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自己还不能恼,方才那么多双眼,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沈清棠是为了护着她才受的伤。 昭和公主真是满肚子委屈没地发,还得装的关切模样去问御医,“沈姑娘的伤如何?可有大碍?” 听得御医一句“无碍,只伤了外皮,仔细照料着很快就能好”,她心里愈发恨地咬牙切齿。 苦心谋划一场,她倒没什么事,只将自己搭了进去。 方才御医说了,肩头的伤抓得极深,便是好了,往后只怕也得留疤。 未出阁的姑娘好好的,平白身上留上一道疤,任是谁也不能善了。 昭和真是恨极了。 面上却装的是半点不显,只故作庆幸道:“好在沈姑娘没事,方才那样惊险,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护我,我当真是过意不去。” 沈清棠听着,面色也有些歉疚,“到底还是没能护住殿下,是清棠的不是。” “怎么能怪你呢?你也已经尽力了,自己连手都伤着了。” 昭和扶着宫女的手从屏风后走出来,目光落在姑娘被雪水染得脏污破损的裙上。 方才摔在雪地里,两人的衣裳都叫枝桠勾破了。 她好心提议,“沈姑娘的裙脏了,也破了,我让宫人带你去换件干净的吧,宴席还没散呢,总不好这样出去见人。” 沈清棠垂眸看了看,的确是不便见人。 园子里还有不少贵女等着,她也没有推辞,跟着昭和吩咐的宫人去了偏殿换衣。 外头白雪皑皑,风霜肆虐,偏殿里头却是温暖如春。 宫人将托盘里的衣裙放下,恭敬对她道:“沈姑娘,奴婢就在外头候着,有事您唤一声便是。” 她退出去,徒留沈清棠一个人在空旷的殿内。 今日大雪,偏殿内昏聩无光,只燃着幽幽火烛照明。烛光晦暗,明明灭灭,恍惚映着屏风里间负手立着个人影。 他缓步而出,清隽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落进沈清棠眼里。 她抿着唇,小心将受伤的手掩在身后,温温怯怯唤他,“琮之哥哥。” 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蹙着眉,让她把手伸出来。 沈清棠这才迟疑伸出手来。 十指纤纤如玉,只左手手背上用纱布包裹着,隐隐可闻淡淡的血腥气混着药膏的清苦香。 “怎么回事?”他眉头蹙得更深。 沈清棠不敢抬眸看他,怯怯答,“我把薄荷香露藏在了指缝里……” 那绿梅上的香料早叫裴琮之暗中换了,只是她到底气不过上次秋狩,叫昭和陷害一事,便又往自己指缝里藏了些薄荷香露。 狸猫循香而来,她趁着转身护她的时机将藏了薄荷香露的指抹去昭和公主肩上。 狸猫果然发狂。 只是这法子到底凶险,她也不慎被挠破了手背。 这事她并没提前告知裴琮之,现下也怕他恼,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轻轻用指拽他的衣袖,声音也是极软极轻的,“琮之哥哥,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不如此了……” 裴琮之并未生气,他只是心疼她。 上一次陷害行露她自己跳进了池子里受了风寒,这一次为了害昭和公主又将自己陷入险境。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眼里满是不赞同,“这样的法子,只有蠢人才用。” 他骂她蠢,沈清棠不敢反驳,只低着头嘟囔一句,“她肩上的伤严重多了,深可见骨,远不止一千。” 还敢狡辩。 裴琮之抬眸,冷冷看她一眼,“那下一次妹妹若是要杀人,是不是也得先往自己身上捅上一刀?” 他眼神冰冷的可怕。 沈清棠立即噤声,再不多言。 裴琮之细细瞧了她的伤口,问她,“上次砚书给妹妹送去的玉肌膏可还有?” “还有一些,采薇收着呢。我回了府里就抹上,保管不会留疤,哥哥不必担心。” 她立马接话,又笑盈盈,讨好问他,“还没问哥哥呢,哥哥如何在这里?” 方才她本不敢应承昭和的话,是边上的宫婢悄悄给她递了消息,她这才来的偏殿。 裴琮之声色沉沉,“我若不来,在这殿里的,就是旁人了。” 昭和害沈清棠之心不死,既然狸猫没能抓花她的脸,那便毁了她的清白。 她买通了巡视的侍卫,只消沈清棠去偏殿换衣,她便算着时辰,带着上京城里所有的高门世家女过来寻她。 到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连衣裳也尽换了。 悠悠众口之下,她看沈清棠还如何洗脱,还自己清白? 与人私通,这是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最大的羞辱。 她再无可能嫁人,更别说嫁去平南王府当她的世子妃。 昭和计划的周全,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当她浩浩荡荡领着众人过来“抓奸”时,偏殿内除了沈清棠,再无旁人。 沈清棠刚换好衣裳,疑惑看她们,“殿下,子萋姐姐,你们怎么都来了?” 昭和身边的女官脑子转得快,立刻殷勤接话,“沈姑娘如何换衣裳换了这么久?殿下久等姑娘未果,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正担心得紧呢!正好众姑娘们都来了,便一同过来看您。” “原是这样。” 沈清棠不疑有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极是难为情道:“宫里的衣裙和家里的样式不一样,我不好劳烦宫人,自己摸索着穿,穿了许久才穿上。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殿下和众位姐姐了。” “无妨。” 昭和按捺住心里波涛云涌的恨意,“沈姑娘没事便好。” 这一场赏梅宴会,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安然过去了。 待所有人离宫后,昭和大发雷霆,砸了满寝殿的金玉瓷器。阖宫内监宫婢跪伏在地,看着满地狼藉,皆战战兢兢。
