈样子,连走路都是垂首低头的。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裴子萋解她疑惑,“妹妹前些日子摔了脚,不常出门不知道。三嫂嫂自进门后,就给行露立了规矩,整治得她服服帖帖的。” 沈清棠更疑惑,“景明哥哥不护着她吗?” “听说她倒是找三哥哥哭过几次,只是三哥哥如今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只嫌她烦,不爱搭理她。这不,她碰了几次壁,现在总算是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 说到后面,任是裴子萋也不免唏嘘。 男人多薄情寡性。当初不管不顾,护在心尖尖上的一个人。现在厌烦了,也是说扔就扔。 现如今,行露肚子里的孩子,成了她的唯一倚仗。 只是这夜里,行露的孩子便落了。 原是她和曹家带来的家生婢子起了争执,曹辛玉自是护着自己房里的丫鬟,却命这行露去廊檐下罚跪。 她那样大的肚子,眼瞅着就快生了,不过跪了一个多时辰,就这么生生流掉了。 好端端出了这样的事,府里人无不唏嘘。 裴老夫人常年吃斋念佛,见不得这样的血腥场面,手捻着佛珠念了一回经,便命张嬷嬷替自己看看去,顺便也带了些银两体己补偿她。 正巧此时沈清棠也在听禅院,主动提出要一道去看看。 裴老夫人劝她,“你年纪小,那里血腥气重,当心吓坏了你。” 沈清棠摇摇头,“不妨事的,祖母。三哥哥的孩子没了,这是大事。我总要替祖母过去看看,祖母才安心。” 说到底,张嬷嬷是奴仆,体现不出裴老夫人的善心和关切之意。 她便也不再劝,任由她跟着张嬷嬷一同过去。 大夫已来瞧过了,行露落了胎,身子虚弱,被抬去了西厢侧房里照料。 推开门,果然极浓的血腥气,进来的人无不以帕掩鼻。 行露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前些日子还满面春风得意的一个人,眼瞅着就这么颓然衰败了下去。 照顾她的也只有一个平日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 沈清棠跟在张嬷嬷后面,听她对着行露说了一番话,无非是冠冕堂皇地劝慰她,又将裴老夫人交代的银钱体己留下。 行露一直默默听着,不发一语。 直到沈清棠随着张嬷嬷要走,她才支撑着身子勉强起来,“沈姑娘留步。我有些话,想单独与沈姑娘说。” 张嬷嬷回头瞧沈清棠。 她点点头,张嬷嬷这才出去,转身将门阖上。 “行露姑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沈清棠走到行露面前。她真是虚弱极了,撑不住多久便倒了回去,只能喘着粗气,自下而上地仰视她。 “沈姑娘。” 她声音也虚到近乎听不见,“我真是后悔,当初着了你的道。你说,若是你当时没有诬陷我推你落水,我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今日这番地步?” 沈清棠神色淡淡看着她,“你落得这番地步是你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咎由自取?”行露忽然笑起来,神情癫狂,“若不是你当初诬陷我,借此搅了你与三公子的婚事,他如何会娶这曹辛玉进门?我又怎会受她磋磨,以至于连腹中孩子也保不住?你知不知道?刚才大夫说,我再不可能有身孕了!”
第23章 上心 一个不可能有身孕的妾室,在这府里,会是什么下场。 沈清棠自然知晓。 她暗嗤,“你不怪裴景明薄情寡性,反倒来怨我?真是可笑。难怪你这样蠢,连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 这话触痛了行露,她挣扎着起来,嘶吼要来打沈清棠。 只是她现下虚弱无力的紧,沈清棠轻轻往后一退,她便连人带被摔去了地上,好生狼狈。 沈清棠蹲下来,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毁了你的人,从不是我。你和裴景明两个,一个蠢,一个坏,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费尽心机,眼巴巴想让我嫁过来,却自食恶果到了自己的头上。” 她勾着唇冷冷笑,“你当我为什么要过来看你?我要瞧清楚了你的样子,好提醒自己,可千万不能活得如你这般……” 这般可怜,这般不耻,这般叫人瞧不起。 行露咬牙,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沈清棠却微微一笑,好心提点她,“我若是你,现在必不会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孩子是没了,可害死你孩子的人可还好好的呢,你就不想替他报仇吗?” 行露听懂了她的话,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我如何报仇?她现在正得三公子的宠,我又不过一介妾室,能有什么法子。” “当真是嫂嫂的意思吗?” 沈清棠反问她,语气极是意味深长,“记得那时行露姑娘推我落了水,景明哥哥护得可当真是紧呢!怎么现在你落了胎,这样大的事,却不见哥哥现身呢?” 行露终于明白,颤抖着唇道:“这是三公子的意思……” 一个薄情寡性,移情别恋的男人,褪去了刚开始的耳鬓厮磨后,突然审视起了自己这段并不般配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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