第26章 心软 她发了好大一顿火,才坐下来,忍着怒意问身边的女官,“人呢?我不是让你看着人进去的吗?人去哪儿了?” 女官慌忙跪地解释,“奴婢的确是看着人进去的,可不知为何,待殿下领着人进去,人就不见了。” “好好的一个活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方才一番大动作,牵扯了她肩头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疼。 昭和忍痛捂着,脸上怒意难消,“去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她定要查出今日之事是谁在搞鬼,坏了她的计划。 谁知不过几日,却在宫外的护城河了发现了那侍卫的尸体,死无对证,气得昭和又将寝殿砸了一回。 闹得这般大,长春宫那里也得了消息。 皇后不紧不慢,掐着绿梅花瓣的指轻轻用力,慢条斯理吩咐下去,“不必管她,由她去。她如今也大了,总要自己跌过跟头,才知道这世上的不容易。” 当年天子允她与燕城的婚事不过一句戏言而已,只她心心念念,惦记至今。 昭和乃大梁公主,理当为国和亲才是。 承平侯府里,裴老夫人也将这话说与沈清棠听。 “和亲?” 沈清棠有些诧异,她斟酌着开口,“可是,大家都说,她喜欢燕城哥哥呀……” “傻丫头。”裴老夫人笑着用指戳她额头,“若是昭和公主和燕城有一丝可能,我如何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 原来昭和公主的婚事早已定下。 这还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当年大梁与陈国尚交好,两国君主曾有约定,每五十年和亲一次,以此来稳固两国邦交。 再过两年便是五十年之期,而宫里年纪正好的公主只有昭和一人。 沈清棠不解,“此事,殿下她自己并不知道吗?” 裴老夫人想了想,“应当是不知的罢。” 不然如何还能大张旗鼓地叫众人知晓她喜欢燕城一事。 “这事实在太久远了。”裴老夫人道:“宫里除了陛下娘娘们,也就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知晓,我也是好多年前进宫里时偶然得知,连你琮之哥哥也并不知道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裴琮之含笑清朗的声音,“我不知道什么?” 他进门来,眉眼里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看里面祖孙二人,“祖母和妹妹又在说什么悄悄话,躲着藏着,不叫我知道?” “琮之哥哥。” 自上次宫里经他相护,姑娘见他越发亲近,忙不迭上前来,笑盈盈将方才裴老夫人所说之事讲与他听。 “哦?”裴琮之听完,也是诧异,“我竟不知,还有这么桩旧事。” 他看姑娘掩饰不住欢喜雀跃的眸。 没了昭和公主的阻碍,她是不是就确定,她和燕城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差池了? “琮之哥哥。” 沈清棠手捻着帕子,满眼期待仰头看着他,“哥哥知道这事,不高兴么?” “高兴。”他神色如常,莞尔一笑,“只要妹妹欢喜,我自然是高兴的。” 她欢喜吗? 她自是欢喜,欢喜的笑意都要从眼里跑出去,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娇俏动人的好看。 他将那笑意看进眼里,眸底岑寂如夜,不动声色。 裴琮之在听禅院里喝了一会茶,又与两人叙了一番闲话,眼见日至正午,才起身离开。 他去户部上值,途经南门大街。 此处不远是甜水巷,烟花柳巷之地,家中犯了事的女眷没入官妓也在此处。 深巷里吵吵嚷嚷,不时有辱骂呵斥声传来,也有姑娘呜咽哭泣声,幽幽怨怨,似哀诉。 五岁大的小女童受不得日日鞭打,趁着龟奴不备逃窜了出来,险些叫疾驰的马踩在脚下。 驾车的砚书勒住马鞭,厉声呵斥,“哪里来的劣童,不要命了吗?!” 紧随其后追过来的龟奴立马卑躬屈膝,慌忙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小的们没看住人,冲撞了贵人的马车。我们马上带她走!” 四五只手齐齐来抓她,女童哪里肯,拼命挣扎间无意瞧见马车里阖目坐着个人,温雅贵重,极是清冷疏离的姿态。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 徐落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竭力嘶喊,“大哥哥!大哥哥救我!” 马车里的郎君终于睁开眼,修长如玉的手,慢慢掀帘来看。 五大三粗,面上凶神恶煞的龟奴,手里擒了个不过五六岁大的女童,哭泣仓皇的脸,涕泗横流,满身狼狈,看着分外委屈可怜。 谁都知道,这女童被抓回去会是个什么下场——轻则一顿暴打,重则断手断脚,甚至失了性命也不为过。 但他并不是心善之人,淡淡看一眼便落下帘来。 车帘后的声音冷漠无温,“走罢。” 马车继续行驶。 龟奴们也擒着徐落月转身回甜水巷,她绝望抬起头来,那巷子口像一只张着巨口的深渊野兽,恨不能要吞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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